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只三言兩語下來,楊致與皇後首度面對面的交談就變成了純屬意婬的雙人相聲。于楊致而言意義不大,只是印證了太子弒父篡位確屬蓄謀已久,而且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之中。皇後則進一步確認了太子集團的行動已引起了諸方勢力的高度警覺並在伺機而動,楊致正是因此急回長安的。
皇後或許不是老謀深算的權術大師,她絕計沒有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的博大胸懷,但也並非腦積水患者。如果楊致能任她處置,就是將他千刀萬剮上十遍都不嫌多。她壓根就沒敢奢望憑幾句話能將楊致收為己用,這廝此前于爭儲一事並無明顯傾向,之所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大開空頭支票,只求暫且穩住他繼續保持中立,不要成為阻擋兒子登上皇位的頭號強敵!
二人對對方的話連一個字都不相信,但氣氛越來越顯得融洽的瞎扯淡還得繼續。
楊致在此時問及安貴侯,是非常現實的警告與提醒︰三五兩句話就連異姓王都整出來了,就算拿人涮著玩也得要有個像樣的尺度!
皇後頗顯富態的身軀略微一抖,語氣仍是十分柔和︰「都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聰益命該如此,飛虎侯不必過于介懷。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只要飛虎侯明白和氣致祥的道理,本宮日後會對自家兄弟嚴加約束,定然使其化戾氣為祥和。你與妍兒之事,本宮亦會秉承此理。盡力從中斡旋以求圓滿。方才本宮的話說得遠了,往近處說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儒家推崇中庸之道,有時候其實中庸無為即是莫大功德。」
就算我答應你遠遠站開一邊誰都不幫,您那寶貝兒子也未必見得就一定能一舉得手啊!安貴侯幾近家破人亡,李氏一族日漸式微,一旦翻身重又得勢。你們真會就此善罷甘休?你丫糊弄誰呢?
楊致淡然笑道︰「微臣多謝娘娘成全!娘娘,佛家也有因果輪回之說,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時候是心動還是風動,誰又能說得清?」
二人都語含機鋒,有那麼點坐而論道地意味了。皇後很清楚,楊致當初就是因護送黃金與寧王趙當結仇而舉家遷居長安,為寧王死心賣命是絕無可能,何況寧王遠在隨州鞭長莫及。他與康王趙敢素無來往,越王趙啟年幼且毫無根基。不足為慮。這廝智計過人。應當不會蠢到異想天開去擁立越王為帝。此人奸猾狡詐的聲名猶在勇悍無敵之上。態度越是模稜兩可,左右逢源地竹杠便可能敲得越響。原也在情理之中。
皇後感覺自己已經說明白了,相信楊致也听明白了︰我願意無條件積極幫你和公主擦。以表明示好的誠意,你只要老老實實呆著不趟這道渾水。我不但不會跟你秋後算賬,對我來說還是大功一件!
皇後突然不經意的問道︰「飛虎侯,這次你有御賜金牌在手,奉旨微服離京巡查已有數月,方才卻說僅是小有眉目,難道皇上此番囑托之事竟是那般麼?」
至今為止山東地面我還踫都沒踫,按道理老娘們現在根本沒心思顧及李氏在山東的利益,怎麼突然沒話找話關心起這個來了?……金牌!真正令老娘們與衛肅忌憚的,是那塊如朕親臨地御賜金牌!
楊致含糊答道︰「回娘娘。縱有金牌在手。但事繁任艱。總得有人去做才行。此事說難不難。說易卻也不易。待到皇上班師還朝。微臣奏陳其中詳情後。恐怕尚需半年方可初現成效。」
皇後恍然一笑道︰「本宮先前才說過軍國重務一應無涉。倒是因一時好奇自食其言了。御賜金牌乃如同尚方寶劍一般地國之重器。還望飛虎侯妥當收藏、謹慎使用才好。需嚴防居心叵測之人仿造利用。眼下正是年關在即闔家團聚之時。以免徒生禍患。」
此話一語雙關。暗含威脅。金牌地效用與皇帝地命運無疑緊密相連。別人認賬就是無所不能地金牌。別人不認賬那就什麼都不是!皇宮禁衛與長安城防已然在握。皇後完全有說這話地底氣。給楊致一點委婉警告其實也不算過分。
殊不知楊致最受不了地就是這個。不由暗自大為惱怒︰我怎麼收藏使用。關你鳥事?你若不是居心叵測。又何須對這御賜金牌如此上心?什麼叫闔家團聚徒生禍患?你以為老子是嚇大地麼?老娘們越是這麼說就越說明她對金牌非常忌憚。越忌憚就越說明金牌非常重要!問題是金牌還遠在山東蓬萊地玲瓏手中。怎麼辦?
楊致陰笑道︰「微臣定當時刻謹記娘娘地教誨。微臣叨擾娘娘已久。也該告退了。」
話已至此。該說地都說完了。皇後也不再挽留。臨到楊致出門時。還送了他一個不痛不癢地小小人情。賞賜了沈玉與趙妍一大堆雜七雜八地物事。命宮中侍衛送去飛虎侯府邸不提。
楊致出了皇後寢宮,感覺肚子空空咕咕直響,這才想起連早飯都忘了吃就匆匆出了門。雖時值正午已是飯時,可今天除了借拜見之機游說梅妃母子,還必須與徐文瀚和秦公踫頭。總不能回府吃了飯又來進宮求見,若在越王那兒蹭不上飯,也只好餓著肚子先忍一忍了。
趕巧地是,他在梅妃寢殿外求見時,值守太監與侍婢們正在為梅妃與越王傳菜布膳了。
梅妃對原本應該遠在山東的楊致突然現身長安並不意外,也知道他為何求見,但女兒肚里地孩子就是這小子的種,不見還不行。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梅妃今天都沒有理由給楊致好臉色看。因為在明處暗處地無數目光的注視下,她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必須旗幟鮮明的亮明態度。
所以當楊致剛邁進殿門,趙啟滿臉喜色的欲起身上前相迎時,被梅妃兩聲重重的咳嗽和嚴厲的目光制止了,尚未來得及叫出口的姐夫二字也強自咽了回去。
在這里的待遇與晉見皇後時相比,那就差得遠了。梅妃面如寒霜,趙啟神色訕訕,母子倆自顧自的進膳,連茶水都沒打算打發一杯,更不用說招呼他一起吃飯了。楊致照例是先行請安,梅妃只冷冷從鼻子里嗯了一聲,趙啟則是微微搖頭。
楊致猛然意識到︰今日進宮游說的計劃根本就是自作聰明,太過突兀了。趙啟以監國皇子的身份處于中央機樞,依他們母子的精明,對形勢難道還看得不透徹?目前自己尚且毫無底氣,就算今日說破了天,他們母子在朝中四腳無靠,又能承諾什麼?又敢承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