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已經過了大半的時候,小黑快馬加鞭,風塵僕僕的趕回。
又是一年快中秋的日子,偶爾一場雨下來,竟能讓盛夏的夜晚也浸入幾絲寒意,入骨。今晚就有些涼風,懷陌一人在書房,窗戶大開,他負手立在窗前,大半個晚上紋絲不動,謫仙的背影分不清是出塵俯瞰還是離魂蕭索。
聞聲,緩緩轉身。
小黑身後是一名白須白發的老人。
懷陌唇角掀了掀,「白先生,往日一別,真好久不見。栝」
那老人正是曾與懷陌、沉醉有過一面之緣的白子乙。
三日前,小黑奉命帶百名精兵秘密南下,便是去找他,此刻將人送到,小黑恭敬退下。
書房中再無他人,白子乙望著窗前孤寂冷硬的男人,輕輕一嘆,眸光悲天憫人,「若是因為我,讓丞相大人平添殺孽,老朽萬死也難辭其罪。掀」
「所幸殺孽未添,」懷陌淡漠的語氣里些微嘲諷,「相反,白先生及時現身,不僅無罪,反是救了島上數千人,功德無量。」
若是白子乙不能出現,他原本打算……屠島,他想,在小黑帶著一百精兵殺盡島上最後一人以前,白子乙總會現身。
「何必。」白子乙長嘆,「丞相難道忘了嗎?那島上居民畢竟也算對你有恩,殺戮已是大孽,更遑論恩將仇報。」
懷陌淡淡一笑,眼底毫不掩飾冷血,不將人命放在眼里。
只波瀾不驚一句,「我沒有時間了。」是他全部的理由。
白子乙多年以來雲游,居無定所,懷陌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沒有別的方法,只能逼他主動現身。
「丞相大人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懷陌點點頭,眸子微闔,「我想要先生幫我恢復前世記憶。」
懷陌如此手段狠厲逼他現身,饒是白子乙早有心理準備,仍舊詫異,眸光怔怔望著前方仍舊平靜得如萬事不驚擾的男子臉上。
「這,這這怎麼可能?」白子乙非常不平靜。
懷陌當這是失憶嗎?前世的記憶說恢復就恢復,若是這麼簡單,這個天下早就亂套了。
「你不是仙人嗎?」懷陌淡淡反問。
「我只是小仙啊。」白子乙嘆,「這世間有既定運行規則,生老病死,前世今生,這規律就算尊貴如你的前世也不能打破,更遑論是我一介小仙。」
「不答應?」懷陌唇角輕輕揚了揚,眸子里流轉過一股冷冽,「好,到我殺光島上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我相信你總會答應。哦,對了,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還有一個外孫女離家出走數十年,我最近剛好想到一人,像極了你曾經描述的頑劣女子,你想見一見她嗎?」
白子乙臉色大變,雙目剎那間露出驚恐,「萬萬不可,萬萬使不得啊!你這一生是為了重新修煉你前世損毀的仙胎,如今仙胎眼見就要養成,若是無端端造下殺戮,殘害無辜之人,就無異于功虧一簣,從此再也回不去了。就是你死後也不能再輪回,魂魄會永遠消失于天地之間!」
白子乙話落,眨眼,人影已在懷陌眼前,他忠肯道︰「不是我不肯幫你,而是我幫不上你。若你前世只是普通小仙,我或許還能助一助你,可你的身份尊貴無比,你今生的命運是你下凡以前早就安排好的,沒有任何人知道,更沒有任何人可以干涉。」
懷陌眸色沉了沉,他靜靜看著白子乙,似乎想要看出他有沒有說謊。
白子乙一臉誠懇,「我真的沒有騙你。」
沉默,良久。空氣安靜,如在緩緩凝成一條線,繃緊。
「好。」末了,懷陌微微點頭。
白子乙長長松下一口氣,卻隨即听他道︰「但是你要為我做另一件事。」
一滴冷汗從白子乙額頭上緩緩滴落
懷陌渾身顫抖著跌跌撞撞沖出門去的時候,無遇正好從宮中回來,打算和他算賬。懷陌對他視若不見,腳步絲毫未緩,快到無遇險些沒有抓住他。
好在無遇反應快,立刻飛身追上去,從後扣住他的肩,「站住!」
懷陌頭也未回,揮手,竟是十分的力道將無遇逼後退。
無遇下意識自保,後退開去,站定,卻見前方哪里還有懷陌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白眼兒狼!」無遇朝著懷陌消失不見的方向恨恨大罵。
而後,卻听身後一生似有若無的輕嘆,他猛然轉身,「什麼人?!」
只見白子乙緩緩從懷陌的書房走出,目光悲憫。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無遇硬聲問。
「他去找落西。」
「落西是誰?」無遇皺眉問。
白子乙忽而一笑,「落西是誰?他找我來,也是想要知道這問題的答案,落西是誰。」
在懷陌大片的記憶里,不論是之前的不由自主,還是之後在島上半夢半醒之間,落西都是沉醉;可是在他最深最深的意識里,落西卻又是沉魚。記憶和意識,當兩者矛盾不能共存的時候,他被折磨得幾近崩潰。他到底是該相信自己的記憶,還是該相信自己的意識?
