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蕭明楓于九尾城城郊外群山之下,聞得琴聲,那時也不知究竟會是誰在這樣寒冷的冬夜里彈琴,只是想著要循著琴聲去。
仿若蠱惑,卻義無反顧。
然後,蕭明楓便看到了那個女子。
蕭明楓突然就不知該如何反駁了。因為,任流螢所說的每一句,都是不可反駁的事實。
找了一處茶園,也不管是不是大半夜,任流螢把茶園主人硬是從床上喊了起來,給了他一錠銀子,那茶園主人歡喜得無可無不可的,忙去準備烹茶的用具。
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
聞言,蕭明楓鷹隼般的眸子微微眯縫起,亦慢慢地站起了身,周身戾氣隱現,「那麼,也就是說,春風得意樓,並非靈幽宮總舵所在。」
蕭明楓跟著任流螢在山路上東繞西繞,眼前豁然開朗時,卻是三峰矗立,如同一道錦屏橫于寺前,只見層巒疊翠,氣勢揮宏。
「是啊,我應該知道的。」她低聲喃喃了一句。
任流螢朝蕭明楓眨眨眼,笑道︰「走,去摘新茶。」
他如此安慰著自己。
任流螢掩嘴一笑,瞟了他一眼,笑道︰「這是著名的玉液泉,雪茗本是極品,定要配了這眼泉水,才能盡得妙處。凡到這里游玩之人,莫不來品這神水仙茶。」
「有好茶喝的地方。」她如此說道。
蕭明楓笑道︰「這等山野之中,卻有這等上好茶具。想必確是游人眾多。」zVXC。
蠱惑?還是自身內心的魔障?麼起會得。
蕭明楓劍眉微挑,面上揚起一抹淺淡至極的笑,而衣袖下的雙手卻是不著痕跡地一抖,「是麼?看來,你將本王引來這里,並不是為了請本王喝茶。」
任流螢笑了,如雲開霧散,轉過臉,那一瞬間,竟是久違的明媚與清澈。
她穿著淡紫色的衣衫,領口有白色的絨毛,襯著那張小巧而清秀的臉蛋,顯得格外清雅秀致。
他是堂堂雍王,何曾怕過一介弱女子?!
蕭明楓望了那滿眼的新綠,笑道︰「這便是有名的‘雪茗’?」
蕭明楓抿緊了唇,邁動腳步,跟了上去。
任流螢一面拿了小扇扇火,一面笑道︰「你嘗了就知道妙處了。」
他不知道,也已然來不及知道。
他用了肯定的語氣,亦是危險的語氣。
任流螢手上動作一頓,看著他,雙眼之中盛滿了笑意,道︰「原來王爺已經想到流螢兒的企圖了吶。既然這樣,何苦還要跟上?再說了,就算我任流螢想要給王爺甜頭,王爺也只會不屑一顧的吧。這大千世界,除了那至巔的位置與權勢之外,又還有什麼才能算得上是甜頭?」
她的容顏如明月,雙眸如星子,眉間的梅花烙更加鮮紅欲滴,妖冶異常。
這種一種不受控制的情緒,亦是一種極為危險的預兆。
任流螢眸光一轉,看向他,黑琉璃般的眸子波光幽幽,「在想,此時此刻,要怎樣才能將你擒住。」
「怎麼,雍王爺還怕我害你不成。」那廂里,任流螢已發現蕭明楓沒有跟上來,便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他,微笑著道。
蕭明楓伸手接過,只覺一股清香透腦。笑道︰「你是想要本王放過萬家莊婦孺僕人?還是萬家莊莊主性命?」低了頭去看手中茶杯,只見一層雪白泡沫浮在茶面上,如冬雪初溶。輕輕吹去,茶水碧青,細看那茶葉,銀茸微露,新綠誘人。不由得贊了一聲︰「好茶。」
「是,所以,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放過明石王?」
蕭明楓本來口渴,見了那泉水湛碧,伸手一掬,竟覺寒氣入骨,飲到口中,只覺一股清氣在五髒六腑之間回蕩,如飲瓊漿玉液。
聞言,任流螢不禁想要冷笑。她想說,就算你知道所有,對她來說又有什麼關系?
