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的正式身份只是大夏禁軍五品參軍,而且也沒有代表大夏官方認可的聖旨在手。之所以願意充當這個信使,完全是看在玲瓏面子上的自發行為,嚴格說來只能算是一個民間友好人士。
北燕無論是向大夏還是突厥乞求納貢議和,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次日一早,玲瓏只用郡主玉佩到額仁燕軍駐所調用了兩匹馬和一些銀兩。二人都換上尋常百姓服色,仍以兄妹相稱向燕京進發。玲瓏歸心似箭,強忍傷痛只顧埋頭趕路,反倒是楊致擔心她受不了,有意無意的放慢腳程。
玲瓏以北燕皇室郡主之尊,一路上對楊致服侍非常體貼周到。從楊致每天早上離開落腳的客棧上路時,衣裳鞋襪從頭到腳都一塵不染就可見一斑。憑良心說作為一個男人,楊致對男尊女卑的觀念並不反感,但遠不像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那樣根深蒂固。他不自覺的一些習慣性女士優先作派,往往讓玲瓏感慨萬千。
突厥被大夏打得大敗以及拖都可汗與左賢王同夜遇刺的消息,業已傳遍北燕。北燕百姓對突厥的痛恨遠勝大夏,無不歡欣鼓舞。七天後楊致與玲瓏抵達燕京時,城內一片難得一見的安樂祥和景象。
據玲瓏一路閑談時介紹,定北王府是一處融江南園林與北方建築格局為一體的宏大府邸,其奢華氣派僅次于大燕皇宮。玲瓏是回到自己家中,自然無需通報。二人還沒走到王府正殿,就踫上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帶了兩個身穿粗布長袍的健碩漢子迎面走來。
富態的中年人見到玲瓏頓時面露喜色,緊走幾步上前見禮道︰「郡主,您可回來了!王爺無時不刻不在掛念您啊!」
玲瓏微一頷首道︰「管家,這段時日父王身體可好?我稍後便去拜見。這位公子是我請來的貴客,千萬不可怠慢了。」
見他身後的兩個身穿粗布長袍的健碩漢子木然不動,皺眉問道︰「這二人是誰?」
管家瞥了一眼楊致,支吾道︰「這二人是……南唐來采辦山貨的客商,帶了些上等茶葉與綢緞來孝敬王爺,小人正要送他們出去。」
北燕山貨大多經海路運往金陵,燕京城內常有南唐客商往來。玲瓏一心想早點向父親匯報刺殺突厥左賢王的經過,稟明楊致的來意,也無心詳究,揮手示意讓管家帶他們快走。倒是楊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健碩漢子正在交頭接耳說著什麼。楊致凝神一听,不由大皺眉頭。
玲瓏親自將楊致帶到偏殿客房暫時安頓下來後,才去拜見定北王。楊致在房中踱了幾個來回,小聲嘟囔了一句︰「奇怪!」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定北王父女竟然一齊來到偏殿客房。玲瓏換回了宮裝郡主裝束。雲髻峨峨淡施粉黛。愈發光彩照人。定北王眉目疏朗。蓄著三咎長須。頗顯瀟灑飄逸。一進門便一臉肅然地作勢欲跪︰「這便是獨力擊殺拖都可汗地楊將軍了?將軍為我大燕百姓出了一口惡氣。請受本王一拜!」
又踫上了一個演技派大師!楊致頓時泛起了一身地雞皮疙瘩。連忙扶住他應付道︰「王爺萬萬使不得。小人愧不敢當!」
定北王當然不會堅持跪下去。順勢起身送上一頂大大地高帽︰「本王方才听小女言及楊將軍文武全才。不僅悍勇無敵智計超群。而且文采出眾形貌軼麗。本王今日能見識此等天神一般地人中俊杰。真乃平生大幸!」
來而不往非禮也。高帽還需高帽還。楊致笑道︰「區區賤名不足掛齒。讓王爺見笑了。王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實乃大燕百姓福澤深厚地源泉所在!」
「楊將軍過譽了。」定北王拂著長須誠摯地道︰「因大燕與突厥訂有和議在先。不便公然接待將軍。如有失禮之處。實非得已。萬望見諒。大燕與大夏議和之事事關重大。本王今日便進宮向皇兄奏明此事。待皇兄和本王與幾位文武重臣商議之後。定會盡快擬就給大夏皇帝地國書交與將軍。只得委屈將軍暫莫顯露身份。先到承平館驛小住幾日靜候佳音。」
玲瓏聞言一愣。插言道︰「父王。既然此事不可張揚。請楊公子在王府暫住不是更好?」
定北王溫言解釋道︰「朝野上下對本王執掌兵權多年已有微詞,楊將軍畢竟是大夏猛將,若住在王府只怕會授人以柄。何況楊將軍身份尊貴,又是為國事而來,若以私邸待之于理不合,且太過輕慢。」
什麼公私分明身份尊貴雲雲純屬扯淡,無非就是怕背上「里通外國」的嫌疑。定北王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苦心,楊致完全能理解,住在哪兒都行,反正他也無所謂。玲瓏無可反駁,雖然點頭稱是,神色間卻略顯惆悵。
燕京的承平館驛相當于國賓館,因關乎北燕臉面,硬件設施和服務質量自然沒得說,定北王安排楊致在此下榻也不算委屈了他。
突襲軍團的悲壯謝幕令楊致萬分痛心,但死者已矣,他的大漠征戰生涯已經成為過去。承平館驛給他的感覺不比前世的五星級酒店差,反正他這個信使身份也見不得光,正好趁此機會好好休息。
上中下三場酣睡的中場休息節目,就是使喚館驛郎官按他開出的菜單去精心準備早中晚三餐。以至于館驛郎官很自然的聯想起了與豬有關的幸福生活,一個勁的犯嘀咕︰定北王府管家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伺候好的貴客,不會是一個招搖撞騙混吃混喝的光棍吧?
定北王和玲瓏一直杳無音訊,投降畢竟是件痛苦的事,要多商量幾天也正常。楊致被人當做親爹似的伺候了三四天後,雖然睡得連骨頭都酥了,但也漸漸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這天午後剛想午睡,卻听得外面一陣喧嘩。召來館驛郎官沒好氣的問道︰「不會是突厥人打來了吧?這麼鬧哄哄的讓人怎麼睡?」
「公子爺說笑了。」館驛郎官賠笑著解釋道︰「突厥人來燕京索要貢賦,那還是三個月之前的事了。突厥新敗于大夏,可汗與左賢王又遇刺身亡,眼下已是群龍無首自顧不暇。日前定北王上奏皇上,主動請求解除兵權逐步移交太子。剛剛抵達館驛的是幾位將軍,就是從淨州邊地奉調回京候任的。不想擾了公子爺的好夢,還請見諒。」
「哦。」楊致隱隱覺得總有哪兒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些畢竟都是人家自家的事,他既不感興趣也管不著︰「你去吧。——哎!來一盤松仁,再沏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來!還睡個屁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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