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這兩年,頭一年懷孕待產,第二年就是休養恢復身體以及帶女圭女圭。浪客中文網舒殢獍她有三個娃要帶啊,雖然有乳母有丫鬟,可是很多事還是需要自己操心的。魏楹忙碌起來,哦,他不忙的時候也不能指望他會幫你帶娃。
魏楹很滿意現在的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公事上也越來越順手了。安王定罪圈禁終身以後,皇長子終于受封太子。那個沒事就出宮溜達的毛病終于改掉了。因為他現在忙得沒拿閑工夫。
可是,沈寄不滿意。她沒法對這樣相夫教子的日子滿意。已經不能如願富游天下了,她也不能就這麼生娃帶娃,以後再含飴弄孫就過一輩子。要不然,她人老珠黃之後,魏楹還是移情別戀她還剩下什麼啊。她一輩子不能完全系于別人身上。
小饅頭伸手指著外頭,「花花——」
「你要看花花啊,好,我們去看花花。」
差不多要入冬了,不過魏家的暖房里還是一片花的海洋。小饅頭喜歡看鮮艷的顏色,所以每天都要來逛逛。沈寄讓人交開得好的花分送幾戶交好的人家。一個是國舅府,林子欽的爹前年過世了,如今他是林侯爺了。好在,老人家閉眼前如願看到外孫成為了太子。林子欽如今還在孝中,所以沈寄讓人送去的便是白百合等素色花朵。再有芙葉家的,依然是各色玫瑰最得芙葉歡心。她家其實也有暖房,但總是沒有沈寄這里的花開得好。便是將人借給她也是如此……
隔三差五的給這些交好的人家送花,也是沈寄如今的一個功課。冬天能時時有這樣的鮮花看,是令人很賞心悅目的一件事。比送金玉之物又多了幾分雅致。就是相熟人家辦宴席,也有來魏家借了這幾十盆盆栽去做擺設的。魏家專職侍弄這些的僕婦到時候也隨同前往。那些人家,搬了去就在外圍用銀霜炭烘烤供熱,路上更是馬車用厚絮裹著,怎麼搬去就需怎麼送回。這樣子擺著,可比用絹扎出的假花好看多了。
至于暖房里的素菜瓜果,那就只有魏家人自己能吃到了。畢竟是少了點,要保證頓頓有不重樣的素菜吃也不容易。沈寄冬天辦宴席,一向是備有面子。可是,這個暖房一年就要耗去上萬兩的銀子。也只有他們家這樣家底本來豐厚,家中人口簡單沒有那麼的妾室庶出子女要養活的人家以及皇親國戚的能承受了。
其他的官宦之家,要麼是不能露富,怕擔上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罪;有點則是樹大分枝,家里吃閑飯的兒孫太多。
小饅頭出世以後,沈寄把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挪到旁邊,一人一個小院子。按規格配備了下人,讓他們學著自立。她實在沒法子三個孩子都放在眼前盯著。而且,孩子大了也必須學著自立。
魏楹如今是真正的位高權重,而且又是皇太子最看重的侍講學士。所以,沈寄的夫人外交一點馬虎不得。
小饅頭在乳母懷里抱著個葫蘆樂呵呵的,口水都滴到圍兜兜上去了。沈寄沒這麼多功夫陪小饅頭逛,如今往來的人家不少,有些事她得自己盯著,不能都推給挽翠這個沒有頭餃的內宅總管身上。
其實,一年前,挽翠和方大同已經贖身了。同時贖身的還有管孟,劉準凝碧,季白已經崔二。他們的孩子大的大小的小,但陸陸續續肯定是要開蒙讀書的,方小同小冬瓜小朵朵更是已經一起跟著歐陽先生在讀書。讓他們贖身,這樣孩子就不是奴籍。將來男子可以讀書走科舉的道路,女孩兒也可以以良民的身份嫁人。
