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母毫不遲疑就帶著沉醉去找蕭堯。
從來只听說拿假鐲子當真鐲子賣天價的,還聞所未聞拿天價真鐲子當假鐲子賤賣的。沉母當下認定蕭堯居心不良。
過去十多年,沉醉痴痴呆呆的時候,縱使有沉父沉母在那里坐鎮著,上流的公子小姐也對沉醉避之不及,一起玩都沒可能,更別說追求了。可是自從沉醉好起來以後,尤其是考上了B大以後,沉家門前的男男女女一下子多了起來。
沉母心中是極為不屑的。哦,我女兒生病的時候你們嫌棄她,連巴結我和她爸都不願意,現在好起來了就趨之若鶩?世上哪里有這麼好的事?
沉母娘家是大家族,她的首飾和如今他們住的這別墅,全是沉母當年的陪嫁。再加之沉母本人是極有名氣的畫家,畫家嘛,心氣兒是極高的,東西再好再難尋再是有錢也買不到,她也不可能看上眼棼。
沉母就這樣風風火火的過去,蕭堯的助理卻告訴她,蕭堯出國了,要三個月以後才能回來。
沉母如拳頭生生打在了一團軟棉花上面,卻也不能把這麼好的東西隨便交給一個下面的人,若是出了問題,以後更是說不清。
只得無功而返枝。
沉醉忐忐忑忑的把被她摔壞的八千萬拿出來,沉母不無惋惜,仍是沒有多怪罪,只嘆︰「你把你的嫁妝摔了。」
「啊?」
「這支鐲子,我原本打算留給你做嫁妝的。現在沒了,以後你出嫁也沒嫁妝。」
沉醉嗚咽一聲,抱著破碎的八千萬淚流滿面。
蕭堯不在,鐲子不能退回去,就暫時由沉母保管。沉母小時候是看著這樣的寶貝長大的,眼光獨到,自然不可能看走眼。她沒事時就拿出來細細的看,這只鐲子,如今的價值,恐怕要在她那只的基礎上再加個零。而且圈口也有差別,她那只她戴起來剛好,這只要小,正合適沉醉的手。
她越看越忐忑。
如今追求沉醉的好事公子哥之中的確不乏有錢有勢腰纏萬貫的,但是要想在那些人里找出個出手這麼大方又這麼低調的,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沉母自此認定蕭堯尤其的居心叵測,一定要盡快撇清干系。
三個月後,蕭堯回國,沉母第一時間過去還東西。這次也沒帶沉醉了,她想,她女兒被人惦記著,她還要送上門去給人多瞧一眼?
也所以,沉醉至今不知道,為什麼她家那位對蕭堯厭惡了整整三個月的太後娘娘,從蕭堯那里回來以後整個人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僅將打算退回去的鐲子又原封不動帶回來,從此還一說蕭堯就喜上眉梢,更動不動請蕭堯到家里來。
蕭堯能拐到沉醉,基本上全有賴于走好了第一步——攻下丈母娘。
當然,他後來的努力也是不容忽視的,對沉醉上心,對沉醉各種天理不容的溫柔寵愛,沉醉心腸又不是石頭做的,後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那以後,沉醉多少次旁敲側擊,想要探听當年蕭堯對她家太後說了什麼,可惜蕭堯和她家太後一致不肯透漏,沉醉最後想了想,認定她家太後其實是終究沒能抵制住金錢的誘惑,把她賣了。
而後來,蕭堯每每出手闊綽,投其所好的送「禮物」給沉父沉母,就是證據。
……
沉醉這樣想著,越來越心虛,最後虛張聲勢的輕哼一聲,「他們才不會賣女求榮呢。」
蕭堯只是笑,笑得意境悠遠,良久,悠悠反問一句,「你確定?」
那問話,真是太……意味深遠令人遐想了。
沉醉推開他,自己站起來打算走了,「那也要我說了算。」
蕭堯將她拉住,她又跌回他懷里,蕭堯隨即緊緊圈住她的身子,低頭凝視著她,啞聲問︰「今晚留下來?」
沉醉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不敢看他的眼楮。
目光瞟到別處,沉醉的聲音低如蚊訥,「不……不好吧?」
「為什麼?」蕭堯輕輕吻著她的臉頰,她的耳根,溫柔而耐心,不無誘惑。
「我……我們還沒結婚呢,這樣不好。」
耳邊似乎傳來某種很奇怪的笑聲,隨即就听到,「可是……現在外面正下著大雨,真要我冒雨送你回去?」
啥?
沉醉猛地回過神來,正見到蕭堯忍俊不禁的樣子。
被作弄了!
沉醉氣憤,推開他,走到落地窗前,窗簾「刷」的拉開,果然見外面此刻正是大雨如注,傾盆而下,下得很恐怖。街上也已經漫了很深的水。
今年水特別多,不久前的一次大雨,還有人喪命的。沉醉有點害怕。
蕭堯不疾不徐走到她身後,從後將她抱進懷里,下巴擱在她肩上,和她一起看外面的大雨,「街道已經淹了,現在勉強回去,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沉醉垂了垂眸,「……好吧。」
「我睡沙發。」她立刻又補充,態度明確。
蕭堯笑,「你在怕什麼?不睡沙發我也不踫你,在你成為我的新娘以前,除非你自己撲上來求歡,我會一直等你。」
什麼叫……我自己撲上來?還求歡?
