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儲無悔和斷浪二人先後義正言辭地替自己正名,又乍然聞听「英雄」這兩個字,白發男子嘆息著道︰「我曾在這個茶室里講述過不少江湖故事,可我心中一直有一個故事,從來沒有說出來過。原本,我以為終此一生也不會再對任何人說起這個故事但在今天,竟然有人污蔑‘他’是賣國賊,為了他的清譽,看來,我不能不說這個故事了」
一語至此,一連串的名字更霎時涌上他孤寂的心頭,那是一連串曾與他緊密關連的人的名字。
慕龍——他曾經又敬又恨的親爹;
小瑜——他永遠至死不渝的表妹;
劍聖——那個曾不斷催策他勇攀劍道極峰的強敵;
還有他今生今世也絕不會忘記的那個名字——
慕英名!
無名!
白發男子淡淡環顧四周,蒼涼而又蕭索的開口道︰「這是我在這里講的最後一個故事,是關于兩個被命運捉弄,糾纏半生的兄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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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跌宕,扣人心弦;話聲如雨,潺潺而出。
茶室里的眾人在那男子的帶領下漸漸深入故事之中,恍似俱都回到了二十年前走了一遭,身臨其境,親眼見證了那一段「英雄唯一劍,兄弟未崢嶸」的蹉跎經歷。
時間飛快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眾人方才緩過神來,依稀听到耳邊,那低沉沙啞卻飽含真情的聲音繼續道︰
「……我跳崖後,居然僥幸不死。之後,我也听說了,沒有我這個拖累以後,二弟終于殺出重圍,後來他更成為一劍力挫十大門派的武林神話,總算沒有讓我這個大哥失望。」
落魄說書男子、無名曾經的大哥——慕應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欣慰之色,為他方才所述的故事做了一個結尾。
斷浪問道︰「慕師伯,既然你沒有死,為何這麼多年以來,對我師父都一直都避而不見?我師父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你,他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不錯!我知道他一定會找我的。以他的修為,一定能夠感應到我的劍氣仍然在這個世上。」
慕應雄點了點頭,又眼露悲戚之色地堅定道︰「可是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更加不能去見他!」
「哦?」斷浪眼露疑問之色。
慕應雄無奈嘆道︰「我了解他,小瑜因他而死,他早已痛不欲生,借死歸隱只因他已有死志。如今他仍然活在這個世上,只因為他要再見我這個大哥最後一面!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頓了頓,慕應雄續道︰「正因如此,我就更加不能與他相見,因為一旦當他確定我仍然在世,心願一了,恐怕」
斷浪對慕應雄所言心中也暗表認同,他這些年來時常聆听無名拉奏胡琴,那種恍如斷腸的音調,仿佛他真的生無可戀,只求一死解月兌。
師父他雖然曾經叱吒一時,但是事到如今,他活著的唯一理由,卻只是與當年一同患難的大哥,那個他一生中最敬重的大哥——見上最後一面!
或者相反,慕應雄師伯至今仍舊潦倒偷生,是否也是因為他知道假如他的二弟在這世上再也感應不到他的劍氣,他可能會——
自絕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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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耳听到慕家兄弟二人曾經一波三折的慘淡際遇,縱是斷浪早已知曉大概,此刻也不期然的鼻子一酸、眼眶微熱。
整理了一下情緒,他才開口說道︰「師伯,其實關于那個‘小瑜’,我有些事想對你說。」
慕應雄乍聞「小瑜」這二個字,身形一震,本就消瘦的臉更是沉痛無比——
這些年來他都沒有忘記她,她在他的心中的地位還是那麼超然︰「她都已經走了那麼久了,何苦還要再提起她?」
慕應雄實在不想再听「小瑜」這兩個令他異常心如刀絞的字眼。
斷浪卻搖了搖頭,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見慕應雄每听一句話,臉上的神色都隨之一變!
過了許久,慕應雄愣愣地看著身前的一臉誠懇狀的斷浪,詫異道︰「原來‘小瑜’竟然不是‘小瑜’?!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听到慕應雄這顛三倒四的喃喃自語,斷浪搖首無奈道︰「師伯,其實我師父和不虛大師,他們一直都希望能夠告訴你當年‘小瑜’之死的真相。可惜,找你找了十多年,卻一直一無所獲。而真相也因此湮沒了十多年」
慕應雄雙眼怔怔出神,他終于收到了當年那個姍姍弱女的那顆不變的芳心——
縱使他失去了全世界,卻仍有一顆不變的芳心痴痴的等著他!
