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簡
簡依舊微笑著。
她那美麗的銀色雙眸溫柔地凝視著李風，直到他用銀質的叉子將糕點送入口中。
那是有著雙層薄蛋餅，淋著雙層女乃油，還帶著鮮果的柔軟蛋糕。
女乃油與水果碎片被修飾成漂亮的形狀，顯示出制作者細膩的心思。
「好吃嗎？」她輕輕問道。
女乃油與果肉的甜香氣通過鼻子傳入大腦，使人心情愉悅。
「……非常好吃。」亡靈之君很誠實地回答。
「呵呵，真的嗎？」
原長公主殿下輕輕撫著胸口，又微笑道︰「謝謝你喜歡我做的食物。」
「您不想接著說說剛才的話題嗎？」
「哎呀，哎呀……真抱歉，光顧著看你吃東西了呢……我從小就喜歡看漂亮東西……」
「謝謝……」
太沒有緊張感了。
「說起來，一百多年前我就已經死了呢，您認識的苜也是這樣。」
又一次突然襲擊。
「……為什麼要告訴我？」
亡靈頭子感到很奇怪。
「嗯，您不相信嗎？或者很意外我會說這些？」捕捉到了對方細微的表情變化，簡又微笑道︰「是苜說要我幫她把關于她的一切都告訴你的。她說她承諾過會把一切告訴您，但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給您听。雖然她大概不會在乎，但既然說了她的身世，不說我的是不是很說不過去呢？」
「……那後來呢？」
「您好象不怎麼吃驚的樣子嘛……呵。後來嘛……有一天，我、苜以及幾位同伴，被一位貴人復活了。」
簡娓娓地說著︰「所以，我們都跟隨了她。但是有一天，我的一位同伴忽然說我們應該離開那位恩人。因為她是消極、黑暗和邪惡的。我們還是亡靈的時候留在她身邊還可以說是別無選擇，但既然重生了就應該重新投身光明之中去。」
「結果你們就……」
「這也不算是原因啦……我們心里都明白這不過是借口罷了，是他說服自己離開那里的的借口。」
頓了頓，她又說︰「別人怎麼想的我不能確定，我其實是覺得其實呆在哪里都一樣的。那位貴人的身邊其實是很不錯的地方。很有家的感覺，日子過得也算平靜，還可以隨便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簡拿過一只新的白瓷杯子︰「喝茶嗎？」
「好的，謝謝。」
原長公主殿下輕輕將茶杯斟滿紅茶，紅茶的香氣混合白色的霧氣升騰起來，好聞極了。
「在我看來，對黑城堡外面的世界熱心的大概只有那位同伴吧，他大概很想再得到他以前還沒有充分享受的權力呢。」
「那您呢？為什麼也出來了？」
「我啊……看著他們出來了，也想看看自己記憶中的東西……比如這皇宮。以前這幾座宮殿可是屬于我的哦，不過當時我根本不懂得珍惜呢。呵呵。」
簡精致的五官構成的還是那種溫柔的笑容，不過此時李風忽然從里面讀出了一絲落寞。
「您曾經是這里的公主？我還真榮幸呢。」李風適當地表示了一下驚喜並換了一個應該不會讓簡覺得沉重的話題︰「您是怎麼混進來的呢？」
隨隨便便混進皇宮的確有些不可思議，畢竟這里差不多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戒備森嚴的地方了。
「啊，因為我本來就是血統純正的皇族，所以很容易就能通過那些根本無法作假的血親檢驗魔法。所以，我只要找一個皇族冒名頂替就好了。」
簡好像在說一件趣事，又微笑著道︰「這原本是很困難的，畢竟皇族的成員真的很少。但很恰巧的，真被我踫上一個。」
她指的是約翰.萊特親王的女兒，名字也叫簡.萊特。
大概是她的父親也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如歷史上的簡.萊特公主一樣聖潔而勇敢吧。
約翰.萊特親王，因封地在原黑精靈帝國的月神之森而招致黑精靈殺手的刺殺。
他可以算是帝國歷史上最倒霉的親王之一了。
五年前的一天，大批黑精靈刺客出現在已經原本被確認已經將黑精靈肅清的月神之森。
他們輕松地潛進防衛松懈的親王府邸。
等軍隊收到信息趕到的時候，王府上下已經沒有一個活口了。
而這位簡.萊特王女，也在那一天失蹤了。
傳言，那些制造慘案的殺手至今還潛伏在月之森沒有被剿滅。
「這麼說您現在已經是簡親王了。」
雖然混進皇宮的過程應該不會像簡說得那麼輕描淡寫，不過李風並不想深問，率先轉移了話題。
「是的，陛下已經承諾‘恢復’我的爵位。而且還好‘我的’封地里不但有仇視人類的黑精靈，還有失去控制的狂暴植物，正好讓我以環境險惡為理由暫時留在了這里——這座令人懷念的宮殿。」
「現在，我不但可以重新培養與家人的感情……」簡指了指面前裝點心和紅茶的瓷盤瓷壺︰「還可以隨意使用皇宮廚房器具和食材。」
「您的手藝的確高超。」
「謝謝。」
「您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大概是在這里呆一段時間，回憶一下以前的時光，之後去繼承小約翰的封地，再找個人嫁了……」
「嫁人？」
李風這次是真的很驚訝。
「嗯。我小的時候是一個虔誠的光明教徒，對光明教會的文章典籍深信不疑。為了侍奉神我拋棄了一切……」說到這，簡的笑容似乎稍微僵了一下︰「我是苦修士，先是發下貧窮誓言，衣食住行只保留最低限度的需求，後來還發下貞潔誓言決定終身不嫁來著……」