最後,用屠島的方式逼白子乙現身。
無遇見眼前老頭神神叨叨的,不耐煩地換個問題問,「那你在這里做什麼?」
白子乙微微一笑,「解夢。」
這答案讓無遇險些吐血,暗罵大晚上遇了個瘋子,嫌惡的轉身離開。
白子乙抬頭,望著缺了大半的月亮,他真的是解夢來的。
懷陌說的另一件事,是讓白子乙用仙術重現當日落西遭天火焚身時候的畫面。可那畫面還沒結束,懷陌定定望著那里面女子的臉,就如中了魔障一般的沖了出去
「滾!滾!」「蕭離,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要過來,不要踫我!」
沉醉虛弱著身子,連連後退,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甚至連蕭離那張惡心的臉也再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幻化成了好多張。
退至退無可退處,腿重重撞上身後堅硬的床,沉醉身子一軟,倒到床上去。
方才,蕭離輕而易舉就逼她吃下了藥,立竿見影的藥效,她的身子立刻就有了反應。她已為人妻,那感覺她再熟悉不過,強烈的危機感頓生。她立刻往外逃,然而仍如之前,她再次被限定在了方寸之內,蕭離就如一個獵人一般,靜靜看著她垂死掙扎。他一收手指,隨時可以將她抓回來。
「我不急,有了這藥,你會受不了先求我的。」蕭離立在床邊,俯瞰著渾身顫抖卻強撐起氣勢來的沉醉。
沉醉緊緊抓著床單,努力讓自己已經模糊的視線聚焦,她咬著牙方努力讓聲音連續,「你到底,到底想要什麼?你,你說!只要你放過我,我幫你!你想要皇位是不是?好,九清宮可以幫你,不要說皇位,你要這天下都沒有問題。」
「皇位?」蕭離好整以暇的笑,「我是想要皇位,不過我不必你來幫,我要親手將懷陌打敗,讓懷陌匐在我腳底下向我投降。我此刻想要的是……你。」
「你說我怎麼放過你?」蕭離心情頗好的笑,「沉醉,我不會放過你的。」
沉醉的牙齒在顫抖,不知是因為藥效還是因為害怕。
她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決絕而又淒然,「你妄想!」
話落,她忽地伸手,從枕頭之下抽出一把匕首,刀刃鋒利,寒光冷冽,直刺往自己胸口。
蕭離雙目一眯,指尖之下當即迸射出一道凌厲之氣。隨即,匕首在沉醉的衣服之上堪堪斷裂成兩截,碎裂的刀刃飛出,刺破了沉醉白女敕的手背。
高大的身影隨即壓上她的身子。
沉醉緊緊咬著唇,眼淚簌簌落下,威脅和利誘再沒了作用,她整個人慌亂了神,什麼也顧不得,只能低低哀求,「你放過我……」
「求你了,你放過我吧……」
「不要這麼對我,求求你……」
男人的身體俯在她上方,似乎停頓了片刻,而後,身體的重量帶著凶狠全落在她身上。
沉醉還想要垂死掙扎,然而此刻,她卻連動一動的力量也不再有,只得被迫任自己的身體被壓在蕭離身下,密不透風。
男人的吻瘋狂的落在她的脖子上,濕熱的感覺讓她想要就此死去……
沉醉閉著眼楮,眼淚瘋狂的涌。
「你殺了我……」
身上的重量卻忽地消失,如死死扼住她的脖子要逼她生生窒息而死的那只手,忽然之間被什麼東西斬斷。
如劫後余生。
沉醉猛地睜開眼楮,僅存的意識提醒著她要立刻逃跑,可是,眼前全剩下一片白霧,什麼也看不清,不止,她連動也動不了。
無力,絕望,想要死。
手用力的模索,去模那截匕首。
