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瓷片在若白瓷一般的臉頰上滑過,其實並沒有出任何聲音,但是這一幕落在許樂和鄒侑的眼中,他們卻像是听到了最令人心顫的動靜。?
少女面容似玉,冷漠如冰,一抹血痕驟現于上。沒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顏,雖然耳下這抹傷口談不上毀容,但這一劃中所包含著的意味,卻是成功地震懾了全場。
鄒郁用這樣一個冷酷到了極點的舉動,告訴場中的所有人,她現在已經是個瘋子,她根本不怕死。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又怎麼會是能被他人所影響的人物?
許樂和鄒侑感覺渾身寒冷,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听著她淡淡微笑說出來的話,心髒都抽緊了幾分,感覺茶舍內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
鄒侑的面色蒼白,垂在軍服旁的雙拳緊握,說不出的心疼憤怒與恐懼,他今天才現,面前這個被家人捧在手掌上的親妹妹,竟然也可以如此強悍。兄妹連心,看著她臉上的傷口與血水,他下意識里向前了一步,卻終究在鄒郁冰冷的目光下停步。
「快送她上醫院。」鄒侑急促而憤怒地對許樂吼叫道。
許樂扶著鄒郁向茶舍外走去,鄒郁沾染著血點的手輕輕撫著微微隆起的小月復,微笑著,下頜輕抬著,說不出的驕傲與不屑。
茶舍內那些被擊倒在地的軍人終于困難地站了起來,他們緊皺著眉頭,看著消失在門口的那個年輕男人背影,心里轉過無數的念頭。他們知道許樂地出手極有分寸。不然自己這些人絕對無法再站起來,而且聯邦的軍人,最佩服的便是實力堅強的人,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擊倒自己這麼多的年輕人,當然不是普通人。
他們忽然想到,如果小姐跟著這樣的男人。倒也不算太過吃虧。
公寓客廳地薄光屏上,正播放著小時新聞,憲歷六十七年最重要的事情當然就是總統選舉,雖然如今的選舉還沒有進行到如火如荼那個時間段,但是七對總統候選人,都已經開始抓緊一切露面的機會,向聯邦選民們闡述自己的政治綱領。關于各方面的看法,以及不厭其煩地進行形象塑造。
毫無疑問,目前在民意調查中遙遙領先的帕布爾議員以及京州州長羅斯,已經成為媒體與民眾心中最可能地下任總統人選,注意力與焦點。都放在這兩對競爭對手之上。在聯邦內部大和解、一致對外應對帝國威脅的當下,分別擁有青龍山和解協議,以及環山四州大部分民眾支持為政治資本的這兩人,已經將其它的競爭對手遠遠地甩出去了一截。
許樂坐在單人沙上,眯著眼楮看著新聞,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面色黝黑地帕布爾議員身上,雖然他很欣賞這位老鄉政治家。他只是緊緊盯著羅斯州長旁邊,那個面容平靜。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十分可以信賴的老人。
麥德林議員。
正是麥德林議員的忽然參戰,讓羅斯州長得到了環山四州大部分民眾的支持,這位出身**軍的聯邦議員,在環山四州民眾心目的地位無可動搖。
臨海體育館事件,一共有三十七名無辜民眾死亡。共計一百一十九名邰家安全人員及軍方暗殺者死亡。在事後的調查中,又有十四個人或自殺。或被自殺。施清海最敬重的老師跳樓自殺,他也成了不能見天日地聯邦逃犯。張小萌變成了天空中那幾團火的某一片煙塵。
許樂沉默地看著新聞上那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在心里不停地重復著上面這些數字,和那些令他永遠無法忘記的傷痛。各式各樣的人死去,張小萌死了,施清海失蹤了,他地女人和他地孩子就在自己的身後,而所有這一切地罪魁禍,都是光屏上的這個議員。
然而在聯邦地政治環境中,哪怕連間接的證據都沒有,無論是聯邦政府還是邰家,都無法揭穿麥德林議員背後隱藏著的冷酷,如果他們想要嘗試著進行這個工作,反而只能成為此人進行政治宣傳、挑動民眾的資本……更何況在聯邦內部,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在暗中支持著這個可能為他們帶來總統職位的老家伙。?
