沈寄坐鎮慈心會,一上午處理了不少事情,直到午時才回去用飯。今天上午情形還好,沒有什麼大的余震。家里的院牆已經修好了,沈寄隔著紗帽看了下,還是修補得很不錯的。至于昨日垮塌的兩間屋子,這會兒也整理出來了。
回到花園里的大帳篷,小朋友們都圍坐在桌邊等著沈寄回來好開飯呢。這一桌的飯菜是最經心的,一群小孩子,別說小芝麻感到有意思,就連沈寄,要是不去想方才回來路上看到的街上的景象,還有到慈心會求助的流離失所的人,也會覺得怪好玩的。
「好了,開動吧。」沈寄取下紗帽,洗了手臉便過來坐下,「以後開飯,如果我沒有按時回來,不用等我。」
「娘,你哪里去了?」小芝麻問道。
「哦,去慈心會了。以後一段日子上午都去。」沈寄看小芝麻玩得小臉紅撲撲的,就知道這一上午她過得很開心。所以,便告訴了她後面一段日子的行程。
平日里沈寄也不是日日陪她一起的,偶爾也要出去看看窅然樓和寶月齋的生意,時時做出改進。小芝麻還是比較習慣母親偶爾不在家的情況的。可是听說她接下來每日都要去,就有些不樂意了。
「娘,我會想你的。」
沈寄撫了下額頭,「我頂多兩個時辰就回來了。你在家和小朋友們一起玩吧,今天不是玩得很好麼。」
小芝麻抱住沈寄的胳膊,「我想你怎麼辦啊?我會哭的。」
沈寄模模她的臉,「娘是出去想辦法幫別人的忙,你乖乖在家啊。小芝麻最懂事了,還會幫娘看著弟弟。」
小芝麻撅撅嘴,握著沈寄的手搖晃,「我也去嘛。」
又不像從前去打個轉就回來,而且每個人都在忙碌,哪能帶小孩子去啊,那不是添亂麼。沈寄哄了小芝麻幾句,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吃了飯,一群小朋友到各自的床上午睡。小芝麻是和沈寄一個床的,旁邊就是小包子的搖搖車。沈寄是一回來就問了魏楹有沒有回來,得知沒有回來,又問送飯到前衙去沒有,吃了沒有。挽翠說當時送去,前衙走了一撥人又是另一撥人來回事。到最後,飯菜熱了三回,這會兒才好歹抽了個空吃了。七爺倒是趁熱乎一早就吃了。
所以現在,抱著小包子,沈寄也只有嘆口氣,「小子,你爹怕是要不著家了。」一邊打發了人把魏楹的鋪蓋等管用的物件送到前衙去,听說前衙也是搭了帳篷在辦公和起居呢。
「你打發人送飯去,爺問什麼沒有?」
挽翠答道︰「就問了一句家里都還好吧。听說女乃女乃往慈心會去了並不驚訝應該是早知道了。知道大姑娘玩兒的開心爺邊吃飯邊搖了搖頭。听說大少爺沒嚇到,今天還是一樣的吃喝很是欣慰。听說八爺很得力,還笑著夸了一句七爺也還行。」
沈寄小聲嘟囔‘他倒是放心得緊’。兩個孩子,還有這個家幾十口人就這麼全交給自己了。好在老八的確是長進了不少。不過,人家魏大人肩上擔的可是這一方百姓,沒有多余的心思管家里也是情理之中了。她摟緊懷里小包子軟軟的身體,「來,姐姐已經睡了,咱們也睡一覺吧。」
過了一會兒,小包子動了動小手小腳,靠在沈寄懷里閉上了眼。沈寄便將他放進了搖搖車里,再看小芝麻,被子被她踢到一邊了。沈寄便拉過給她搭上。謝天謝地,兩個孩子都沒有事情,而且忘性頗大,今天依然好吃好睡。小芝麻昨天是被地動嚇哭了,因為她說睜眼看著好像屋頂要掉下來的樣子。而小包子,多半是周圍噪雜的環境把他弄哭的。有人哭他別跟著哭了,搖晃應該沒把他嚇到。因為他成日家在搖搖車里都在被搖晃。
晚飯前,魏楹回來了一趟,他彎腰鑽進沈寄母子三人的格子間時,直接就是一句,「好擠!」
