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宴後,魏楹正常上朝上衙,現在住得近,提早半個時辰起身就足夠了。不用在一個人睡在後衙,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他深深覺得,這才是好日子。
沈寄閑了下來,將三百平方的暖房分成了幾塊,一塊種花草,一塊種瓜果,一塊種蔬菜,派了三個婆子分開侍弄。這兩天正在重新翻土。小芝麻跟前跟後的看熱鬧,覺得很是新鮮,肩膀上還扛著個小花鋤。
沈寄由得她在犄角旮旯和小朵朵一起開了一小塊自留地,年紀更小些的小同和小冬瓜只能站在一邊看,不能親自參與都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小包子更是只能在乳母懷里看著,手舞足蹈。
「行,這樣你們也不至于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小芝麻眨巴眨巴眼,沈寄給她把‘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解釋了一番,她深感受了侮辱,叉著小蠻腰指著暖房里的種種植物,這是什麼那是什麼一一指了出來。沈寄一愣,喲,記性真不錯啊!
小芝麻說完,又用剖開的小葫蘆跟著小朵朵澆水,旁邊小同和小冬瓜也各拿半邊葫蘆去澆水,小短腿一動一動的惹得沈寄一陣好笑。旁邊順帶看著她們的向婆子趕緊道︰「大姑娘,夠了,再過淹死苗了。」
小芝麻趕緊道︰「停——」那兩小小子已經被訓練得令行禁止了,立即捧著半葫蘆水站定。惹來眾人一陣笑。
小芝麻瞪大家幾眼,「笑,以後種出來,不給你們吃。」
沈寄道︰「稀罕麼,我有這麼大一片菜地呢。」
府里的活水是從山上引來的泉水,沈寄讓人弄了筒車把水轉起來,然後落到竹筒里,一節一節的送到暖房外蓄水的池子里,省得每次都要去擔水。別說小芝麻一干小屁孩了,就是沈寄自己都玩得很開心,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暖房。
魏楹申正下衙回來,听說人還在暖房,便換了官服過來。還沒走到就听到一陣一陣的笑聲,不由也笑了,看來這個宅子真是買對了。
他一進來,幾個婆子還有挽翠阿玲采藍季白等人都躬身行禮︰「爺——」
魏楹擺擺手,走到沈寄身邊,看她眉眼舒展輕道︰「你這也算農婦山泉有點田了吧。」
沈寄左右看看,有田,有山泉,倒也算啊。不過,這個農田,造價也忒高了些。原來他還記著自己說過想過農婦山泉有點田的日子啊。可是她說的有田,是當小地主婆呢。
魏楹轉開臉去笑,「當我不知道你麼,你哪是真想種田的人。從前屋後就有田,我娘一叫你下田,你不是摔了壓壞莊稼,就是嚷嚷頭又暈了。我娘一舍不得莊稼,二舍不得花銅板給你抓藥,就不讓你下田干活了。」
他說的正是沈寄剛到魏家消極怠工那陣,笨得魏大娘一個勁兒的想銀子是不是白花了,幫倒忙還差不多。後來沈寄挑起養家的大梁,卻也從來沒下田干過活,農活都是魏大娘自己在做。現在听魏楹說起沈寄也不由得好笑,看下人都站開了去,小芝麻仰頭叫了聲爹,又蹲在她的自留地邊不知觀察啥,她便笑著說︰「你個芝麻包子,你那個時候不是在臥床養病麼,怎麼什麼都知道。還威脅我如果趕跑,捉回來要打死我。」
魏楹模模鼻子,小聲道︰「我那不是怕你跑出去吃大虧麼。」