許樂的眉頭漸漸皺起,漸漸平復,關掉了電視,回過頭,看了一眼躺在沙上,快要睡著的鄒郁。此時的鄒郁右半邊臉頰都被包在雪白的紗布之中,雙眼緊閉,看上去格外怯弱。
但許樂此時終于知道,這個未滿二十歲的懷孕少女,為什麼一直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原來在她的驕縱冷酷外表下,竟有一顆紅一般灼燙的心,怯弱這個詞,只怕永遠不會屬于她。
落在嬌女敕肌膚上的瓷片劃的並不深,在醫院經過簡單治療之後,他們便回了家,甚至連線都沒有縫,急診的醫生只是涂了一層生物膠水,確認沒有大礙,事後就算留下疤痕,也不會太深,到時候進行幾次皮膚治療,鄒郁的臉上便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跡。
雖然不深,但那幕依然驚心動魄,許樂看到那道傷口,才明白只要這個紅衣少女下定了決心,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反對,她用自己臉上的血,警告自己的家庭,生命這種東西,她不是很在乎。所以許樂的心情有些壓抑,早知如此,或許自己不需要在這件事情里參合的這般深……他皺著眉頭想到,面前的這位大小姐對人對己如此之狠,或許只是想用月復中的孩子,來表達對于多年來環境的反抗,對家庭的背叛,而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似乎感受到了那兩道平靜而深刻的目光,鄒郁地眼睫毛微眨。醒了過來,她倚*在軟軟的沙上,神色復雜地看著許樂,開口說道︰「你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
「你的身體現在不僅僅是屬于你的。」
「我的就是我地,我可不是你那位朋友流氓官員的生育機器。」鄒郁的目光有些憤怒,她現在很敏感于听到類似的話。許樂一直的沉默平靜態度,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母雞,而與自己一同生活了這些天的許樂,就像是一個養雞的農夫,在乎地永遠只是自己下的蛋!
听到鄒郁微顯尖銳、憤怒的指責,不知道為什麼,許樂的心里也開始有一團暴燥的情緒地蘊集。他沉默了片刻後,緩緩說道︰「至少……這個身體不是你用來表明背叛態度的手段。」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敏感帶,鄒郁的敏感在于雞蛋與母雞之間的關系,許樂的敏感在于背叛家庭,尋覓自己這些字眼。他不喜歡這些字眼。甚至痛苦于這些字眼,他這短短的二十年生命中,最深刻交往過的那位女孩兒,便是為了理想獻身,因背叛而死亡……
鄒郁從許樂地這句話中听出了淡淡的酸楚與痛,從許樂的眼楮里看到了想念與黯然,知道這個年青人是想起了張小萌,所以她閉上了嘴。不再多說什麼。
「我是個大事不糊涂的人。」許樂忽然給自己下了一個定義,「但在很多小事情上,我的選擇看上去都很傻,很天真。包括你地事情在內……和我究竟有什麼關系?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只是想讓正確地存在,不正確的消失。也許改變不了什麼。但我至少想改變一下我身邊地人事。」
他站起了來,微顯落寞。向著洗手間里走去。殺人放火的還在侃侃而談,出身富貴地不惜己命。礦區里的人們活的那般沉默,卻強迫著自己樂天知命,這人世的不公從來都是很多很多,許樂知道這些,也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這些,然而就像風中的樹一直在搖擺那樣,他的心也一直靜不下來,日復一日枯燥的研究所工作,陪伴著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孕婦,他感到很無力,好像什麼都做不到。