季白采藍等人忙避了出去,空間這才稍微寬敞些。沈寄看他精神還好,便笑道︰「我挺知足的。」
魏楹點點頭,眼見只得一張簡易的床榻可以坐,便抱了小芝麻在腿上,這樣才能坐得寬松些,「是啊,昨晚地動,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今天統計上來,死了七十多人啊。都是在睡夢之中去了的。倒是那貧民區,去年耗費人力物力的修整了一下,這一次情況還算好。不然,這個數字肯定還得翻幾番。小寄,這都是你的功德。」
「我一個人能做什麼,震源的情況怎麼樣?」
「有個村子被泥石流淹沒了,數百人一夕之間全赴了黃泉。另外還有八百多人受傷,輕重不一,還有幾百人失蹤的,汪同知在那邊安置。像揚州府這樣受波及的還有附近幾個縣。現在只希望不要再有大的余震了。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嗯,不錯。當初還沒把這個太當回事呢。這個時候能看出影響力了。那些窮苦百姓倒還挺信服慈心會的。這對我幫助很大。而且有阮家牽頭,商會的人也肯支持我。」
旁邊不時傳來其它隔間里的聲音,這顯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魏楹也就打住沒多說。他陪著沈寄母女吃了晚飯,然後就又往前衙去了。還有許多事要忙活呢。回去看看媳婦和兒女安好,後方穩定也就夠了。
飯剛吃完,又傳來不好的消息,通往震源的路上塌方,不但汪同知等人一並被困在了震源地。後續的物資也孕不進去了。魏楹便只有連夜組織民夫開路。之前這批人已經參加過數次以工代賑,知道干了活是有銀子拿的,而且又管吃,加上有些人還有親人被困在里頭,因此立即就組織了上千人,都是平時很積極肯干的。
魏楹听到民夫已經已經組織好了,正趕往塌方地。他便和沈寄交代了一聲,準備去塌方的現場,路挖開了還會去震源看看。可能會去個兩三天,讓沈寄要是慈心會有什麼事,直接找留守府衙的劉同知商量。沈寄便知道劉同知是負責看守後方的人了。魏楹能放心把府衙交給他,而且阮家也一力支持,看來嵐王是很支持賑災穩定民心的了。畢竟,這里可是他最重要的錢口袋之一。
沈寄想起前生只要有災情就有解放軍的情景,小聲問魏楹為什麼不調軍隊去救災。要知道魏楹主政一方,手里握得可是軍政大權。相當于後世的市長加市委書記兼軍區一把手,權勢那是相當的大 。
結果沒想到這麼一問,魏楹非常的詫異,「軍隊怎麼能隨意從駐防之地調開?而且救災,這些不是正該用以工代賑的民工麼。軍隊我倒了調了一部分,但是是用于穩定局勢,保證整個揚州府不出亂子的。」
沈寄明白了,國情不同。她前生是和平年代,看到軍人身影最多的便是災情現場。而現在可不是什麼完全太平的年月,邊境小規模的戰事時有發生,大規模的就像之前和西陵的打了那麼多年。境內還有那麼多不夠安分的封王,天災**的時候不時還有小股農民起來鬧事。所以,軍隊忙著呢,哪里是能調來救災的。
「呃,我瞎說的,我就是想著他們人多嘛。」
魏楹沒有多做理會,沈寄聰明是極聰明的,只是這個點子的確是個餿主意。他要是把軍隊一動,境內必然出大亂子。那可比一場地動嚴重多了。
小芝麻坐在旁邊哈欠連天的,可是因為魏楹在這里,采藍等人都避了出去,沈寄便自己過去哄她睡覺。小姑娘今天玩兒累了。
「娘,幾時回屋子里去睡啊?」
「等余震都過了就回去。」
「這個床不舒服。」