「現在想來還真是愚蠢呢，我拒絕了很多很好的男人……」
李風很意外，而且看對方現在這副溫柔姐姐的樣子，真的很難想象她以前會‘冷冰冰’的。
「但，父神根本沒有拯救我的意思，他放任我在死亡之地經歷了百年的亡靈生活……從那以後，‘為自己活著’大概已經成了我新的信仰了吧。現在想來，好象還不算很晚的樣子。」
簡的表情又柔和下來︰「這次我就要體會以前沒體會過的東西。嗯……比如吃好吃的食物，收集好看的飾品，再找個男人談戀愛，生幾個孩子什麼的……」
簡的話告一段落。
兩人又捧著熱氣騰騰的紅茶相對無言。
又過了一會兒，簡已經自顧自地以一種寫滿懷念的柔和表情欣賞起花園中的那片悅目的色彩來。
「您就不怕我把這些事情泄露出去？」
李風忽然問道。
「誰又會相信呢？而且到時候苜會因為對我感到內疚而去追殺你的，畢竟我是因為她才說了自己的秘密。」
簡的笑容美麗且溫柔，怎麼看都是那麼無害。
但她的話卻透出了一絲冰冷。
「您有什麼具體的擇偶標準沒有？」
「呃？」這句話似乎相當破壞氣氛，簡愣住了。
她半晌才道︰「……標準啊……沒想過……大概……愛我就行了吧？」
「別開玩笑了……」李風忽然湊近她說︰「美麗到你這種程度的人，配凡夫俗子根本就是浪費……巨大的浪費。」
簡下意識地向後避了避，說︰「會嗎？」
眨了眨那雙美麗的銀色眼楮，她又笑了，「謝謝，不過我真得很想體驗一下。因為我死的時候最不甘心的事情大概就是沒有嫁人生孩子了……」
很難想象這種話居然是從一個天仙般美麗的女子口中說出來的，李風想了想，又問道︰「有具體目標了嗎？」
「沒那麼快啦……」
「太好了。」
李風做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反正沒什麼具體標準，這麼說我也有機會吧？」
「呃？」
「您這樣美的人，與其便宜別人還不如便宜我，如何？」
「呃……我其實只是隨便說說而已……」銀發美人顯得有些慌張︰「而且你那麼年輕，我已經是一個老太婆了啊……」
「誰在乎這個啊，漂亮就行了。因為我踫巧和你一樣也是喜歡漂亮東西的人。」
李風有些想笑，說到年紀，簡不過才一百多歲，他算上休眠的時間已經不知道多少萬歲了。
雖然有點糟蹋對方幸福的感覺，但他還是想先試著把對方預定下來。
簡想了一會兒，抬頭笑道︰「好啊。」
「這麼痛快？」
「反正嫁誰都一樣，與其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如嫁給一個漂亮又有才華的人，對吧？」微笑一下，她又道︰「而且這個人還明知道我是個亡靈老太婆，省去了欺騙隱瞞這類麻煩事呢。」
「說定了。如果你敢嫁別人，我就跑去和他說你是個一百多歲的邪惡亡靈……」
亡靈頭子忽然頓住。
因為對方忽然湊了上來。
架勢就像是要接吻一樣。
對方的美貌使他不自覺地沒有做閃避動作，不過他又覺得簡應該不會那麼快進入女朋友的角色。
果然，她湊到李風的面前就停了下來。
「糕點碎屑粘到嘴角了……」
她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將碎屑夾起來放在了自己口中，「早知道就多做些，都吃完了呢……呵呵……啊，對了……」
「什麼？」
如此親昵的舉動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對他做了，李風覺得自己真得有些心動。
「有點對不起苜呢，她好象也挺喜歡你的。」
「呃？什麼？」
「大概是這樣的吧？」
簡的臉微微泛紅，很美。
她抬頭看了看天，又接著道︰「至少應該很欣賞你，不然她為什麼要我把這些東西告訴你呢……而且苜大概是我們中對過去的生活最滿意的一個，原本是不會離開黑城堡的。後來因為遇見你就改變了主意，為了救你才逃出來的。」
「這樣啊……那個，你們走了，那黑城堡的亡靈們該會覺得寂寞吧？」
「呵。首領他們才不似我們這樣脆弱呢。雖然城堡的諸君是那樣的溫柔可愛。」
簡由始至終都保持著恬靜的神情與溫柔的語調，當亡靈當成簡這個樣子，也還真是個異數。
此後的日子，亡靈頭子繼續泡在圖書館過著看書和修煉的日子。
當然，附帶打听事情。
所以，雖然他有些舍不得圖書館的藏書與游覽其他城市的機會，但還是覺得大概是時候回老巢去了。
雖然是誤打誤撞，但作為一個無意中成為比自己的部下中最厲害的探子的效率還要高得多的密探的亡靈頭子，李風大致掌握了聖光帝國的情況——表面上一片平靜，實際上暗流涌動。
死亡荒野的情報站只觸及帝國邊境，層級也不高，頂多就是些能夠偽裝成人類的高等亡靈所經營的酒館旅店什麼的。
所以得到的情報自然不如這位打入皇室與教會的雙重中心的亡靈頭子，對這些情況完全沒有掌握。
「回去做做準備，說不準什麼時候誰去點把火這個國家就內亂了，也許到時候能佔不少便宜呢。」
這就是這位亡靈頭子的打算。
時間並不緊。
所以，這位亡靈頭子打算再做一段日子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