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的身體受盡折磨,三年來,終于再也不見絲毫的美貌動人,如今的她,只剩下皮包骨,整日渾渾噩噩,頭發披散,躲在宮殿的角落里,草木皆兵。
懷陌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他不疾不徐靠近的聲音于沉魚而言,卻是最恐怖的刺激。躲在桌子底下的女子更加用力的抱緊自己的身體,頭埋在膝蓋里,渾身顫抖著流淚,卻不敢發出聲來。
那腳步每近一步,她的身子就更往牆角縮去,卻早已是退無可退。
懷陌推開門,月光照進,一眼便看到了她。
受盡折磨,苟延殘喘,生不如死桫。
懷陌的眼楮里卻一點波動也沒有,不論是開心抑或是輕松。
這麼多年了,他也是如此,受盡折磨,生不如死。他每痛苦一日,就要所有害過他和沉醉的人也陪著他一起痛苦。原以為這樣,他身上的痛苦就會轉向他人,但是結果並非如此。
他並未因此得到任何的快樂和輕松盲。
原來,失去就是失去,他如今的痛苦,只和那一人有關。
門口的身影遲遲沒有動靜,月光照在他背後,他的神色落在陰影里。
這不是過去的夜晚的節奏,她終于小心翼翼的抬頭。
「是你……」
顫抖著出聲,淚流滿面。
「嗯,是我。」
最平靜不過的對話。
而後,懷陌緩緩走進。
沉魚抬頭,淒楚蒼涼。她的眼楮,不過短短三年,卻像是歷經了三萬年的滄桑。
「你來做什麼?」
「看你。」
若是過去,她會驚喜,然而,三年的人間煉獄,如今的她只會防備。然而,她卻又早已沒了防備的力量。所有說,人生就是這樣的矛盾,可悲的矛盾。
懷陌將她的恐懼看在眼里,眼底嘲諷。
「這三年里,每當我想念沉醉,痛苦得睡不著覺時,我就會想要見一見故人,只有見到你們比我更加痛苦,我心里才會稍微好過一點。否則,長夜漫漫,我真不知我該如何過去。」
沉魚知道,懷陌的「你們」指的誰……
她,目離,天後。
當年害死了落西,後來又害死了沉醉的,懷陌一個也沒有放過。
沉魚被囚禁在了長門宮。
目離和天後……則一如懷陌當日所說,被打下了十八層煉獄。原本目離和天後即便在人間死去,他們的命運也該有天族決定,不論怎樣,也決不會下地獄。然而,懷陌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隱藏下了目離和天後的身份,直接將兩人送入了十八層地獄,如今日日夜夜受刀山油鍋的折磨。懷陌偶爾會看一眼,確認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
相比而言,他對她,是否還算是仁慈的?
沉魚可悲的想,至少,她還有他妃子的名分。
可是,這麼多年,被數不勝數的男子折磨以後,她開始懷疑了,天後和目離的待遇,是不是比她的要好一些?如果可以,她想要換過。
是,她是想要做他的女人,做夢都想,不惜害死落西兩次,可是,她真不知他會這樣來報復她。
每晚都是他的臉,可心里最清楚不過,不是他……她,人盡可夫。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懷陌盡觀沉魚死灰一樣的眼楮,「當年,我為落西在塵世中安排下命運,她轉生為沉魚,你才是沉醉。目離卻發現了落西,竟窺測出我的安排。所以,在沉醉短暫的離開以後,他立刻與你勾結,讓你的靈魂佔了沉魚的身體,如此留下沉醉的身體里沒有靈魂,之後被孔雀紅久發現佔據。後來小黑找到落西,也一直以為是紅久佔了原本該屬于落西的身體,讓她交換回來。卻不知,你與目離竟還要更早一步,是你們使了詭計奪去落西的身體,將我騙了那麼多年,讓我一次又一次的錯待了她。」
早在沉醉死去那一刻,懷陌徹底恢復神識,便懷疑是有人從中作梗,偷天換日,將落西的靈魂換了,也猜到了是目離。而真正證實,卻是在一年前,直到一年前,不堪忍受煉獄之苦的目離才終于松了口,承認確實是他所為。並且目離還說出,那個時候,他便告訴了「小泛雲」一切,關于她即將頂替另一個人,得到另一個人完美人生的一切。
「小泛雲」雖小,也毫不猶豫答應。
當「沉魚」還是落西的時候,她救了懷陌,是落西救了懷陌,只可惜,後來的「沉魚」卻再也不是落西。所以沉醉那麼確定,救懷陌的不是如今的沉魚。
懷陌這麼多年常常想起沉醉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懷陌,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沒有錯待沉魚,你真正錯待的人是我。」
如今,他真的知道了,卻已經晚了。
他將另一人當做是她,寵愛了十多年,即使最後遇見她、愛上她,也每每因為自己心中的矛盾,因為錯誤的那人讓她受盡委屈。
他知道,他,錯待了她。
可是,她卻再也不願意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
他等了三年也等不來。
心中無以名狀的痛,只想要將這樣的痛也悉數還給他們的仇人。
這是沉魚第一次听懷陌說起當年的陰謀,事實上,她心中早已知道,他大概是知道了吧。否則不會這麼對她,不會讓這麼多男人這樣糟蹋她。卻是第一次听他說,當然,她也確實很久沒有見過懷陌了,是一年,還是兩年?