「你就是怕二兩銀子跑了。」
魏楹悶笑兩聲,指著小芝麻道︰「她在干嘛?」
「種玉米呢,還說種出來了不給我吃。」
魏楹看一眼童子軍們,「嗯,那玩意兒好種,又有婆子看著,應該能種出來。只是,那需要在暖房里種麼?」玉米現在正當季呢,按道理不需要進暖房。就是沈寄要種的那些,現在花房也起不了大作用,因為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她也是弄著好玩的。
「她硬要分一小塊去,你也說了這個好種,隨便她吧。」
「回去了。」魏楹負著手走前頭,沈寄抱著小包子,然後小芝麻跟在後頭,一家四口往正房去。雖然現在公事上很操心,比外放累數倍不止。可是回來看到媳婦兒女都高興得緊,他也就覺得值得了。
身後暖房里有婆子小聲道︰「女乃女乃跟大姑娘倒都像是在胡鬧,這能種出什麼來啊?」
旁邊便有人道︰「女乃女乃哪是真要種田,不過是圖個新鮮。還有大姑娘,咱們回頭重新幫她撒種就是了。你沒瞧見爺多心疼女乃女乃啊,這就是有錢人的一個樂子。誰真在這樣的地方種瓜果蔬菜啊,關鍵啊,我看還是種花。反正交給咱們看著,等主子不新鮮了,玩夠了,咱們把分內事做好就是了。難道還真問咱要收成不成?」
……
回到屋里,沈寄和小芝麻去換下干農活的衣服,再回來榻上坐下。小包子則繞著魏楹爬來爬去的,嘴里依依哦哦的不知在說什麼。小芝麻一看來了興致,爬上塌靠邊坐著,把弟弟抱到懷里,指著自己鼻子教他,「姐姐——姐姐——」
小包子十一個月了,小芝麻听說她在這個時候已經開口叫爹娘了,便逮著機會就教小包子‘姐姐’,偏偏小包子就是不開金口,就只是樂呵呵的笑。
小芝麻沒耐性,每天教上幾遍就放棄了。魏楹看看沈寄,見她一臉的淡定,于是也不好計較小芝麻越過父母的事了。結果小芝麻一轉背,他就見到沈寄接手了,「娘——,娘——」不由噴笑,「原來你一點不淡定啊!」
沈寄睨他一眼,「那你淡定下去啊。」
「我才不要被邊緣化呢,來,小包子,我是爹——」魏楹擠過去,輕輕把小包子的臉轉向自己。沈寄不甘示弱,立即把他撞到一邊,自己正對著小包子。小包子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一個勁兒的看著,然後還捂嘴偷笑。
「看,幼稚了吧,連小包子都笑你了。」
「明明是笑你,你一個大男人,還跟我整這些。平日都是我帶著,這會兒快說話了,一個個都想來摘果子。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啊?」她已經習慣魏楹比從前晚一個時辰下班了,今天卻正點回來了。
「今天事兒少唄。」魏楹揉揉額角,躺了下去。小包子見狀,便掙月兌沈寄朝他爬了過來。這不是小包子同他比母親親熱,而是他看上了老爹的肚子。爬過去,迅速騎了上去。
沈寄嗔道︰「看你把他寵的,現在逮著個人就想把人家當蹦床。」
魏楹不知道蹦床這詞兒是怎麼來的,可是兒子喜歡在他身上蹦他是知道的。于是伸手扶小包子站好,托著他的腰,小家伙便蹦了起來。
「喲,小子,有日子沒蹦了,你可是越來越有分量了。」魏楹扶著兒子,看他可勁兒的蹦,笑得臉都眯成了縫。
只是到了晚上,魏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小包子開金口了,叫的不是他。本來以為自己不計較的,可是女兒第一聲叫的就是‘娘’,兒子第一聲叫的又不是他。
