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鎮中華閣,一間普通客房里,斷帥早已換了一套干淨的衣衫,正盤腿靜靜端坐在蒲團上,雙目微闔,一只手按在胸口羶中大穴,另一只手則輕撫丹田氣海,卻是在運氣療傷。
大戰已經過去了七天,這一戰,斷帥可謂是舊患未愈,又添新傷,一身功力也損耗甚巨,堪稱九死一生!
好在柳暗花明,劫後逢生!
經過七天的靜坐修養,再加上異果「血菩提」之神效相助,斷帥一身新傷舊患已然恢復得七七八八,多年來進境緩慢的內家修為在「天命劍道」內力和「血菩提」藥效的雙重作用之下,竟然破而後立,打破了舊日瓶頸,大為提升,真可謂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人小心翼翼的推開。
斷帥睜眼一瞧,卻是一個雪白衣衫的挺拔少年——劍晨!
「是劍晨小兄弟啊!不知我兒現下情況如何了?」
相處七日,斷帥對這個總是文質彬彬,說話一本正經的白衣少年已經比較熟絡,見他又來探望,不由含笑問道。
「斷叔叔,你和師傅一樣叫我晨兒就行了,不必如此客套!斷小弟雖然依舊沒有蘇醒,但經過我師傅這些天的灌氣療傷,他現在體內的火熱已經消退,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夠自行醒來了!」
劍晨面含微笑,將斷浪的現狀娓娓道來,其聲朗朗,氣宇軒昂,斷帥心中也不由暗贊「好一個少年俊杰」!
「真是叨擾你們了!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斷某父子必然銘記在心!」
斷帥听聞兒子傷勢無憂,心下不由一松,雙手抱拳誠懇謝道。
劍晨見狀,慌忙閃開,口里連聲道︰「斷叔叔,我可當不起您這大禮,這不是折殺我麼!我們師徒不過是適逢其會,豈能見死不救?」
斷帥也不矯情,救命收留之恩不必掛在嘴上,而要放在心里。
「以後令師若有差遣,斷某勢必鼎力相助!」
斷帥一字一頓的說道,字里行間滿滿的堅定。
中華閣客棧兩里外紫竹林深處,有一座古樸簡陋的石砌小屋。小屋內僅有一床、一桌、一凳、一櫥,雖然簡樸,卻干淨整潔。
此刻,斷浪小小的身軀正躺在小屋內床鋪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呼吸平穩而悠長,似乎正在熟睡。
一只精煉的右手穩穩地按在斷浪額頭上,過了許久,才緩緩移開。
斷浪原本飽滿白淨的額頭上赫然印著一道形似劍刃交織、紅如朱砂熱血的奇形紋路!
這道劍形紋路既像紋身,又如烙印,卻與二者截然迥異,竟是從內向外,透現而出!
薄薄微光透過竹林間隙,穿過石屋窗欞,那只手的主人從床邊站立而起,一身烏黑素衣,唇上蓄著稀疏胡須,正是劍晨口中的師傅——無名!
「此子不僅肌筋強韌,內髒健旺,奇經百脈更是通暢無阻!」
無名踱步至石屋門前,心中暗道︰「年方**歲,一身功力已經堪比不少江湖名宿!如此資質,若能對其適當引導,將來必能造福一方!」
「可是……此子體內那股火熱力量實在太過凶險,這次若非我七日來不斷用天劍的玄門功力舒緩調和,此子怕是會被這股失控的力量焚為灰燼!」
「晨兒自幼得我教導,雖然未經風浪,卻已然氣度不凡。奈何他天生和煦,品性厚道,劍道進境雖快,唯獨缺乏一顆劍手應有的‘進取心’,實在美中不足!」
無名望著門外郁郁蔥蔥的紫竹林,心下沉吟道︰「斷家幼子,年紀雖小,卻有一身不屈于人下的傲然劍意,不僅天資卓絕,更是師出名門,修為也自不凡!前途不可限量!此子說不定能對晨兒有所激勵,助其成就一顆——‘劍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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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會,風雲閣寬闊臥房內,聶風正端坐在一張梨木的八仙桌旁,眉頭微蹙思考著什麼入神。
他來到這陌生的天下第一大幫——天下會已有不少日子,前些天莫名其妙的被雄霸幫主強行收為弟子後,除了每日例行的授課、練功,他無時不在為樂山頂的斷家父子擔心——
那天以後,斷叔叔逃出那幫怪人的圍攻了麼?那個常常作弄得自己哭笑不得的鬼機靈斷浪又怎麼樣了?