這樣一來,挽翠等人如今就都是雇佣的身份,而不在賣身契捏在沈寄手頭的奴才。贖身之後,各自多多少少用十多年積攢的金銀都之類些產業,在府外也有進項。不過因為他們都還在比較要緊的位置,為了對上對下有個交代,像是季白的公公寶月齋崔大掌櫃、挽翠的婆婆掌著沈寄小廚房的方媽媽這些老人就都沒有贖身。
而淮陽老家撥來的世僕,沈寄也問過他們,他們不願贖身。因為七大姑八大姨都在淮陽當差。而且世僕也格外的有地位,所以寧願放棄自由人的身份依托魏家不受欺負。像是方小同等人,日後和魏家的關系就會逐漸的淡了,是要憑自己的本事立足的。這個足可不是一定能立得起來的。人走人情走,等他的娘老子年歲大了不在女乃女乃跟前當差了,也不能一有事就求回府里來。
挽翠等人贖身的事,是沈寄提出來的,當然,也征求了他們的意願。挽翠、凝碧、采藍、季白甚至還開了個小會討論,把阿玲也找了回來給建議。鑒于阿玲和流朱都過得很好,還有沈寄十年的潛移默化,最後都選擇了贖身。
這些人都是她的陪嫁,魏楹對此不發表意見。他要的是穩固的大後方,至于沈寄這個內宅當家人要如何操作他不會指手畫腳。他覺得沈寄會這麼做再正常沒有。當年那個誓要給自己贖身的小丫頭的形象撲面而來。他如今偶爾看到七歲的小芝麻都會有些恍惚。
小芝麻從小到大吃得好睡得好,形象和九歲才月兌離黃毛丫頭的沈寄有一些重疊。這會兒他畫畫,長女在旁邊墨墨,這是相當考腕力的一件事。可是小芝麻是一直在手腕上綁石塊練字的人,這個難不住她。魏楹的要求其實也沒嚴到要小芝麻這麼練字的程度,是小芝麻听老爹私下和歐陽先生說的,小姑娘要求不必太嚴,但是小子一定得格外嚴格,心頭頗為不服氣,自己給自己加壓的。
再加上听說了母親小時候練寫字連墨水都沒有,只是用父親的毛筆蘸清水練習,頓時就有了動力。說她是母親的長女,不能給母親丟臉。母親蘸清水都能把字練到如今的骨力,她也不能差了。
當時沈寄拿眼光威脅魏楹,不許把她的動力是寫春聯賣銀子的事說出來,這會影響她的威信的。于是小芝麻姐弟一直都不知曉這回事兒。只覺得母親一心向學,有上進之心。小芝麻更是覺得母親就是她的楷模。魏楹認識到這一點,也覺得不能打擊到小芝麻向楷模靠攏的心。
有這個一個姐姐,小包子的壓力可想而知。雖然老爹沒有和他多說,就只有一句‘你看你姐姐的字’,他就只能奮發圖強了。上學不過半個月,沈寄就听他對小饅頭說︰「還是你好!」
「好、好」小饅頭很賞臉的模仿哥哥最後一個字,這是他最近的新愛好。
沈寄扭頭一瞥,看小包子坐在羅漢床上摟著小饅頭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她走過去捧著小包子的臉看,還好,沒少肉,還是這張肉呼呼的可愛包子臉。小饅頭身子前傾,沈寄便騰出一只手,抬起他的小下巴。
「哥哥、哥哥」小饅頭指著外頭,小包子看眼沈寄,見她沒有發話讓出去玩便搖了搖頭︰「就在屋里玩,哥哥教你蹴鞠。」
接下來,小饅頭數度為了踢到球僕倒在地毯上,第一次眼巴巴的等著沈寄去抱他,這個小包子有經驗,他們的娘只會蹲在旁邊鼓勵,絕不會動手來抱。所以看到沈寄笑吟吟看著自己,便很有兄弟愛的過去扶弟弟。娘不來抱,小饅頭只好搭著哥哥的手站起來。小包子替他把金豆子一擦,他就忘了痛的繼續去撲球了。
