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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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告訴我，老爺子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如果不發生奇跡的話，他最多還能支持半個月。」翁倩看到我沒有說話，接著低聲說道。
「所以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要去看一看老爺子，他已經是要死的人了，不管老爺子以前如何對你，我覺得，你都應該原諒他了……」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是啊，就算我和老爺子之間能在大的仇，也應該到該化解的時候了何況，如果沒有老爺子，我也不會有今天……」
「強哥，要不你去看一看老爺子……」
翁倩來到我的面前，說道。
我沉思了片刻，說道︰「好的，你讓人去給我買機票，我今夜就去看老爺子！」
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我似乎覺得我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
再見到老爺子的時候，已經是我在異國的第二天早晨了。
我安排好省城的工作，帶了兩個兄弟，連夜趕到了國外。當然，我並沒有把我的目的告訴羅蘭。
老爺子明顯比那天離開又瘦了很多，他穿著大衣，但是身體卻好像是一副骨架一般，寬大的大衣都掩飾不住他身體的干枯虛弱，唯獨只有他的一雙眼楮，依然那麼亮！
但是，很明顯，就是這雙明亮的眼楮，視力也已經衰退了。
我走到他的身後，老爺子並沒有察覺——事實上，他的听覺也有些衰退了。
輕輕的，我听見老人的一聲嘆息，然後他伸出了干枯的手，試圖去觸模花盆里一棵女敕綠的新芽……可是他的手伸到了一半，停住了，似乎舍不得一樣，距離在女敕芽幾厘米的地方，停頓住了。
「老爺子……」我輕輕喊了一聲。
他轉過頭來，在看到我的一剎那，我發現老爺子的身子劇烈的抖動了下。明亮的眼楮似乎一下子變得混濁了。
「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老爺子無聲的看著我，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顯得很欣慰。
我看他老爺子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便走了過去。用手扶住他。
我知道，如果我用右手的生命恢復功能，也許可以救了老爺子的命，但是我並沒有這樣做。
老爺子低說聲道︰「扶我起來吧。」
我扶著老爺子在窗前站好。
「護理人員呢？她們怎麼能扔下你一個人在屋里？」我皺著眉頭說道。我知道，象老爺子的這種病情，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的，護理人員不在身邊。已經算得上失職了。
老爺子搖了搖頭，說道︰「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讓她們出去的，我一個人想在屋里靜一靜。」
他看了我一眼︰「有香煙麼？我想抽一枝。」
我沒有猶豫，立刻掏出了香煙盒給他。
我知道。他這種絕癥的患者，肯定是不適合抽煙的……但是，我能拒絕他麼？這個老人，就快死了。或者三天。或者五天，或者……就在下一分鐘！
就讓他在臨死之前，盡量地多享受一些吧。
老爺子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他夾著香煙的手指都在顫抖。我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意，我知道，這一刻，我已經在心里把老爺子原諒了。
我無聲的站在他地身邊，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麼？我不知道怎麼說，對于一個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人。那些無聊的安慰的空話，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老爺子靜靜的吸完了一枝香煙，愜意的嘆了口氣。然後他伸出手，在面前的花盆里抓起了一把泥土。
那些泥土還很新鮮，發著泥土的芳香。
老爺子彎下腰，抓著這把泥土湊在了鼻子邊上，用力的嗅了一下……
