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楓不明白,如果按照魏大夫所說的,自己中了醉藤,那麼不會像現在這樣,每到晚上便感覺疲乏異常。因為按理說,自己中醉藤已是很久了,在此之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那為什麼在從金頂之崖回來之後,就會變得如此?
魏大夫來到蕭明楓旁邊,道︰「王爺,先容我給你把把脈再說。」
蕭明楓略一點頭,依言伸出了手。
任流螢撇過眼,彎起唇角,不過簡簡單單一抹笑,憑地多了幾分風情,「紫霄不必著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夜的風總是那麼綿延幽長,仿佛由魂魄唱的一首挽歌,一點一點從耳中,傳入心里,帶著無盡的深沉與沉郁,還有一些無可奈何的、莫名的悲哀。
「找家小一點的客棧,先住下。」馬車內傳來銀鈴般的聲音。
正是紫霄。
金頂之崖,看起來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實則別有洞天。
「你什麼時候出發?」他轉過眼,問道。
任流螢微笑著點頭,「行。人帶多了反而不便。紫霄,我不在時,這里全靠你了。」
「不一定。」任流螢眯縫起雙眼,一手捋著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但這個時候,他定會有所布置。我想要知道,蕭明楓的……近況如何。」zVXC。
封國軍營不遠處的一處平緩的土坡上,在這樣的時節里,竟也長出稀稀疏疏的小草來,只是這草不若其他地方那般翠綠。葉上沾滿了灰塵,而且有些干枯,仿佛過了今日便會化為塵土一般。
宮人正立在她身後,恭敬道︰「還沒有。」
任流螢來到書案邊,信手撥弄著琴弦,曲不成調。
紫霄眸光閃了閃,「我知道。若是你需要幫助,記得隨時告訴我。」
萬越雙眉一皺,一副極不願意的表情,「殿下,奴才以為……」
繞過金頂九十九道彎,到得山下,再坐著馬車出了群山,進入九尾城,听到周圍傳來的人聲喧囂聲,真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九尾城六月百花宴,我會親自參加。」封辰霄舉目眺望遠方。
魏大夫施了一禮,道︰「王爺放心,我定會盡快找到解救之法。」
那一院青瓦白牆的院落里,通往各方的長廊依舊那樣看不到頭。而這方院落究竟有多大,似乎沒有人能估算得了。
「流螢兒,」紫霄忍不住再喚一聲,「要……保重……」
站在金頂,任流螢不由感嘆,靈幽宮在此地崖下選址建宮,實在讓人佩服。
魏大夫將二指搭于其腕上,半晌過後,方收了手。他捋著胡須,凝神思索了片刻,才道︰「王爺,自從您平安回到王府之後,身體狀況便不對勁。而在此之前,我對您的情況一無所知。王爺是否可以將您失蹤日子里發生的事細細說與我听呢?」
東北戰事在綿延了數月之後,竟是在沒有分出勝負的情況下陷入了「僵局」。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封辰霄打斷他未說完的話,轉過臉看向他,淡淡道︰「但是,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已經將付遠涯留在了身邊,便應該在適時的時候利用。」
蕭明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聲音疲憊而乏力,「本王自是信你。你先下去吧,本王很困。」
這里與九尾城相距並不遠,但是,紫霄仍覺得不放心,似乎只要自己不在她的身邊,不管離得多麼的近,他也會不由得擔心。
看著她淺笑的模樣,紫霄知道她已有所算計,便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有了什麼安排?」
萬越一陣愕然。要知道,他是封辰霄最為親信的隨身護衛,自從自己擔任護衛以來,便沒有離開過封辰霄左右。
聞言,封辰霄眸光一寒,棕色的眸子里隱隱似有什麼隱忍著的情緒,亟待爆發。
「所以,這一次便要靠你了萬越。」封辰霄原本清雅的聲音,在微風中顯得有些飄渺,卻也凜然,「我不會將付遠涯留在軍營,但你需要留下。」
城中正值白日,車水馬龍,人聲喧吵,正值五月,陽光燦爛,行走時也能感覺到絲絲熱氣了,不久之後,額上也出了汗。
坡上,一身穿淡藍色長衫的男人負手而立,長發只用一支木釵在腦後綰住幾縷,其余的則隨風輕揚。
他閉上雙眼,微微定了定神,才睜開眼,沉聲道︰「只是現在還不知道,這樣子下去,何時才是盡頭。」
滄浪與封國軍隊對峙,卻在四月初開始便沒有了什麼激烈的交手。雙方似乎都在窺伺時機,又仿佛都在等著對方先出手。然而到了最後,便都呈現一種躍躍欲試的狀態,而沒有真正在戰場上拼殺了。