他已經經歷過失去父母的痛苦,他絕不想再失去一個對自己視如己出的叔叔和一個如同弟弟般的好朋友!
「篤!篤!篤!」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沉思中的聶風立時被這敲門聲驚醒了過來。
聶風眉頭微皺,收攏心思,起身開門,只見門外正俏生生的站著一個年幼的女孩子。
孔慈!
聶風一愣,孔慈怎麼會這麼早就來找他?
「你……找我?」聶風奇怪的問道。
孔慈見到開門的聶風,登時喜上眉稍,雀躍道︰「風少爺!不是我找你,是幫主找你啊!」
聶風心中奇怪更甚,在天下會的這些日子,雄霸從來沒有這麼早就要見他,不由開口問道︰「他?他找我干什麼?」
「幫主要你盡快去三分教場見一個貴客。」孔慈道。
「貴客?是誰?」
「听文總管說,來的是無雙城城主——獨孤一方!」
無雙城並不是一座城。
無雙城其實是一個幫派,一個神州有數的大幫派!
無雙城也並非舉世無雙,那是因為,江湖中還有一個——
天!
下!
會!
天下會雖說方才崛起數年,但其總壇設于神州西北之天山,極具天險之利!
其分壇更是廣布于中原各地,有三百余個之多,真可謂盛極一時,絕不讓無雙城獨領風騷。
不過,無雙城縱然不是神州無雙,卻也是當世之頂尖!
上百年來的積澱豈是尋常?
論及根基之深遠,橫空出世的天下會也遠難以與無雙城比肩!
而這一代的無雙城主——獨孤一方,縱然在天下會的虎視之下,也能將無雙城治理得越發強盛,如今更有騰飛之望!
可見,獨孤一方此人,論及才智、魄力,比諸于一代梟雄雄霸,也絕對不遑多讓!
這樣的一代霸主,一代梟雄,到底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聶風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聶風趕到「三分教場」的時候,秦霜和文丑丑正一左一右站在雄霸身側,顯然已經到場多時,而雄霸的二弟子——步驚雲則還未見蹤影。
依照他的個性,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現身的。
只見雄霸穩坐在場中龍椅之上,往日霸氣飛揚的面色罕有地透著幾分凝重,其身後更是站著三百多名侍衛,把他嚴密拱護,好像如臨大敵一般。
沒錯!
雄霸此刻的確正面對著他最大的敵人,一個也許可以與他旗鼓相當的敵人!
聶風轉頭一望,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面向著雄霸挺腰危坐,身側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桀驁少年。
而這名中年男子身後,竟然也有三百多名侍衛,這些侍衛身上披的不是天下會門下的裝束,顯然不是天下會會眾。
穩坐如山的中年男子一臉笑容,並沒有雄霸那種飛揚跋扈,惟我獨尊的梟雄霸氣,反之氣度異常從容,狹長的雙眼飽含智慧,于平凡之中盡顯其不平凡之處!
「這就是……無雙城城主……獨孤一方?」
聶風年紀雖小,卻也見過當世不少頂尖高手——
他的父親,是西北群刀之王的聶人王!
他的叔叔,是劍傲南方群雄的斷帥!
他現在的師傅,更是霸絕天下的雄霸!
他能夠感覺到,眼前平淡從容的獨孤一方,絕對是一個大高手!
