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晚輩在好萊塢學的導演。」我的胳膊被張元濟的大手揪住,老頭子力氣不小,捏得我生疼。
「電影?莫不是活動影戲?」張元濟一副痴呆狀。
「國內這麼叫,國外叫電影。」我點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元濟突然哈哈大笑,樂得手舞足蹈,仿佛抽風一樣,還文化人呢。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天涯處處是芳草。」張元濟的兩句詩,讓老子差點當場**。
「這個,前輩……」我決定結束他的瘋癲狀態,不然我就腎虧了。
「你知道他這次去日本干什麼的嗎?」章太炎竟然也很高興,滿臉漲紅。
「不知,還請太炎先生賜教。」
「你知不知道,商務印書館有個活動影戲不?」章太炎小聲道。
媽媽的,剛才談得欲仙欲死,把這茬給忘記了。
自從電影引入上海之後,發展得如火如荼,除了絕大多數的投機分子看中之外,也受到了中國的民族資產階級的注意,其中的代表就是商務印書館。
確切地說,商務印書館一個出版機構跑去搞電影,的確听起來不著四六,實際上,張元濟一干人成立活動影戲部也是個偶然。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歐洲戰火連天,美國人趁著歐洲各國無暇東顧的時候,對中國尚未開拓的電影市場帶有極大的興趣一開始是輸入膠片,後來開始輸入電影,到最後,干脆電影商跑到中國來開設制片公司。
1917年,一個美國商人帶著攝影機、多箱底片以及十幾萬美元跑到中國來淘金,本想賺上一大筆錢榮歸故里,但是這個劣貨不懂得中國的風土民情,更打不通復雜的社會關系,不僅資金花了個一干二淨,連回去的路費都沒了,無奈之下,將手中的設備買給了當時商務印書館的交際科長謝秉來,于是商務印書館以三千塊大洋盤進了美國人的設備,開始經營電影。
商務印書館畢竟都是搞新聞搞出版的,對電影這種新鮮玩意一竅不通,高薪聘請了美國的留學生擔任攝影師,拍攝一些新聞短片,陸陸續續拍攝了不少,但這玩意,觀眾不愛看,想想也是,電影票那麼貴,好不容易看上一場電影,誰都想樂呵一下,那個找抽去看你的什麼新聞片。
在這種情況下,1918年,商務印書館派人到美國考察,領頭的鮑慶甲回國後,成立活動影戲部,開始風風火火地攝制影片,包括風景、時事、教育、新劇、古劇五大類,多為短片。事實上,這些都不是真正的電影。
但是從這些影片來看,商務印書館的電影和那些投機分子成立的電影公司派出的電影,有著本質的不同,其他的公司說白了,就是為了錢,但是商務印書館活動影戲部卻堅持電影的社會教育功能,內容都很健康,制作態度比較嚴肅。
不過商務印書館的態度雖然很好,可電影畢竟是一項燒錢的藝術,不賺錢還貼錢,誰都承受不了。電影越拍越多,虧損越來越大,可以說1920年,正是張元濟等一幫領導層準備大刀闊斧地對活動影戲部進行改革的一年。
「活動影戲部現在入不敷出,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有專業的電影人才,這行當,我們都是外行,聘請的人,一來薪酬太高,二來動輒辭職另謀高就,很不穩定,再者,我們要求電影不但要娛樂還要有精神,所以極為困難。」張元濟結束了他那羊癲瘋一樣的狀態,拉著我的手不放。
「此次去日本,就是想找一些專業人才,可惜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張元濟盯著我,笑眯眯地道︰「慕白,這次回國,若是沒有什麼事情做,到我那里去,如何?!」
這個……
我皺起了眉頭。
說實話,張元濟的這個邀請,真心實意。商務印書館聲名顯赫,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追求,不像其他人只盯著錢,這一點和我的想法一樣,若是去了,也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可這和我的想法有些不一樣。按照我原來的打算,回上海後自己籌錢搞起個公司來,自負盈虧,憑借我的本事,做大做強應該不成問題,唯一的擔憂,就是錢,畢竟我現在空空如也。再說,商務印書館雖然實力雄厚,可條條框框太多,人際交往復雜,我過去了,等于奪了很多人的飯碗,定然會遭人抵觸,最重要的是,即便做得再大,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高級打工者,最終還得听從于那些董事會的頭頭們。