她知道她今天逃不掉了,寧願就此死去也不受辱。
耳邊,似乎是聲音嘈雜,似乎是爭執,她的感覺全部都已經模糊,不只是視覺,還有听覺。連近在咫尺的也听不清,只剩下一片嚶嚶嗡嗡。
沉醉從床上摔下的時候,手指正好被地上斷裂的刀刃割破。顧不得疼,只知大喜,她就要用力去握住。
更快,那截匕首被人踢開,她的手被人緊緊捉住,隨即,身子跟著落入一具溫熱的懷抱。
熟悉至極,甜蜜時候曾在心中細致回憶過過千百次的感覺。
她渾身不由自主的輕顫,循著看去,視線忽然就有了著落。
原本模糊的視線,忽地能夠聚焦,眼前的男人,臉清晰了起來。
她最熟悉,最眷戀,卻最讓她傷,最讓她痛,最讓她恨的那人。這樣的時間里,她只知道,他救的不止是她的命。而後,那情緒便徹底復雜的糅在了一起。
她恨他,恨不得永遠不要再看到他。可是他此刻的出現,她萬幸,她感激,比她還能夠活下去還要感激。
沉醉低低的哭泣,她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終于還是抓上了那人的衣角
懷陌幾近狂亂,連夜入宮,直入長門宮。
沉醉,沉醉……我來接你回去。
他心中一遍遍瘋狂的念著,只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轉眼飛到她的身邊。
他錯怪她了。
他仍舊不知為何她的命運會徹底錯亂顛倒,但是他知道,他真的錯怪了她,只這個就足夠。
他立刻就接她回去!
長門宮宮門大開,燈火透徹。
原本一路勢如破竹的男人到了近前,猛然停下。
心中不詳的感覺狂亂滋生,袖袍之下,他的手不住的顫抖。
走進,地上只有重傷的一人,蕭離。
目光急切的掃過,卻沒有他心念那人。
「沉醉呢?」
低吼一聲,懷陌到蕭離近前,拎起蕭離的衣襟,從地上凶狠的抓起。
蕭離鼻青臉腫,外傷以外,似乎還有極重的內傷。鮮血順著唇角流到前襟之上,前所未有的狼狽。懷陌拉著他的衣襟,他就無力的掛在懷陌的手上。
衣衫……凌亂。
懷陌雙目一縮,胸臆之中頓生一股毀天滅地。
「你對她做了什麼?」陰森的嗓音如從地獄竄起。
蕭離雖然狼狽,目光卻嘲諷至極,「這話問錯了,你該問的是,她和蕭堯……正在做什麼。」
沉醉如一片飄零的花瓣,在波濤洶涌的海上沉沉浮浮。神智一***被身體的欲.望湮滅,又一***掙扎著浮出來片刻喘息。她什麼也听不見,感覺不到,只能听到海嘯一樣的東西一陣陣將她湮滅的聲音,她努力掙扎,每一次的掙扎而出,懷陌那張讓她又愛又恨的臉又立刻清晰的出現。
蕭離踫她她寧願死,這人踫她……她也不願。
她被折騰得幾近崩潰,咬著唇低低的哭。
耳邊一聲苦澀長嘆,唇上,隨即溫熱流連。
蕭堯將她抱在懷里。
皇宮是非之地,蕭堯將她帶回了自己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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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好玩兒吧?原來啊,後面的評論全是嘩啦啦一邊倒支持蕭堯,啊要蕭堯上位啊,要醉醉從了蕭堯啊。現在投票一出來,懷陌的地位果然是不容撼動的有沒有。現在知道懷陌為什麼這麼囂張了吧?全是被你們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