魏楹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正好小饅頭撲著球趴到他腳背上,魏楹驚呼一聲,「小三兒」,趕緊把小兒子抱起來。
沈寄的眉毛抖了抖,「哎呀,讓你別這麼叫他了。」听著多膈應啊。古代的稱呼,她有些實在不能接受。譬如說叫女孩子,通常是姓後頭叫上排行,姓林行三那就是林三娘。沈寄有一回听人叫小芝麻童鞋‘魏大娘’的時候,差點風中凌亂。還有魏楹這個‘小三兒’,她也听不習慣。
魏楹抱起小兒子,發現他是笑著的,便放到地上。小包子上來給他見禮,他點點頭,「嗯,你們玩兒去吧。」
晚上,沈寄趴在魏楹的懷里商量,「兩兒一女,夠了吧?」她不想再生娃了。從小身邊同學親戚都是計劃生育的產物,三個娃在沈寄看來已經是很多了。
「嗯?」魏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饜足後的慵懶。
「你看咱們有三個孩子了,以後他們也一人生三個,咱們就有九個孫輩了。咱倆身體都挺好,估計二十七個重孫輩至少能見一半……」沈寄這麼一算嚇了一跳,要不了三代,這將成為多大一個家族啊。還得算上兒媳孫媳曾孫媳吧。如果再多來些有編制沒編制的姨娘,那就更不得了了。怪不到那些老牌家族都是外表光鮮,其實分攤到個人頭上,家族財富少得可憐。
魏楹沒有被她描繪的遠景說暈,打個哈欠道︰「多子多福,三個哪多啊。還有錦年、松年、鶴年、延年……」
沈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打住——你自己生吧!」生一個她的腰就要粗一寸,她才不想以後沒腰呢。而且,一直都在生娃帶娃,她就等于被綁在家里了。她和魏楹商量,是想干脆問徐方要一貼藥絕育,一勞永逸。這事兒當然不能自作主張,兩個人的事兒,就得商量著辦。
「嗯,先不生了吧,把這三個拉扯大些再說。」魏楹拿手在背後卡了下沈寄背轉過去的身子,「這麼細的腰身,不熟悉的誰知道你都生了三個孩子了。」
沈寄反手拍他的手一下,「癢癢!」
魏楹索性撓了兩下,「老夫老妻的了,還癢什麼癢!」
雖然有時是好像左手模右手了,可是這麼故意的撓,還是會癢癢啊。而且正因為是老夫老妻了,魏楹對她的敏感點才特別熟悉,一撓一個準。沈寄翻過身來,全力還擊。不只是魏楹熟悉她的,她自然也很熟悉魏楹怕癢的地方。
外頭值夜的苜蓿听到里頭兩個主子嬉鬧的笑聲,拉過被子蓋住頭。要不是升了一等大丫鬟,她真是不知道嚴肅的男主人和端莊的女主人私下里還有這一面。一直知道爺和夫人的感情好,倒真沒想到好到這樣的地步。
小饅頭也能說會走了,兩個大的上學了,沈寄便盤算著要將生意做大。寶月齋和窅然樓都具備開成連鎖店的潛質。這麼多年,口碑算是出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尋找合適的人,合適的地點一家一家的分店開出去了。
沈寄做了決定,便將在揚州的凌仕昀召了回來,崔大掌櫃的人就在京城,沈寄便先將風聲放給了他知道。這兩人都是手握五分分紅的總掌櫃,得到消息自然難免激動。
凌仕昀當日也是跟著流朱交了賣身契的,這才成為第一家窅然樓的掌櫃。憑著五分的分紅,如今流朱在家過得也是富太太的生活。去年沈寄放人的時候,也沒有落下流朱。但是看崔大掌櫃沒有月兌籍,凌仕昀也很識趣,只讓流朱和孩子月兌了奴籍。不然,這個窅然樓總掌櫃的位置他怕出現強有力的競爭者。