在此之前,聶風也曾听聞雄霸想要和獨孤一方商討結盟的事宜,卻沒有想到獨孤一方居然會率領數百徒眾突然而至。
有道是︰天無二日,尊無二上。
兩大梟雄相遇,原本正在緊張欲裂地對峙之中,此刻突然見到聶風到場,雄霸隨即微微一笑,場上緊張欲裂的氣氛頓時稍為一緩。
獨孤一方上下打量著聶風,捋須而笑道︰「純厚中隱含不屈之氣,雄兄,這孩子定是你新收的第三弟子聶風無疑。」
「正是小徒。」雄霸頜首自得道。
獨孤一方眼光一閃,語帶雙關、話中有話︰「那可真要恭喜雄幫主了,能夠收得如此佳徒,吞並武林……指日可待啊。」
雄霸也是聰明絕頂之人,聞言頓時心領神會,咧嘴打著哈哈笑道︰「獨孤城主倒會說笑!中原武林浩瀚無涯,即使窮盡老夫畢生精力也未必能將其一半吞掉,倒不如與城主結盟為友,我倆強強聯合,攜手瓜分整個武林,同享天下如何?」
同享天下?
只怕未必!
雄霸既為一代梟雄,便絕不會僅滿足于與人共享天下。
雄霸一直想要與無雙城結成盟友,看似欲與無雙城共謀利益,實乃忌憚無雙城根深蒂固的勢力,想要減少天下會現階段發展的阻礙!
因此,方才禮下于人,否則換了平時,以雄霸唯我獨尊的剛愎個性,何曾見過他待人如此和顏悅色?
听得雄霸慷慨激昂的說辭,獨孤一方只是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
雄霸心知此刻並非商討結盟的適當時機,連忙道︰「此事暫且按下不談。獨孤城主,老夫最近得‘酒中仙’為我釀了兩壇絕頂好酒,不知城主可有雅興陪老夫一飲?」
獨孤一方微微頷首︰「人間佳釀,和人不愛,小弟樂意奉陪。」
雄霸听罷,頭也不回便向身後那班徒眾下令道︰「來人!快把‘酒廬’那壇酒拿出來,我要與獨孤老弟喝個痛快!」
眾門下素來唯命是從,雄霸語出,立即便有人搶著去了。
「素聞獨孤城主喜好搜尋世上神兵利器,老夫最近得一神兵,可否替老夫鑒辨真假?」
酒還未到,未免冷場,雄霸于是另起話題。
獨孤一方點頭道︰「雄幫主既然對小弟如此賞識,小弟定當盡力而為。」
雄霸向恭立一旁的文丑丑使了個眼色,文丑丑心領神會,笑著向獨孤一方躬身一揖,雙手過頂,奉上一柄外形古樸的寶劍。
寶劍此時尚在鞘中,獨孤一方握住晶瑩翠綠的劍柄,猛地將神鋒從鞘中抽出,火紅劍身初現,在場眾人頓時感覺一股火灼熱力撲面而來,劍刃利芒切月復生痛!
縱是獨孤一方見識廣博,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好劍!好一柄‘劍中邪神’!這莫非就是‘火麟劍’?」
「不錯!這就是曾經的斷家神兵——火麟劍!寶劍配豪士,城主如此喜歡,老夫唯有忍痛割愛,以此劍作為我倆結為莫逆之禮,如何?」雄霸大手一揮,豪氣道。
獨孤一方聞听此語,手上依舊把玩著「火麟劍」,卻眉毛微揚,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來︰「哦?」。
獨孤一方身畔那廣額深目的少年下顎微抬,一派驕狂之氣,嘴角浮現出一個挑釁的笑意,一雙眼楮更在秦霜和聶風身上來回不停的掃來掃去。
「結盟之事倒是不急,只要天下會能令我無雙城心服口服,結盟一事有何不可?」獨孤一方淡淡說道。
原來是存心挑戰,雄霸心中冷笑,嘴上卻故作疑問道︰「那如何才能令貴幫心服口服?」
獨孤一方瞥了一眼身邊躍躍欲試的少年,悠悠一笑道︰「江湖規矩,以‘武’定高低……」
他說著,定眼看著雄霸,目如鷹隼,一字一頓的道︰「問誰領風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