任流螢垂下頭,有發絲輕輕揚在頰邊。抬手,輕撫琴弦,如嘆息般的聲音幽幽傳來——
蕭明楓面色絲毫未變,只是微微仰起臉,直視著任流螢波光流轉的雙眸。
他把目光轉向了別處,一瞬間,他的眼中,竟然有種灰蒙蒙的顏色,像大雨前濃雲的顏色。任流螢低了頭在沏茶,卻沒留意到他的眼神。
「到寺廟里去喝?」蕭明楓卻不知她此時在想什麼,只是徑自問道。
品了一口,沁人心脾。卻見任流螢端了茶杯卻怔在那里,眼神茫茫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蕭明楓就那樣覺得,覺得對于這樣的任流螢,自己並無任何可以推拒的余地,只能跟著她走,哪怕前方是早已設計好的陷阱,也能夠讓他義無反顧。
任流螢瞥了他一眼道︰「這旁邊到處都是茶園,自己去摘就是了。」
蕭明楓很清楚很明白,自己應該要克制,這樣的做法,實在有著太過明顯的算計痕跡。哪怕任流螢只為了給明石王給萬家莊留有足夠的可以逃離的時間,拖延時間,也完全說得過去。可惜,理智在此時並不受絲毫的控制。因為,他無比地想要追上那個女子的步伐,哪怕,只是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
蕭明楓眼中寒芒一閃而過,似是齒縫中擠出了一句話,道︰「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本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會阻礙本王的人。」
蕭明楓一怔,卻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邀請他喝茶,也沒有立即跟上,只是問道︰「去哪里?」
「蕭明楓,究竟要怎樣,你才能放過萬家莊。」
任流螢先已淨過手,此時伸了右手,必用姆指和食指之尖,輕掐其芽,拈在手中笑道︰「雪茗新芽,晨披霞,晚破雪而出。最好的時分,便是冬雪初霽之時,淨心采摘。否則頓失其意,色,香,味均遠遜矣。」
蕭明楓卻不刻意去看,只淡淡道︰「明日再說明日的事罷,現在本王只想喝喝你說的好茶。說實話,你會的東西,本王真的知道的太少了。」左右四顧,卻見山環水抱,丘陵起伏,山掩古寺,寺出群巒。
這樣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差遣之感,柔柔和和的,平平靜靜的,卻只讓人甘心為之,不忍拒絕。
「……你在為萬家莊求情?那麼,你也就算是承認,你已是萬家莊的人,亦或是——明石王的人?」蕭明楓答非所問,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冬夜太冷的原因,連帶著他的聲音也透出幾分冷意。
隨之,她抬頭望了望天色。「離日出還遠。我渴了,我想喝茶。蕭明楓,你恐怕也不知道,我會煮茶吧。」她偏著臉看了蕭明楓一眼,便徑自朝一邊走去,邊走邊道︰「走吧,一道去。」
任流螢把一只茶杯遞至他手上,笑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減紅囊顧渚春。雍王爺,流螢兒也不好酒,今日便以茶代酒,在此,權當請求,明日攻山,且放過萬家莊婦孺僕人一條生路。」
兩人回到烹茶之處,一注清泉繞了水榭,任流螢道︰「可否勞煩雍王爺幫奴家弄點泉水來?」
蕭明楓一撩衣袍,在一旁坐著,看她動作,似笑非笑地道︰「任流螢,你想得倒是周到,一面心里想著將本王引來這里,為明石王拖延時間,一面在此之前還要給本王點甜頭。」
任流螢掩嘴吃吃笑,銀鈴一般的笑聲,在這寂靜夜色中,顯得各位清靈,「是呀,王爺您也不想想,我好好的,干嘛要請您喝茶呢?」
蕭明楓放下茶杯,銳利的鷹眸盯著那張清秀而不減嫵媚的臉,道︰「在想什麼?」任流螢亦迎上他的視線,淺笑盈盈,「白玉樓來過萬家莊,且將統領靈幽宮的信物交給了我。」她抬起手,食指指了指自己,臉上笑容更深,「從此之後,我便是靈幽宮的主人。」
任流螢從樹影里走出,一步步地走到蕭明楓眼前,抬起頭,與他對視。
一面接了蕭明楓捧來的泉水,只見任流螢面前擺了一套極精致的紫砂茶具,一個紅泥小火爐。
彼時月色朦朧,不多時,濃雲遮住了明月,任流螢的臉,在松影之下,更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任流螢咯咯笑出了聲,清脆悅耳。她捋著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小女兒一般的姿態,卻風情無限,「雍王爺,您應該早就料到了吧,白玉樓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你抓住。而你,也不會相信,靈幽宮就這麼被你毀了吧。」
說完,她緩緩站起身,隨之一甩衣袖,面前精致的陶瓷茶具順著袖風滾落在地上,啪啦之聲隨起,茶具應聲而碎,猶如破碎的心,再拼不出原本精美的模樣。
「那三峰便是金頂,千佛頂,萬佛頂。金頂之處觀看日出,最為壯觀絢麗。明日……」任流螢忽然止住了。她轉過頭看了蕭明楓一眼,又回過了臉去。
任流螢笑了笑,也不感覺到有什麼失望。因為蕭明楓的回答,已然在她的預料之中。
蕭明楓上前一步,周身陰戾之氣盡顯,「你要怎樣?還有,靈幽宮總舵,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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