收到消息凌仕昀就對流朱說︰「我一直都擔心女乃女乃就此止步。要知道,雖然女乃女乃的經營理念很新穎,可是她畢竟是官太太,是大姑娘和兩位少爺的母親。窅然樓一共三家,收益已經很好,如果女乃女乃就此收手也說得過去。總算,她不是一個會困于內宅的人。不然,也是浪費了這經商的天賦。」
流朱也很高興,「我都幾年沒見過女乃女乃了,大少爺二少爺我也沒見過,還有姐妹們。上回采藍和季白成親都只能送禮去,不能親往道賀。這一次,你可不能甩下我。」
魏楹對沈寄這個打算不太贊同,「你又不缺銀子,家里三個孩子呢,何必還要去折騰呢?」
沈寄看他一眼,「合著在你眼底,我就在家帶孩子交際應酬就好了?」
「這不好麼?不都是這麼過的麼?」魏楹愕然。
「你要做官,要實現你的抱負。我也需要實現人生價值啊。我不希望我的人生價值只是附庸,附庸在夫婿身上,附庸在兒孫身上。」她才二十六七,已經是三品誥命夫人了。假以時日,魏楹給她掙回個一品誥命,是很可能的。還有兒子,小包子也好,小饅頭也好,魏楹肯定是會把他們往科舉考場上送的。那將來她還能做誥命太夫人。可她不想就是沈氏。
「人生價值?」
「是啊。要不然我活得沒有底氣。」
魏楹變了臉色,「你現在活得還沒有底氣?這個家什麼不是你在做主啊?我看你是內宅沒事閑的。」
沈寄抿了抿嘴,「你是說我不知足?」
魏楹看她一眼,「有點兒。」
「你為什麼當官?說最根本的的原因,別扯什麼達則兼濟天下這些好听的。」
魏楹皺皺眉頭,什麼叫扯好听的?小時候寒窗苦讀的動力是出人頭地為母報仇。如今母仇早已報了,他也尋到了書中的黃金屋顏如玉。要說出人頭地,三品大員足以記入家譜成為魏氏一族的驕傲了。
沈寄看他在那里挖掘自己的內心,很直接的問︰「持己,你想位極人臣青史留名對不對?在我面前就不用過于謙虛了。」
在她面前的確不用說虛的,魏楹大方點頭,「是啊,這有什麼不對麼?」
「沒什麼不對,所以不管你是要做官還是辭官,我都是夫唱婦隨啊。位極人臣青史留名,這就是你要追求的人生價值。而我要的人生,便是不依附于你,相對**。我是不會做菟絲花的。」沈寄心頭冒出了亦舒的《致橡樹》,不曉得說出來,魏楹能懂得後現代的詩歌不?他會直接嘲諷這不是詩吧?
「本來就該夫唱婦隨啊,夫貴才能妻榮嘛。我圖的也不只位極人臣青史留名啊,我還要封妻蔭子呢。」
沈寄看著魏楹理直氣壯的臉,感到一陣氣悶,「難道女人就只能依附男人才有存在價值麼?沈氏沈氏,這世上有多少個沈氏,數的過來麼?」
「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啊。用得著去做生意標榜**麼?」
沈寄瞪他一眼,「你骨子里還是覺得士農工商,商為末等。也不想想,要是沒有商人……」
魏楹抬手比了個暫停,「咱們犯不著為了商人的地位爭執,我當然知道無商不活。可是,你本來就很忙,要照顧三個孩子,還要和一眾女眷往來。你忙得過來麼?」
「哼,只要你不給我找些姐姐妹妹的回來添亂,我就忙得過來。本來也不需要我去坐鎮,這京中管家女眷有幾個沒自己的鋪子的啊。」
魏楹搖頭,「人家有個一兩家手里銀子松動就夠了,哪像你還開什麼連、連鎖店啊!」
「反正我不會只做沈氏,我也不想除了家庭就沒有別的寄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