懷陌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恣意的看了看她如今的骯髒,目無表情,轉身又走了。
他離開之後,不久,「懷陌」來了。
沉魚驚恐的睜大雙目,「不要,不要,不要踫我……」
「不!」
雖然絕望,每晚反抗仍舊淒厲。
夜夜不停
懷陌離開長門宮,夜色還早。他沒有回去自己寢宮,卻是轉而去了皇宮里偏遠處。
他登基以後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命人在皇宮內建了一間冰室。沉醉便在那里。
極低的氣溫,還有命白子乙從蓬萊「偷」來的萬年寒玉床,讓沉醉的身子至今好好的,還和她當年離他而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懷陌緩緩走近,末了,坐在她床邊的地上,方便他的視線全然落在她的臉上。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安靜看著她長睡的容顏,眼楮里的溫柔似鋪天蓋地。
卻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看著她。
這是三年來的常態了,只要他還在宮中,他每晚都會來,什麼話也不說。因為,他的生命早已沒什麼可說的。找她,找她,找她……他一無所獲,生命因此寂靜無波。他只能這樣看著她,常常一坐就是到第二天早朝的時間。
這里氣溫極低,他每每出去,身上都仿佛是覆蓋了一層霜雪,寒氣泠冽。
有一次,他就這樣走回自己寢宮,打算換了朝服上早朝。顧念那日醒得早找他,早早的就等他,見到他回去,蹭蹭蹭跑來抱他的腿……
于是,小小的孩子,生生被凍得嚎啕大哭。
那日顧念等他無聊,小白拿了紅寶石瓖嵌的匕首給他玩,當然是假的,拔不出來。所以,我們肉嘟嘟的小太子被他爹凍哭的時候就是抱著匕首在哭,于是,坊間的傳言由此而來——小太子拿著小匕首去刺殺他爹。
懷陌從此再也不許小朋友一早來找他。那以後,顧念小朋友若是再早起,就會被關去小黑屋……
……
懷陌這日回去,仍有一人在等他。不是顧念小朋友,卻是白子乙。
白子乙找尋落西也多年未果,今日忽然主動出現。
懷陌的心當即控制不住的狂跳,即使早已在這三年內嘗盡失望的痛苦,卻仍會在每每有些微希望的時候控制不住的激動不已。
「找到她了?」
懷陌快步走回去。
和過去無數次沒有任何的不同,白子乙沉重的搖搖頭。
懷陌眼底黯然的痛苦,仿佛能將人生生扼至窒息。
「皇上不要灰心,」白子乙道,「雖然還沒有找到落西,可是有個好消息……蕭堯不見了。」
懷陌嘲諷,「這是什麼好消息?他這幾年一直躲在龍宮,由龍王護著,早就不見了人。」
「不,我的意思是,蕭堯早已不在龍宮。」白子乙高深的說,「我們都一直以為蕭堯躲在龍宮是為了躲避皇上報復,可是,我剛剛才探得,原來他在兩年前就已經不在龍宮。」
懷陌心思當即轉了轉,眼神沉凝。白子乙話未說明,意思懷陌卻懂了。
普天之大,唯有龍宮才是能躲藏的地方,蕭堯卻離開了龍宮,而且是無聲無息離開了兩年。那代表了什麼?代表著……
「他找到了沉醉?」懷陌的聲音緊了,隱隱又激動。
三年來,他不是沒有防著蕭堯,為的就是萬一,蕭堯先他找到沉醉,那麼,他也好從蕭堯那里著手。所以即便蕭堯在龍宮,懷陌亦一直派了人盯著他。
可是,蕭堯離開兩年,懷陌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得到,這又說明了什麼?