沈寄有點郁悶,偷偷教了這麼久,白教了。小芝麻更郁悶,因為雖然是開口第一個就喊了她,可喊的不是‘姐姐’,是‘小芝麻’。
當時簡直是語驚四座,晚飯擺上了桌,沈寄把小包子交給乳母抱著喂他吃他那份專門準備的晚餐。小芝麻洗了手真要上桌,然後大家就听到軟軟糯糯的一聲‘小芝麻’。
屋子里的人都定格了一下,然後一起看向小包子,他正捏著自己的小胖手玩呢。沈寄指著問道︰「是他叫的?」
乳母點點頭,「奴婢听著是大少爺叫的。大少爺真能干,一出聲就是三個字的。」
是挺能干,能干過頭了。一個字的不叫,直接跳到三個字的去了。
「叫姐姐,是姐姐」小芝麻趕緊強調。
小包子看她兩眼,不出聲。
「娘,他怎麼又不會叫了。」
沈寄想了下,「可能,方才就是沖口而出吧。」
魏楹說道︰「肯定每天听到你小芝麻長小芝麻短的,這才會沖口而出。」
「那我每次和他說話,都叫他小包子呢。」
小包子听到沈寄叫他,立即轉過腦袋來看著母親。
「吃飯吃飯,吃了飯慢慢再教。」魏楹給沈寄夾了一筷子菜,不由覺得自己好笑。還真是,怎麼計較起這個來了。只是還是有點氣惱小包子過河拆橋,剛把他當蹦床蹦了半天,都不肯叫他。
等到晚飯吃完,沖口而出後又閉了金口的小包子便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他本來自個兒在拿著九連環搖晃听那個清脆的撞擊聲,先是母親抱上他出去遛彎說是消食,然後姐姐立馬跟上了。父親更是打著‘難得今兒閑陪陪你們’的旗號同時跟進。
結果到晚上,小家伙已經在揉眼眶打哈欠了,還是沒能叫出爹娘和姐姐來。
「算了,教了一晚上,逼也逼不出來,順其自然吧。今晚那聲就是真的沖口而出。」
小芝麻這才失望地回去,沈寄抱著小包子哄睡著了親自抱到他屋里放進搖搖車。
魏楹今天回來的早,結果剛躺下沒多久,就被人叫到衙門去了,還一連兩天都沒有著家。沈寄便把方媽媽又派過去給他煲湯做飯。只知道是衙門事忙回不來,旁的一概不知,也只能在家把兩個孩子看好。
小芝麻開始還時不時跑去暖房看看她的玉米長出來沒有,結果兩天沒見到魏楹便也沒興致了。跑到二門處去張望,小朵朵勸了她回來陪著她在沈寄跟前翻花。
小包子到了往常看到爹的時候就搖頭晃腦滿屋子找人,今天還拉著沈寄的衣裳直喊‘爹’。
沈寄知道他的意思是‘爹呢?’便道︰「你爹在家你怎麼不喊啊?放心,你們爹爹很快就回家了。」想了一下,「小芝麻,咱們去看看大一還有阿隆哥哥丹朱姐姐唄。」
小芝麻納悶,「為什麼要現在去?」
要是他們一家子好生生在家,那宮里就沒大事,自然皇帝安然無恙。要是他們不在,那可能就有問題了。除了芙葉那里,她也沒別處好打听消息的。就是林府,如今隔了也不只一層。而像魏柏,離權利中心未免又太遠。只是這話卻不好對小芝麻說。
挽翠小聲道︰「女乃女乃,不如先遣人去送拜帖,看公主怎麼說再做安排。」
沈寄點點頭,也好,自己是顯得急切了些。如果沒事這麼莽莽撞撞的跑去,芙葉就要先被嚇一跳。或者,她也許去別家赴宴或者是有別的應酬呢。
挽翠便出去使人送拜帖,好在沒多久公主府的回音就來了。
「我家公主請魏夫人帶上小姐公子一起過府去玩。」芙葉身邊的二等嬤嬤親自來給沈寄行禮回話。
沈寄心中一寬,就讓人賞了嬤嬤然後準備出門。
小芝麻鬧別扭不去,沈寄打算留她下來她又不肯,便只好開口道︰「咱們這是上大姨家打听消息去,你當我現在有心情玩樂啊。要去就換衣服,不然我可帶著弟弟走了。」
「我換我換,娘,等著我。」