隨之,他便將自己墜入金頂之崖後發生的所有的事,一一說給了魏大夫听。包括他的功力被「天然牢獄」中花草的香氣所制,以及跳入碧波之後功力突然漸漸恢復,再到後來成功獨自地逃了出來。
紫霄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蕭明楓也會去?」知如中聲。
听完之後,魏大夫眉頭緊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剛剛我為王爺把脈,仍是並未發現任何異樣。也許,是因為王爺體內的醉藤之毒與金頂之崖中的某種藥物混合,而產生了作用。」
如此,轉眼之間,已然過了陽光明媚的春季,迎春花早已不見了蹤影,只那翠綠的枝條上長滿了同樣凝翠欲滴的小小的葉子,倒也好看。
「只帶兩個人,行不行?」紫霄不無擔憂地問道。
如此等了一會兒,才听得有腳步聲臨近。
可是……可是現在……
魏大夫抬頭看了蕭明楓一眼,應聲退出了房間。
萬越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沉重感,他不知道,這樣的沉重究竟是因為什麼。
「殿下,您說得不錯。但現下乃是非常時刻,如果戰場這邊出了什麼變故,只怕……」萬越垂下了眼,咬咬牙,終是說出了口,「只怕王上那邊不好說!」
與此同時,金頂之崖下的那一方天地里,紅衣宮人們也在忙碌著。
他們都知道,九尾城六月百花宴,在這一年,注定不會如往常那般簡單。
他不想要這樣的感覺,因為,他從來都不願自己被牽制。即便是失去,也不願。
因為房門並沒有關,來人一閃身便跨了進來。
如此夜夜日日,恍恍然已不知過了多久,當驀然回首時,只余留兩眼的茫然與彷徨。
「紫霄回來了沒有?」她垂眼看著琴弦,問道。
那是因為忍了太久太久,久到一旦那種刻骨銘心的恨與怨快要沖破胸口時,都會適時地被壓制下去。
「這里和九尾城相距並不遠,也不必急著走。但是,我想提前去。」任流螢漆黑的眸子此時仿若深幽的古井,「因為我想,靈幽宮邀請明石王參加百花宴的事,就算蕭明楓不知道,但至少會收到風聲,所以,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
馬車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沒有人回首,也沒有人注意……
蕭明楓輕輕嘆了口氣,卻是再也抵不住困倦,解衣上床歇息了。
房間內的擺設很是雅致,雕欄大床,窗前一張書案,案上擺放著一把琴,紫檀香爐里輕煙裊裊,靜謐而舒適。
如此過了幾日,任流螢著人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便帶著兩個宮人起身去往九尾城。
到得一座不大的院子里,她徑直進了房間。
彼時乃滄浪國永嵐帝二年五月。
任流螢披散著長發,沿著長廊向前走去,步履匆匆。
封辰霄知道萬越心中所想,不由抬起手,搭在萬越的肩膀上,在微一用力,重重地扣住,「萬越,軍營這邊,你先替我盯住。等我回來。」
紫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可是,最終,那樣涌動的凌冽之色仍漸漸被隱去。
而這樣的夜也總會在東邊晨曦出現時一絲一絲消散,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任流螢微偏過臉,輕輕「嗯」了一聲,便加快了腳步朝前走去。
車夫應了一聲。
「知道啦。」任流螢晃了晃掛在腰間的錦囊,便笑著轉過身,飄然而去了。
「你說的,不無可能。」蕭明楓一手撐住桌沿,緩緩站起了身,眼前便又是一陣暈眩。
紫霄也沒有施禮客氣,徑直走過去坐了下來。
任流螢揮退了宮人,又抬手指了指一邊,示意紫霄坐下。
任流螢一掃衣袖,轉過身,去了桌邊坐下,清秀的眉眼間顯露幾分不耐與焦慮。
蕭明楓略一沉吟,點頭,「並無不可。」
蕭明楓緩步來到床榻便,在床沿上坐下,暈眩感不斷襲來,可他一點兒都不想入睡。因為一旦入睡,混沌的意識便會被一些幻象所佔據,而那些幻象里,總少不了一個身影。如魏大夫所說,那個身影是自己潛意識里所存在的,只是因為醉藤的原因,而不受理智控制,便不斷地侵襲自己的意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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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流螢、明石王和蕭明楓三方即將會面,敬請期待。
另︰此文暫定于十二月中旬完結,然後會寫幾篇番外。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