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復意識之時,萊瓦汀之焰已經消失了。沒有不適感,身體連一絲僵硬的感覺都沒傳來,靈魂也沒有受到損傷……不,或許靈魂已經受到了某種損傷了吧。
——我沒有死嗎?
涅利首先是出現的不是慶幸,而是莫名其妙的失望。視線中看到的是渾濁的無邊無際的洪水。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艘奇怪的方舟中。
跟書中記載的船只不同,構成的材料並非是木質而是魔力,將四面八方都緊緊遮擋住了的深色,隱約能看到外面的世界。這艘方舟,大概也源于記載中用來度過洪水的那種所謂的「諾亞方舟」吧。
由于神焰被夏莉葉消去了,失去了制約的第三世界無法抵抗最古之洪。風王刻印也立刻破碎了,肆虐的洪水在亞里士塞恩的控制下沒有蔓延,而是正在逐漸的流失中。
「小子,看來你已經恢復意識了啊。」
熟悉的男人那驕傲的語氣又一次傳來,抬眼時,正好看到穿著黑色皮甲的亞里士塞恩。
——是他救了我嗎?涅利不由得這麼想到,與此同時,對方仿佛是看到了什麼令其厭惡的事情,揮手的時候,方舟的魔力立刻層層的化解開了。
身體不由自主的從低空中掉落了下去。
噗。
仿佛墜身到了某一處,水面上傳來了泉流拍打的疼痛感。
緊接著,是無法著力的姿態。由于身下正對著的是洪水,所以摔在其中的涅利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傷。更加幸運的是,等到面對灌入口中的激流時,所有由阿努納啟提供的力量完全翻滾了起來,接著被喚回了曾經的寶具。再也沒有絲毫存留于此。
大地的實質感從背後傳來。
「這是……」
涅利有些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所在。
如此的寧靜,如此的淒美。
無論是火焰還是洪水都已消失不見,沒有任何的痕跡。所留下的,僅僅只有像是被野獸所襲擊了的哈亞倫小鎮。
原先的景色早已不復存在了,即使是能夠逃過火焰的燃燒,也無法在洪水的肆虐下存留。那些建築,甚至很多連遺跡也難以尋找,這里簡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天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不過想想之前的那幾場戰斗,這種損失簡直是少的可憐,甚至連土地的斷層都沒有出現。
「喂,小子!」
亞里士塞恩厭惡的將披風隨手扔到了空中,任由它飄落在地︰
「你可別誤會了,別以為幫了我一次,我就會對你消除敵意!下次見面的時候,如果你還執意與我為敵,那麼那時就是你的死期了!」
男人所說的這段話,仿佛是自顧自似的,根本沒有注意到涅利的回復。而且,涅利也沒有任何要回復的念頭。
沒有回答的他,茫然的環視著四周。
「真是的,你這家伙。」
亞里士塞恩沒有再去多管涅利,而是拿起插了在地上的那把黃金巨劍。接著,他開始向安尼倫森林相反的外界緩慢的走去。
——這里已經沒什麼好留著的了,毫無疑問,亞法拉的印記已經不再在這里了。連那些擁有力量的人們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所以,下次的征途,也理所應當的有著目標才對。
男人忽然頓了頓,然後又向身後最後看了一眼。
哼。
……
「……?」
涅利根本沒有听到亞里士塞恩所說的話,他腦海中所有的,僅僅只是一片茫然。小鎮都在術式下毀掉了,雖然可以感覺得到,里面生活的鎮民並沒有多少人受傷。可是,最終他還是見證了夏莉葉消亡的那一刻。
現在的他,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沒辦法思考一切。
想要拯救,也應該獲得拯救的人,卻在自己的無力下選擇了放棄自由與生命,選擇了保護自己。所有一切應該做的事,都沒有完成。
他不由得想到「夏莉葉真的獲得了救贖嗎?」,那麼,自己的誓約到底算是遵守了還是背棄了呢?
沒辦法確認。
他的悔恨,不是來自于對索亞特的誓約,而是來自于對自己內心的背棄。這種問題已經足夠他思考很久了。
現在要確認的並不是這些,而是自己的夢想,以及對夏莉葉的承諾。
「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哦。」兩個人出乎意料的說出了這種話,真的是太任性了。
涅利在思考,從理念上獲得的,他的夢想已經完全的清晰了。讓這個世界變成傳說中的理想鄉——阿瓦隆。與其那樣說,不如說是讓所有的人都能夠時刻體會到幸福吧。
可是……那種事情,真的做得到嗎?
……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熟悉的氣質和腳步聲。嗯,那應該是貝卡洛的吧?他無意識的想著,對夢想的迷茫還沒有化解的樣子。
「……涅利。」
虛弱的聲音再度傳來,他有一絲擔心,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看到的少女身上透著深深的勞累氣息,由于最古之洪的收回,雖然遭受到了洪水的襲擊,但是貝卡洛並沒有被襲擊後的痕跡。的確是魔力消耗了很多,從外表上反而幾乎看不出有什麼損傷了。
完完整整的她,僅僅是傳達著疲倦和清新的氣質。
「……貝…卡,洛?」
涅利的聲音充滿著哽咽,像是剛剛哭過了一場似的。不知為何,他真的有一種想大哭一場的念頭。像是被困在了黑暗中很久的孩子,見到了家人一樣。或者說是極度悲傷的人,踫到可以釋放悲傷的人一樣。
濕潤的物體不由自主的從眼中滑落了出來,少女仿佛也在那一瞬間呆滯了下。兩人的視線交錯著,他沒有任何羞愧的意思,對方也沒有嘲笑與輕視,就是如此對視了片刻。
下一刻,他緊緊地抱住了少女。
眼淚也在那一刻如同滾滾流出,沒辦法停止。貝卡洛輕柔到沒有任何重量的身體,就那麼被他緊緊地抱住了。
當。
從來沒有離手的鐮刀就那麼被少女無意識的松開了,墜落到地上的重物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然後,她帶著釋然的眼神,沒有反抗的接受了他的擁抱。
照映著這種氣氛的,卻並不是什麼美好的事物。
破滅後的寧靜,暴風雨後的寧靜。
帶著死一般的沉悶,即使這中本身並沒有戰爭的死氣。可是,其中釋放的哀傷,乃是由夏莉葉的生命所鑄成的「黎明」。
這等令人震撼,惋惜的黎明。這等到來的淒美之黎明。
如同初日而生的光,在瞬間完全化為了黑暗。從那黑暗中新生了的人,他的意識也再次沉入了其中。
——真希望,下一次再次降臨的黎明會好一些……至少,不要如此的淒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