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嫁︰鬼煞啞妾 085 懸崖之上(二)

作者 ︰ 泣雪成霜

彼時風靜,靜默中只听得懸崖之下江水咆哮的聲響,沉重的,一下一下全部敲擊在人的心上。

付遠涯、小央,連同雍王爺的一眾黑衣護衛,以及一隊宮廷衛隊,靜靜地站在那方,皆注視著眼前的一幕。

那方,任流螢長發輕揚,背影縴細而孤寂,仿佛風稍微大一點,就能將她吹倒,隨之墜落,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高貴的王爺朝前邁了一步,站在最危險的位置,與她並肩而立。

「你可以說了,任流螢。」說這句話時,他衣袖下的手腕一轉,暗中做了個手勢。

這是暗示,亦是命令,眼尖的護衛自然看見了。于是,他們立馬提高警惕,死死盯住這邊,手也跟著緩緩移向腰間的劍。

這一切,任流螢似乎都未能看到。她只是緊緊盯住蕭明楓的雙目,仿佛要看透什麼似的,就那麼凝視著。

然後她說,「這是……你第一次相信我。」

是的,第一次,只是第一次。

從被毒啞而被推入花轎、嫁進雍王府,她的反抗、試圖的辯解、徒勞的掙扎,都只是他眼中的偽裝與演戲。

後來,他知道她不是「浪女」,知道真正的浪女是任素妍,知道她是被誣陷被利用,那個擺滿西鄰寺僧人靈位的大堂里,滿身傷痕的她流著淚的傾訴,換來的,也不過是他一時的驚詫,與一件早已失卻了體溫的外衫。

然後,任素妍說她任流螢是靈幽宮人,他信了。任素妍說任流螢居心叵測,他信了。任素妍說任流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在設計,他,信了。

于是,她終于明白,真正能讓自己走到盡頭,結束這一切的,只能是自己。

「蕭明楓,這一生,你欠了我!欠了我兩個還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一滴晶瑩從漆黑的雙眸中一閃而過,終是沒能成為淚水流下來。

她,任流螢,早已沒有淚!

就在蕭明楓微微怔愣于她所說的話時,任流螢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用盡了力氣將他朝崖下推下——

「王爺——!!」

「住手——!!」

付遠涯與一眾護衛大驚失色,紛紛驚喊出聲,隨即竭力撲身上前。

然而,終是慢了那麼一瞬。

蕭明楓沒有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或者是對于自己的警覺與武功太過于自信,從而根本未將任流螢的動作放在眼里。

加之那一句「你欠我的,欠我那兩個尚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使他有一瞬間的錯愕。所以,在任流螢扯住他的胳膊往下拽時,他已然來不及出手。

但,這個男人不是尋常之人,他是堂堂雍王爺,文武雙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秘組織「南極星」的統領,他的武功深不可測,鮮有人可以企及。

所以,在墜落的一瞬間,蕭明楓深吸一口氣,猛然一掌拍向山壁,五指深深地插入了石縫中,反震的力道使他的虎口迸出了鮮血,五根手指都如同折斷一般的劇痛難當,甚至連整個手臂,都有種快要扯斷的錯覺,但是,他咬著牙忍住了,掛在山壁上。

而他的另一只手卻及時抓住任流螢的背領。

「蕭明楓……」任流螢仰頭,見他額筋暴起、手臂泛紅,承受這重量,肩臂相連處的關節定是十分疼痛。一時間,前所未有的酸楚襲上心間,卻很快便消散了。

這一刻,心中殘留的,只是空茫,以及求死的絕望。

讓一切都結束,陰謀、圈套、利用、身世,通通成為過往曾經。蕭明楓咬著牙不出聲,氣息在體內流轉,他調著氣,想運勁將她提上來。

「王爺!王爺!」

這時,押上傳來付遠涯和護衛的呼喊聲,一聲一聲在崖間回蕩。

蕭明楓仰起臉,吃力地應了一聲。

此時此刻,越來越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跌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還是和這個女人,這個想要將他推下想要讓他死的女人。

該死的女人!

蕭明楓暗罵,洶涌的怒氣令他恨不得咬碎一口鋼牙。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是沒有松開那一只拉住她的手。