「別挑剔了,小姑娘,還有不少人睡在屋檐下呢。來,爹爹要出們去,你跟爹爹道個別。」
小芝麻搓搓眼眶,看看外頭已經是滿天星斗了,仰頭把魏楹望著,「這會兒?」
魏楹俯身把她抱起來,「是啊,這會兒。小芝麻你在家一定要听話,爹跟娘都很忙很忙,弟弟要靠你照看呢。」
小芝麻的性子最喜歡听好話了,尤其這種話魏楹是頭回和她說,于是便眯縫著眼拍拍胸口,「爹爹放心。」
沈寄撫了一下額頭,這麼豪爽的動作又是跟老七老八學來的。
魏楹放下小芝麻,又看了看搖搖車里已然熟睡的小包子,和沈寄說了聲‘我走了’就往外走。帳篷頂上忽然就想起了 里啪啦下雨的聲音,特別大。
「帶上雨具!」
管孟手里拿著魏楹的東西,回頭道︰「女乃女乃放心。」他也剛看了阿玲和小冬瓜出來。
沈寄抱著小芝麻站在帳篷門口送他們離開,一轉頭,阿玲也抱著小冬瓜在旁邊呢。沈寄便道︰「回去睡了吧。」說完抱著小芝麻就往里走。
「爹爹去做什麼?」
「山垮下來把路堵了,今晚要把路挖通,不然吃的喝的什麼都送不進去。里頭受傷嚴重的人也送不出來。爹爹去看看。等路挖通了,再到受災最嚴重的地域去。」
小芝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把頭靠在母親肩頭。她方才就困得很了,是勉強打起精神來的。等沈寄抱著她走進隔間,就已經睡著了。
采藍正在兩個並攏來的衣服箱子上鋪子自己的床,見狀便要過來抱小芝麻,她也住這里幫著沈寄看孩子。白日把被褥枕頭放進箱子里,那箱子就可以坐人或者沈寄處理事情的時候當桌案用。兩個箱子,一箱子是沈寄和小芝麻的東西,一箱是小包子的,反而他個小人兒東西最多最雜。
沈寄擺擺手示意不用,把小芝麻放到小床內側去,然後幫她把鞋襪外衣給月兌了。采藍便出去端了水進來,讓沈寄洗臉洗腳,自己拿了熱毛巾爬到小床上給小芝麻擦了擦。小姑娘今天玩兒累了,所以雖然雨聲落在帳篷上很大還是睡得很熟。倒是小包子朦朦朧朧的睜了眼,沈寄輕聲哄了幾句,又吹熄了燭火,他便又睡了。
沈寄嘆口氣,爬上小床抱著小芝麻睡,一邊和采藍道︰「你也趕緊睡吧,都忙了一天了。」
「是。」
小芝麻的身體往沈寄懷里鑽了鑽,貼著她睡,沈寄不敢翻身怕驚了她,卻是睡不安枕。雨越下越大了,這可是雪上加霜的事。安置災民,挖通道路都不方便。可是也只有冒雨進行了。
一大清早,沈寄是在姜湯醇厚的味道里醒來的。方媽媽帶著人煮了一大鍋姜湯給眾人御寒。沈寄便哄著小芝麻一起喝了,只是小包子死活閉著嘴就是不肯喝。
「回頭給他穿暖和些吧。」
今天下雨,小芝麻不能出帳篷,更不能到花園里和小朋友捉迷藏,便拽著沈寄的衣擺要跟她出門。沈寄無奈,著急了丫鬟和小姑娘們圍坐一處,十來個人玩擊鼓傳花,趁著小芝麻玩得投入的時候溜了出去。
一場秋雨一場寒,沈寄穿了靴子,旁邊季白給撐了傘上了馬車。到了慈心會,也聞到一陣濃濃的姜湯的味道。安置災民的場所,除了衙門安排的地方,慈心會也闢出了地方,還有濟慈方丈領頭各大廟宇庵堂也都準備了空地收容人,總算沒讓那些人流離失所。各處都有朝廷撥的米糧和銀子,方才下車的時候老趙頭告訴沈寄米鋪外都有衙役守著,不敢亂漲價。
沈寄便點點頭,問了管事的一些事。一會兒,徐方背著醫箱來了。他是輪著個兒到各處收容災民的地方給有頭疼腦熱的人瞧病,隨身也帶了些大鍋藥的藥草,沈寄便讓人支了灶熬煮起來。
「路堵了,災區的人給堵著出不來。等他們朝各州縣來了,估計各處都要擠。先準備著,把帳篷支起來,還有鋪籠罩被等物也都準備上……」