「人老了。」老爺子忽然嘆了口氣，看著我，仿佛笑了一下，帶著幾分落寞︰「過不了幾天，我就會和這些泥土融為一體了……嗯，塵歸塵，土歸土。人嘛。早晚有這麼一天的。」
隨後，他吃力的揮揮手，指著窗外對我說道︰「你扶我到窗外走一走吧……」
我猶豫了一下，扶著老爺子走了出去。
我們在院里的兩個石凳下坐了下來。
「海洋……」老爺子點了點頭，他看著我，眼神閃亮……這或許是這個老人全身上下唯一還具有生氣的地方了︰「你干得不錯……真地，干得很不錯。」
「老爺子……我……」听到老爺子這樣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如果老爺子選擇罵我幾句或者打我幾下，我也許不會是這種反應，可是，他卻說我做的不錯。老爺子固然也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我對他的背叛難道就是應該的嗎？難道就是做的不錯嗎？
「那天，看到你和羅蘭她們那樣對我，我很不理解，可是，在這里，我一個靜下來的時候，我什麼都候得通了，我是老了，是該給你們年青人讓位的時候了，這些日子我雖然在國外，可是我一直都在關心國內，我知道你做的很好。你是那個值得我相信的人！」
「現在的省城道上的兄弟們，比之前二十幾年來，任何時候過得都要好！我今天想和你說一句話……」老爺子看著我，臉帶微笑，隨即他很欣慰道︰「兩年前，你來找我，我帶著你走進了這個組織，雖然，你現在取代了我，可是，我仍然覺得，這是我這輩子做過得最得意最成功的一件事情了……」
我有些心酸，用力捏了捏老爺子的手。
「我這輩子，走到現在，算是走到頭了。」老爺子嘆了口氣，他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說道︰「海洋，你看見那樹枝上的女敕芽了麼？昨天它還沒有發芽，可是今天它就已經吐出女敕芽了……嗯，很好，很好啊。你比我，比我們從前的那一幫老家伙都強……」
「人啊，到了死的時候，總有些羅索，總覺得話說不夠，天看不夠，總想能多睜眼幾天……哪里有這麼便宜！嘿嘿！我老頭子這輩子，風光也風光過了，殺人放火的勾當也做過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快意恩仇，那樣的日子也過過了。值了！……」老爺子笑了起來，他笑得很愉快，然後把手里的那把泥土又嗅了嗅，隨手灑在了地上。
「海洋，我求你一件事情。」老爺子看著我。
「老爺子，您說吧。」我毫不猶豫道︰「不管什麼事情，我一定給您辦妥了！」我知道，就算老爺子現在讓我救他，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救他的。
「我老了。」老爺子靜靜的看著我，說道︰「我十幾歲從家鄉出來，那個年代，動蕩！我下鄉插隊，在鄉下待了十年！整整十年啊！當時我還是個小子，從鄉下回來之後，又一腳踏入了黑道之中，這些年我在外面打拼，一直到現在，我快死了，心里卻從來不想家鄉。一點都不想。我家鄉也沒什麼了，老娘的墳都沒了，當年離開的時候，就一個破牛棚。也沒什麼念想了……可是這些天，我晚上夢里，就總想著我當年下鄉時候的那個山村。就是我下鄉插隊的地方。我在那兒待了十年啊。唉，這兩天，我總在想，人離鄉賤啊！人都說，老了，落葉歸根，可是老子的根在哪里？家鄉我是不想了，沒什麼東西在那里了。我就想著還能有機會回到當年那個鄉下一趟，回我當年住了十年的那個山村里。小子，你知道麼？我一直覺得，那里才是我的根！是我的家鄉啊。」
「老爺子，您如果想回去，我立刻安排！」我說道。我知道這樣說並不是出于沖動，我真的想幫助老你子。
「不了。」老爺子搖搖頭︰「我現在不敢回去了……說來不怕你笑……我，我怕啊！我怕回去了，看見那里都變了，熟悉的房子沒了，熟悉的人沒了……回去了，反而落得心里不舒服。嘿嘿，小子，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什麼想那個地方？」
「不知道。」
老爺子看了看遠處，他仿佛在回憶︰「當年啊，在那里，在那個山村里，那年我才十八歲吧，那時我的身體最好，還和山里人練幾手功夫。仗著自己年輕，還喜歡和人打架。遠近聞名的人都知道我能打出名，有個什麼事，都喜歡讓我出頭，可是呢，我後來喜歡上一個姑娘……嗯，那姑娘叫什麼名字來著，嗯，是了，好像是叫小芹。你不許笑，這個名字是不好听，可那個姑娘，漂亮，水靈！我們當年那幫小子，哪里見過什麼女人？都把她當仙女一樣啊。嘿！」
老爺子回憶當年，說起這些來，卻反而越發的精神了，甚至又問我要了一枝香煙。
老爺子手上夾著香煙，繼續回憶說道︰「嗯，小芹是什麼時候對我有意思了……唉，老子是記不得了。我幫她挑過水，還幫她劈過柴。她對我笑啊，笑的那叫一個甜！後來有天晚上，就在小河溝子後面，老子和她偷偷幽會，一個把持不住，就把她……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