驟聞真相,慕應雄滄桑的臉上也不由滿是紊亂,他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小瑜她她?啊!是我負了她」
斷浪嘆了口氣,安慰道︰「師伯,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要怪,也就只能怪命運弄人罷了。」
應雄聲音沉痛︰「既然如今我知道真相,那麼我一定要去找‘她’。」
心念一決,慕應雄遽的回過頭來,看著一旁恭謹站立著的斷浪,拱手一揖道︰「縱然你是我二弟之徒,我仍舊要謝謝你告訴我真相,解開了我多年的心結。」
仔細地打量了斷浪一番後,慕應雄又道︰「孩子,你劍根天生,百年難見,又聰明靈慧。他能得你為徒,實乃此生之大幸也。」
斷浪心知慕應雄說完話就要離去,他也饒有深意道︰「慕師伯,小子祝你就此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慕應雄先是一愣,隨即會過意來,溫然一笑。
下一瞬,他整個人已然驟然化作一道劍影,帶起漫天雄猛的颶風氣流,剎那間破空而去。
「這才是絕頂的劍,絕頂的人吶!」
斷浪出神的望著慕應雄消失的方向,滿懷感嘆的自語道。
以慕應雄的此時的功力,無論是中原的雄霸,還是東瀛的絕無神都難以望其項背。
若他重出江湖,定可掀起軒然大波。
只是,這些他都不希罕。
其實,由始至終他都從來沒有希罕過這些。
他如今最想做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尋回他已經錯過了二十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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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
一間破舊不堪的石屋里,供桌上,一塊有些陳舊卻仍很整潔的靈牌上依稀刻著「小瑜之靈」四個正楷小字。
這個石屋里,為什麼會供奉有無名亡妻小瑜的牌位?
又是誰會如此有心,每日都為一縷芳魂誠心上香?
夕陽斜照,時近黃昏,一個粗衣麻布的中年女人正邁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小屋。
她,就是那個早晚都為小瑜的上香的有心人。
靈牌前,只听這個女人一邊上香,一邊黯然沉吟道︰「小瑜姐姐,謝謝你生前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只可惜天妒紅顏……」
這個為無名亡妻上香祈禱的女人——
到底是誰?
與此同時,空氣中竟遙遙隨風飄來一陣似曾相識的胡琴聲!
這琴聲若隱若現,弓弦開合間透出無限的寂寞蒼涼。
「難道難道是?!」
驟聞這淒涼悲切的胡琴聲,女子久無波瀾的心髒猛地抽搐了起來。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溫柔地響起︰「小瑜表妹我,回來了」
啊!
這是她多麼熟悉的聲音!
這是她在二十年來午夜夢回的那個聲音!
那個她永生無法釋懷、無法忘懷的聲音!
她一直以為,老天不但奪走了那個與她同樣叫做「小瑜」的生命,同時也奪走了她這個「小瑜」的畢生摯愛!
她一直以為,此生再也無法等到那個屬于她的幸福。
誰知道,就在今天,就在現在,幸福卻一聲不響,悄無聲息間突然叩響了她的房門!
小瑜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她終于看見了已經白發蒼蒼、一臉潦倒的他——
他正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痴痴地看著她。
看著她為了證明愛他,而苦苦等待著的一生
「應雄表哥?」
她無法相信,無法相信自己魂牽夢縈的人已經回來了!
「是你?真的是你?應雄表哥你你終于回來了?」
可是,她已經不能不信,不能不信她和他已經戰勝了——命運!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只有依依相擁,思念情濃
他和她,歷盡風風雨雨卻始終不曾背棄對方;他和她,終于戰勝了自己的命運!
風中,落絮之中,仿佛又飄來當年模骨聖手對小瑜說的那句話︰「你雖半生飄零,終能一遂生平願覓得一個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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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慕應雄與小瑜有情人終成眷屬之時,小屋外遠處樹叢中,卻站著一道異常孤單的身影,正寂寞的看著此番情濃。
他——
曾經為了他的大哥,一人力敵五萬精兵。
他——
曾經一怒重挫十大門派,令武林一度蕭條。
他——
曾經力拔山兮氣蓋世,也曾經歷盡一切悲歡離合!
他——
雖有英雄丹心,卻早已無名無姓。
無名此刻雖然臉上仍舊一片萬載蒼涼,一雙眼楮卻仍為遠處的兩人能夠重聚而暗暗喜悅,他心中暗嘆︰「大哥,小瑜表妹,你們倆終于破鏡重圓了。」
樹叢中,無名身後恭敬站立著的另一條人影柔聲道︰「斷浪這頑皮小子這次倒是干得不賴呢!主人,現在他倆總算戰勝了自己的命運,走到了一起。但主人你呢?你何時才能走出主母之死的陰影,戰勝自己悲痛莫名的命運?」
看著遠處,自己最尊敬的大哥與小瑜終于久別團圓,無名一向暗藏悲痛的晦暗雙眼終于透露出少許曙光,嘴角也不由得流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溫暖笑意︰「連我大哥這樣不幸的人也最終戰勝了命運,鳳舞,難道你認為,我不能?」
無名轉過身,眼中神光湛湛,有若璨星︰「總有那麼一天,當我不再悲痛,當我徹底掌握了自己命運的時侯,我就會再與他們相見……總有那麼一天,我會戰勝我那‘天煞孤星’的命格……總有那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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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碼完,豬哥端上俺的小板凳,坐等今天的假面騎士wizard熟肉……
應雄、英名的宿世糾葛暫時告一段落,原本寫茶館這一段的初衷,是為了讓慕應雄傳斷浪「無天絕劍」來著。
但是後來寫到一半,經過一番考證和思考後,發覺這個時候的老慕應該還沒有參悟出「無天絕劍」。
畢竟他以為自己痛失所愛,生不如死的蹉跎了二十年,為了二弟苟延殘喘,哪還可能有這份閑心。
想必此時老慕的最高武學還是二十年前與無名對決時所用的「無天絕劍」的前身——殺情劍吧。
雖然早先設計的橋段沒用上,但好歹給了老慕一個交代,他也挺慘的,還是早點和小瑜去扶余國過小日子吧。否則一不小心又牽扯上無名這個天煞孤星,指不定又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