第二天的情況有所改變。
當那輛沒有標志的黑色汽車駛入第一軍事學院,經過了幾層的芯片掃描和權限認定,再次進入熟悉而空曠的實驗室內,許樂怔怔地站在桌前,看著上面的那排字符反射著光芒。
沈老教授病了,住進了空軍總醫院,今天的實驗室里便只剩下了許樂一個人。呆呆地在桌前站了十幾秒鐘,沒有看到桌面上像催命一樣的命令,不再需要像操作機甲一樣,快地提取資料,計算數據,再送到沈老的面前……沒有忙碌,沒有汗水與酸痛,只有安靜實驗室上方通風系統的輕微響聲,許樂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然而只不過愣了十幾秒鐘時間,他那張平凡可親的臉上便浮現出了一絲笑容,今天這間實驗室,是屬于他的。
修長穩定的手指,在寬大的光屏桌面上移動,向著實驗室中控電腦連續出了好幾條指條。實驗室的通風系統被調到了三級,關閉了不知多久的雜物艙門打開,自行清潔機器設備,開始嘀嘀鳴叫著駛了出來,開始打掃清潔。
前些天,他已經準備好了修理的材料,沈老教授的這間實驗室,數據庫的容量極大,而且存貯的各種自動工具與材料也是應有盡有,雖然不知道純理論研究,為什麼需要這些東西,但是許樂知道,自己十分需要。
很久沒有握住的金屬工具,用那種沉甸甸的感覺,讓許樂感到親切。只用了十幾分鐘時間,他便修好了實驗室後方那台大型的除塵設備,隨著嗡嗡的電流聲不停響起,吸收了自然天光與燈光的空間里,那些細微的縴塵,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度減少。
在等待除塵的過程中,許樂回到了光屏桌面前,眯著雙眼,開始快瀏覽實驗室數據庫,有了這十幾天的工作為基礎,他對這個數據庫的熟悉程度已經到了一種令人吃驚的地步,一共二十一個索引樹,只打開了六個,他便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生物電流在型材料數據線中的傳輸。
微芯片與人體神經元的相互作用體系。
許樂看著這兩個文件夾的標題,眼楮頓時亮了起來。他最關心的便是自己體內的神秘力量與頸後的那塊身份芯片,而眼前這兩個已經被聯邦科學家們遺忘了的資料,對于他來說,就像是兩塊極大的蛋糕。
快地瀏覽了一遍這兩個文件夾里的資料標題,許樂閉上了雙眼,在腦中進行了一番梳理與辯別,最後他睜開雙眼,輕輕地嘆了口氣。關于微芯片的技術,果殼機動公司研究所當然也頗有建樹,尤其是研究所的數據庫,與軍方幾大院校及科學院進行共享,許樂查到了很多東西,然而這些芯片技術主要是集中在應用型芯片上,無論是戰甲、機甲、基地網絡構成,都是冰涼的金屬構造。
許樂真正在意的身份芯片,那種能夠自行射微弱脈沖的芯片,在這個數據庫里沒有絲毫蹤跡。許樂並不失望,因為他很清楚,這種芯片技術除了用于定位和信息片段集合標識之外,對于整個聯邦來說,沒有太大用處,但偏偏就是這種芯片,卻涉及到神秘的憲章局,無所不在的第一憲章……
以他的權限密級,不可能接觸到被憲章局嚴密封鎖的那方面,甚至只怕軍方的內部數據庫里,都沒有這方面的內容。
許樂把注意力轉回了另外那個方面。此時實驗室內的除塵已經結束,左手方全透明的操作間卻依然不停地降低灰塵等級,許樂抓緊這個時間,在電腦的幫助下取出他所需要的型傳輸材料,沉默地等在操作間外。
嘀的一聲,除塵結束。
穿好了灰色的操作服,通過電子視鏡及自動機械設備,許樂眯著雙眼,小心翼翼卻又無比鎮定地打開了微電流模擬生器,沉默地注視著光屏上的數據反饋。
「通過率……損耗率……」
許樂盯著真空箱內的通電材料,心里想著大叔當年在河西州外的青抹中,只*十根手指,便控制機甲時的嫵媚身姿,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