母子三人到了公主府被迎進去,剛下了抬進二門的轎子,芙葉牽著丹朱站在檐下招手,「快進來坐!」
進去後,丹朱帶了小芝麻到廂房去坐著玩耍,下人自上了金絲棗糖炒栗子馬拉糕等零嘴。小芝麻想著沈寄告訴她的,只要大姨在家就沒有大事,讓她往自己的便是。就安安心心的拿了塊馬拉糕吃了起來,一邊和丹朱童言童語的說話。
丹朱在吃芝麻卷,還特地拈了顆芝麻給她看︰「看,這就是芝麻。」
小芝麻道︰「我知道。」她知道丹朱是在笑話她的小名兒。
吃過點心,丹朱讓人拿了她的女圭女圭出來,然後是一大堆的小衣服小裙子。小芝麻咋舌,居然這麼多。想著娘說的,買了這些的都是給她們家送銀子呢,小芝麻便歡喜起來。還給丹朱說她沒有哪套哪套,那套才好看呢。
「你有麼?我看看。」
小芝麻搖頭,她沒有,她是跟著去寶月齋看過。想了想道︰「姐姐是自己人,我告訴你,我的女圭女圭衣裳,都是我自己的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我穿什麼她穿什麼。」
丹朱一想,這倒是有意思,只是,針線房的人每日都要給娘做衣服不得閑。如果是給自己做衣服她們倒是盡心,可讓她們給女圭女圭做衣服,娘三兩天就要出門去,都要穿不重樣的衣服,就沒時間給自己的女圭女圭做了。可是,小芝麻出的這個主意不錯,讓她們給自己做衣服的時候用剩下的布料作件小的,這個不費事。于是高高興興拿了自己喜歡的點心遞給小芝麻,「你吃這個,這個好吃。」
「嗯。」
其實沈寄本來也就是賣個精致,有些人家像芙葉公主府這樣的,家里有上好的針線房,就看有沒有這個心了。這個小芝麻就是不說,日子久了丹朱也能想到。而且芙葉給丹朱買了這麼多,本來就是照顧沈寄生意的意思。丹朱這麼成天抱著穿不重樣衣服的女圭女圭,別人看了就很容易仿效。那些家里針線房忙不過來,或者是做不了寶月齋那麼精致的,自然便要去買了。
那邊芙葉搖著宮扇告訴沈寄,「我就知道你是來打听消息的。我昨天進宮去,听說他被皇伯父叫進宮訓斥了一頓。說是為了前天傍晚那陣突然出現在城中的劫案,勒令他限時破案呢。堂堂天子腳下,竟然當街出現了這麼大的劫案,而且還驚擾了外邦使臣。他怕是現在正頭痛呢。」
沈寄心道,這可是真夠倒霉的。限時破案,皇帝倒是一句話的事兒,下頭的人得跑斷腿。
「皇上說沒說查不出來會怎樣?」不至于提頭來見吧,雖然是人治社會,但也不能胡亂就要人命啊。查不出來最多是無能,丟官去職吧。
「我不清楚,可是這回皇伯父是動了雷霆之怒。好在女扮男裝跟著使臣來玩的小公主沒事,只是被嚇到了,不然事情就真的鬧大發了。要變成兩國的外交事務了。」
什麼,這里頭還牽扯進去一個公主?這添亂的家伙。沈寄十分的憤怒,這些貴人們,就算偷偷跑來安安分分呆著不行啊,要出去添亂。這個時候她完全不想去想那小公主也是無辜得緊,好好的走在路上被嚇到。如今是天子一怒啊,就算不伏尸百萬,她家魏楹倒大霉了。
「他在這個位置上,也是避無可避。你別擔心,如果真有什麼,再設法疏通吧。我可以去找找安王兄幫著求情,你也可以去求求你那個閨中密友賀妃,她如今生了個女兒,卻極得嵐王兄的歡心呢,把生了兒子的側妃都比了下去。」
「嗯。」
回去後,魏楹已經回來了,滿臉倦色,胡渣都長出來了。
「破案了?」沈寄急急問道。
「哪那麼快,我回來歇會兒。你上公主府打探消息去了?」
「嗯。你吃點東西再睡吧,我給你下面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