「慕白,怎麼,不願意!?」張元濟見我猶豫,立刻緊張了起來︰「你放心,只要你過去,我把活動影戲部交給你,你盡可放開手腳大干一番,我無條件支持你,商務印書館雖然比不上那些外國公司,但是實力還是有的。」
「慕白,菊生兄拳拳心意,莫辜負了他。」章太炎也在一旁撮合,這讓我很為難。
看著兩個文化大家鵪鶉狀渴望的眼神,盡管我有些抵觸,還是抵擋不住,只得點了點頭。
「到上海後,定當去拜訪。」我笑道。
我故意沒把話說絕了,只是說去拜訪,先看看情況吧,行就干,不行,老子就腳底抹油。
張元濟和章太炎卻沒有想得太多,見我點頭,大為興奮。
「哈哈哈哈,此事甚好!此事甚好!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張元濟一手拽著我,一手拉著章太炎,往船艙中走去。
又是一頓猛喝,喝得東倒西歪,他們兩個人被酒保扶回了房間,我更是頭暈目眩。
「五少爺,又喝多了。」虎頭看我這樣子,倒是十分心疼。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我踉蹌地跑到甲板上,抱著欄桿吐得一瀉千里,正吐著呢,就見虎頭指著前方,嘴嘴唇哆嗦。
「咋了?」我問道。
「五少爺,咱們……咱們到家了!上海!上海!」虎頭尖叫了一嗓子,在甲板上的人全都被吸引了。
「到家了!」
「到上海了!」
一片歡呼聲。
到上海了?!我抬起頭,順著虎頭手指的方向望去,夜幕之下,凸現出一片廣袤的大陸,星星點點的燈光,看起來是那麼的讓人內心溫暖,海面上,三三兩兩飄著破舊的木船,與它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巨大的懸掛著各國旗幟的外**艦和商船。
嗚!客輪發出一聲悠長的汽笛聲,緩緩駛入海港。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我的頭腦里對于老上海的印象,完全就是這首歌,但是客輪駛入海港,見到的情景,卻有著天壤之別。
港口兩旁,停泊著成片的破舊小木船,正是晚飯的時候,炊煙裊裊,隨處看見一個個神情麻木衣衫襤褸的人端著破碗在吃飯,還能看見婦人拎著尿壺往渾濁的水里到穢物。碼頭上,光著膀子的苦力們正在卸貨,旁邊的買辦和洋人大聲咒罵著,甚至拳打腳踹,海灘上,可以看見一棟棟高層建築物(如果五六層也算是高層的話),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偶爾看見一輛汽車霸道地開過去,雞飛狗跳,更多的地方,是黑暗,死寂一片的黑暗。
我的心,沒來由地失望起來。
這,就是那個不夜城上海?
甲板上很熱鬧,旅客們對著岸上指指點點,能夠清清楚楚听到那些外國人的譏諷和嘲笑聲。
「五少爺,前面就是十六鋪,咱們等會在哪里下船。」虎頭指了指前方,興奮道。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暗,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前方是一個碼頭。
忽然,對面亮起了一個燈盞,雖然不甚明亮,但是明明滅滅了幾下,很是奇怪。
還沒等我問虎頭,就看見兩條小船飛快地從我面前劃過,船頭站著幾個五大三粗身穿黑衣的大漢,手里拿著抓鉤,為首的一個,也拿出一盞燈,明明滅滅了幾下,好像對暗號一般。
接著,小船劃開去,在前方停下,只見江面上幾個袋子飄了過來,幾個大漢用抓鉤撈起那袋子,鬼鬼祟祟地放入船中,一溜煙去了。
這場景,看得我雲里霧里。
「虎頭,他們這是干什麼的?」我大聲問道。
「我的少爺 !」虎頭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小聲點,讓人听到,你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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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到上海咯!
一下船,就會有大事發生!敬請期待。
那個,我說,兄弟們,票票有點不積極嘛,難道要讓我果奔才行嗎!?
求票!啥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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