「王爺……王爺在那里!」有人已發現了半懸在崖壁上的雍王爺。

「快,快去拿繩子來!快去!」這是付遠涯的聲音。

于是,很快的,一根粗繩從天而降,這繩子是靠護衛的衣帶連同鞭子相系而成,因為時間的關系,沒有將其系得太長,只是不長不短,正好垂在蕭明楓的頭頂上方約半尺的地方。

蕭明楓只要抬起另一只手拉住,再稍一提氣用力,便可上去。

可是,他的一只手扣入了崖壁,而另一只手又扯住任流螢,根本騰不出手去抓繩子。

唯一的辦法,就是——松開任流螢。

任流螢看了看蕭明楓頭頂上方的繩子,笑了笑,「蕭明楓,你會松手麼?會嗎?」

她的笑容有些飄渺,還有一絲絲淒絕的嫵媚。

蕭明楓咬牙忍痛,從齒縫中擠出那麼幾個字︰「任流螢,告訴本王,靈幽宮——宮址。」

任流螢的眼中一片灰蒙蒙,看不到絲毫清亮,那是瀕臨離去的灰燼,「我……不知道。這句話,你信不信?」

蕭明楓睚眥欲裂,咬牙切齒︰「死到臨頭,還是嘴硬!」

任流螢張了張嘴,接著卻是布綢撕裂的聲音,她的身子一頓,她與他僅靠一塊要斷不斷的衣領維系著。她再度抬頭,眸中無所懼意,只有濃濃深灰。

「蕭明楓,我不恨你。因為不愛,才會不恨。」

她空茫淡漠的聲音幽幽傳來。

蕭明楓眯縫起鷹眸,「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然後,松手,看著她迅速往下墜去!

是的,面臨選擇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松手,選擇了放棄她的生命。

彼時深夜已散去,東方晨曦微露,微弱的光線中,他看到她露出的那一抹恍惚的笑意。

那是一抹平和寧靜的笑意。

那是任流螢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般對蕭明楓笑。

那抹笑那只有瞬間,而後隨著疾速下墜的速度,消失在萬丈深淵……

蕭明楓閉了閉眼,然後抬手,在護衛們不斷的呼喊中抓住了繩子,提氣、用力,終是躍了上去。

插入石縫的那只手,已經完全不能動彈,鑽心的劇痛讓他的視線變得一片模糊,可是也使他神智變得清楚。剛剛落在崖上的他身子晃了一晃,被護衛急忙扶住了。

「王爺,你……沒事吧?」付遠涯走上前,有些擔憂地看了看蕭明楓仍自發抖的右臂。

蕭明楓輕輕吁了口氣,搖搖頭,「無礙。現在去找路,通往崖下的路。」

「王爺,此處乃是絕路,根本沒有路可以……」一個護衛猶豫著道。

「本王說了,去找!」蕭明楓冷聲打斷他的話,掃過來的目光陰戾銳利。

那護衛忙應聲退下。

付遠涯看了看懸崖那邊,嘆了口氣,復又轉過臉,盯著蕭明楓蒼白的臉,道︰「王爺受了傷,還是先回楓陽殿吧。」

蕭明楓抿了抿唇,終是點頭應了。你說間眼。

那時山風呼嘯,不大,卻綿延著沒有盡頭。猶如那麼一縷被拋棄而隕落的魂魄,眷戀著那麼一絲絲存在的溫度,然後默默離去,只留一聲淒厲的嘆息。

漸漸的,那頭的曉日出了,也只是慘慘淡淡的一點子灰白。

……

清晨的皇宮,巍峨之中自有清冷,給人一種壓抑的距離感,不敢靠近,亦不能靠近。

楓陽殿。

永嵐帝剛下了早朝便來了這里,也未換下朝服,只是急著探望受傷的雍王爺。

蕭明楓傷了右臂和五指,但並不嚴重。魏大夫醫術不錯,施了針上了藥,倒也不覺得怎麼痛了。

本是隆重而招搖的雍王爺的婚禮,卻被一場變故攪亂。雍王爺負傷歸來,雍王妃左眼被利箭射中,再無復還的可能。

永嵐帝心中暗笑,臉上卻流露出幾分擔憂與關切。

「明楓,此事朕會徹查,絕不會讓你和王妃白白被傷。」

蕭明楓看著自己的右手,笑了一笑,「臣下怎敢勞煩皇上。對方已全被臣下擊斃,倒也沒什麼報仇的說法了。」

永嵐帝負手而立,垂眼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男人,「明楓怎地這般生分?朕雖為一國之君,在你的面前,也只是兄長而已。」

蕭明楓站起身,施了一禮,「臣弟謝皇兄關懷。此事太過復雜,臣弟亦不想再參與牽連。臣弟準備三天後回去雍州,望皇兄恩準。」

永嵐帝眯了眯眼,深邃的眉目間有著深不見底的情緒,「準了。」

蕭明楓深深鞠了一躬,「謝皇兄。」

之後,永嵐帝又叮囑了幾句,便回宮去了。

蕭明楓揮退了內侍宮婢,只留了魏大夫陪在殿內,半晌未語。

「王爺,任流螢她……她真的死了?」魏大夫打破沉默,猶豫著問道。

蕭明楓坐在桌邊,一手端起茶杯,只是轉動著,「本王松了手,親眼見她墜入懸崖。」

魏大夫嘆了口氣,捋著黑須道︰「其實,她也是可憐的人,被人利用,當做棋子一般。」

蕭明楓手上動作一頓,捏緊了杯子,「這是她的命。而且,她必與靈幽宮有著不為人知的關系。」

所以,她死得並不冤,她死不足惜!zVXC。

蕭明楓如此想著,卻不知是真心以為是這樣,還是……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可以安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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