沈寄把一些事情交代了,讓人去支銀子。自己便去看徐方那里的情況。她礙著規矩,出門都是輕紗覆面。徐方見了便打個招呼,「魏夫人」。
「徐大夫」
旁邊有災民听說她就是知府夫人,忙過來要給她磕頭。沈寄即便來了十四年,依然無法習慣接受別人磕頭,尤其還是上了年紀的人,趕緊讓人扶住了。
「我與眾位夫人,都只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幫襯一下大家。你們就安心住下,不要太客氣。等地動過去,朝廷指揮幫著大家重建家園的。」
徐方已經把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留了一個學徒下來處理後續,自己背了藥箱和沈寄一起往外走,「魏大人得妻如此,真是夫復何求啊!」長得好,又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如今揚州府的人說起知府夫人,可都是‘難怪知府大人能肯得罪皇上太後也不納妾了’。
「徐大夫不要取笑。」
「听說魏大人往塌方的地方去了?」
「是啊,剛讓人捎了口信回來,路就要挖通了。他要往里頭再去看看。」
「賢伉儷倒是夫唱婦隨。」
徐方不是外人,大家已經是幾年的老熟人了。而且又一直對魏家幫襯甚多,沈寄說話便也不拐彎抹角,「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了。就怕處置得不好,招了罪過。可是有人不樂見魏大哥在這個位置上的。」
「盡人事就好,這一方百姓心里清楚。我走了,還有別處要去呢。」
「好,路上當心點。」
因為下著雨,中午沈寄便沒有回去吃飯。慈心會的廚子自然是準備給她另外做飯,跑來問季白做些什麼合適。季白想了想,「夫人的性子,之前不留下吃飯就是為了不讓廚房格外忙活。今日定然是和災民一起吃的,你就別格外做了。」
「那怎麼行呢。」
「沒事,按我說的做就是了。」
沈寄听了季白的回報挺滿意,「行,你就和我一起去吃大鍋飯吧。」
自然不是和那群災民一起排隊等著,那也作秀太過了。不過一處吃飯的一些婦女聞說那邊凳子上坐著和她們一樣吃窩頭喝稀粥的是知府夫人,還是都忍不住打量她。小聲的議論著,「長得真好,像觀音」……
沈寄便笑著和人說起她小時候也是餓過肚子的,那時候能有這樣的窩頭吃也是種幸福。這麼一說,距離很快就拉近了。眾人看她平和,而且吃窩頭就咸菜也的確是不嫌棄,便也和她說起話來。
「沒想到夫人也是苦出身啊。」
「是啊,小時候挺窮的,好在我們家大人科舉的路挺順。不然現在,我也比你們好不到哪去的。哎,你們昨兒前兒,喝的粥也是這麼稠麼?」
眾人互相看看,便有人小聲說道︰「今兒要好些。」
沈寄笑笑,「那我隔三差五的就來和你們一起吃一頓,他們就不敢煮稀了。」
「哈哈!」
過了兩日,沈寄從慈心會回去,路上見到幾個急急趕回的衙役,便讓老趙頭停車去問問。那些人認得老趙頭,便告訴他,他們是護送汪同知回來的。汪同知在安置災民的時候被埋在了茅屋下,好容易扒拉出來,傷得不輕。簡單處理後魏大人讓趕緊給送回來救治。
這樣一來,魏楹便不能按原計劃盡快回來了。沈寄蹙眉,如今局勢越來越嚴峻,劉同知撐不撐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