「多半就是這可能。」白子乙點點頭。
「不可能。」懷陌沉重的搖頭,「我上天入地的找沉醉,找不到她已經是天大的說不通,可如今,若說蕭堯也能逃過我的天羅地網,無聲無息,那絕無可能。」
「若是,他們都不與皇上一個時空呢?」白子乙反問,「這樣就剛好能夠解釋,為什麼這兩人能同時逃開皇上的眼線。」
懷陌聞言,渾身一震,目光復雜的看向白子乙。
白子乙朝他凝重的點點頭。
「皇上曾經懷疑是龍王帶走了落西的魂魄,也曾經親自龍王那里去找尋,可是無功而返。這麼多年,找了這麼多人,龍王的確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人,只是因為當年皇上親自去找也沒找到,便將他否定了。但是,若反過來說,假如龍王早在您去找人以前就將落西送到了另一個時空,那麼一切就能說通了。」
「然後,龍王又將落西的去向告訴了蕭堯。」懷陌接過,是肯定的語氣,眼楮里,情緒復雜難辨。
難辨不過須臾,懷陌已經恢復到了速來的殺伐果決,他問白子乙,「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我已經知道一個最可能的去處,再結合落西離開的日子和龍宵堯離開的日子推算,可以確定,落西是回到了她曾經去過的時空,中國。」
懷陌眸色微暗,當機立斷,「立刻送我過去。」
白子乙望著眼前身上還全是霜寒之氣的天子,只見他眼中的決然,白子乙自知也沒有多問的必要,凝重的點了點頭。
懷陌將朝中大事簡單的交代了一番,又命小黑在暗中控制朝局,如此,當日早朝也未上,便去看顧念小朋友。
彼時,那團白花花的肉正坐在床上做紙鳶玩。嗯,具體說來,是容容幫他做紙鳶,他坐在床上指揮,「那里,那里要多畫兩筆,不然沒靈氣。」
「架子看起來太重,換個輕的。」
當然,小小的孩子也知道籠絡人心,不全是頤指氣使,差不多的時候就是,「哇,容容姑姑你太厲害了!」
「容容姑姑你腫麼這麼美麗聰明,秀外慧中,顧念真是太崇拜你了!」
……
懷陌遠遠就听見兒子歡快的聲音,走進,顧念小朋友一眼就看到了他爹,當即再管不了什麼容容,一溜煙兒滾下床,跑到他爹腳下去。
抱著他爹的腿,仰著頭,開心的嚷嚷,「爹,今天下朝好早,我們來玩紙鳶啊!」
懷陌順手將肉肉小朋友抱到懷里,平視著他,認真的說︰「顧念乖,爹要離開一段時日,你就在宮中等爹回來,要乖乖听小黑叔叔和小白姑姑的話,知道嗎?」
顧念小朋友的開心凝固了,隨即,小嘴一癟,「我也要去。」
懷陌模了模兒子的腦袋,嘆,「這次不能帶顧念去,听話,爹是去找娘。」
小肉肉的眼楮蹭的亮了,隨即卻又戒備的問︰「是親娘……還是後娘?」
懷陌唇角抽搐,「親娘。」顧念小朋友這才勉強接受他爹說的,帶他去會拖累他爹找娘,最後,甚為懂事的送他爹到門口。
自此一別,就是半年沒見過他爹
中國,B市。
沉醉剛剛下飛機,就看到了前方等她的男人,身長玉立,朝她溫柔笑著招了招手。
男人樣貌氣質出眾,即使是在人山人海的機場,也能一瞬間吸引人的目光,讓人一不開眼。
沉醉身邊同行的三位同學也很自然的看到了,曖昧的笑,又扯了扯沉醉的手。
「沉醉,你男朋友好溫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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