沉醉瞪了男人一眼,輕哼一聲,跑開去了
沉醉最後還是沒有睡沙發的,睡沙發的另有其人。
原本蕭堯這公寓快兩百平米了,多一間臥室絕對沒有問題,可是蕭堯這個人的品位很奇怪,這麼大的空間,他就是只要做一間臥室,連書房也沒有。
沉醉躺在床上,覺得蕭堯是自作自受。
再晚一些的時候開始打雷,沉醉翻來覆去睡不著,蕭堯立刻察覺到了她的動靜,推門進來看她。
「怎麼了?」
沒有開燈,他徑直走向她床邊,蹲去,直視著她。
沉醉抓著被子,低低的說,「睡不著。」
「害怕?」沉醉糾結了一下,搖頭。
她的眼楮在黑暗里亮亮的,帶著她特有的柔軟的氣息,蕭堯看著,心里無以復加的溫柔。
這個時候忽地一道驚雷下來,沉醉被嚇了一跳。
蕭堯忍俊不禁,沒說話。
沉醉斟酌著開口問︰「你……害怕嗎?」
蕭堯笑,「有點。」
沉醉又不說話了,似乎蕭堯這個答案也讓她為難。
蕭堯是從不忍她為難的,極為知情知趣,「睡沙發沒有安全感,我會更害怕。沉醉,讓我上床睡好不好?」
沉醉咬牙,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終于點了點頭,極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語氣,「那……我就勉強保護你好了。」
蕭堯很想笑,但是比起笑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毫不遲疑跑回客廳,拿了被子枕頭進來……
這是終于,同床共枕了啊。
和沉醉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蕭堯心中如是想著,唇角的笑高高揚著,直到了眼角。
沉醉抓著被角,卻忽地有一種蕭堯老奸巨猾的感覺。
一間臥室……他才不是自作自受呢,他一定是蓄謀已久。
沉醉漸漸醒悟過來。正在這時,一道驚雷下來,她心肝兒一跳,就再也管不了蕭堯了。
幾不可察的往身邊的男人挪了挪,卻也只是幾不可察而已。蕭堯極為自覺,仿佛是兩人之間有一百步的距離,她就輕輕動了動,甚至遠遠不到一步,他就飛奔往她而來。
伸臂,將她攬進懷里。
……
後半夜的時候,終于沒有打雷了,兩人卻也遲遲沒有睡。
「蕭堯……」
蕭堯睜開眼楮,溫柔的凝著她,「怎麼了?」
「就算我爸媽答應了,也等一下,等我畢業以後再結婚好不好?」
如同一腔激動被這半夜的雨淋了下來,蕭堯頓時說不出的失落。
沉醉見他沉默,連忙解釋,「我畢竟還在念書,雖然也是可以的,但是……很奇怪。而且開學我就大四了,很快的。」
她有些笨拙的解釋,蕭堯心里那唯一的一絲不安和黯然也終于被她拔除。
她終究還是在乎他的。
他心中長嘆,輕輕順著她的頭發,「好,都听你的。」
沉醉笑逐顏開,靠在他懷里安穩睡去。
這一晚,蕭堯沒有睡。雖然兩人什麼也沒做,但是能這樣相擁而眠的夜,他苦苦等待了多少年?
舍不得睡
沉父沉母那邊果然沒有任何意見,又听蕭堯主動說了將婚期推延到沉醉畢業之後,兩老都直夸蕭堯懂事,值得依靠。蕭堯和沉醉的婚事就此定了下來。
轉眼到了九月份,新學期開學。
大四已經幾乎沒有課了,注冊的時候,還是蕭堯將沉醉的學生證送到了班長那里。沉醉第一次出現在學校已經是開學半月以後,導師召集跟他的顧蘇容和沉醉開會,談一談畢業的事。
本來是不必這麼早的,但是導師很關心她們將來的打算,是考研、出國、還是工作?再加之她們的專業實踐性比較強,還有實習時間的規定,如果可以,導師是不吝于幫助推薦機會的。
沉醉已經打算和蕭堯結婚,自然不會考研也不會出國,導師頗為惋惜,最後也尊重沉醉的選擇,又說好了幫忙留意好的實習機會。
顧蘇容卻要考研,這讓沉醉和導師都有些驚訝。原本以顧蘇容的性格,該是出國或是工作的。
顧蘇容卻淡定的反問︰「國外有什麼好?工作有什麼好?」
好吧,沉醉和導師都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兩人離開的時候,沉醉才從顧蘇容那里听到,原來學校竟然換校長了。
「也不是換,就是原來的校長出國訪問,上面派了代理校長下來。」
沉醉點點頭,不太感興趣。
顧蘇容卻抓著不放,「我和你說,我們這位代理校長來頭可不小。我國啊,自古以來都是學而優則仕,尤其是大學校長,哪個不是在科研界赫赫有名,再由上面指派?可是這位,之前听都沒听說過,他就從天而降了。我家老頭子說啊,怕是太子爺都有可能,下來視察明情的。」
沉醉隨口回道︰「你家老爺子和你開玩笑呢。」
「可惜你開學那天沒來,我遠遠看到他從車上下來了,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不比你家蕭堯差。」
沉醉興趣缺缺,「那你改天約他出來,我再把蕭堯帶出來,兩人站一起比比看啊。」
顧蘇容眼楮一亮,隨即卻又垮下了小臉兒,「代理校長冰山氣質,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褻玩的。」
兩人正說著,顧蘇容短信進來,打開手機來看,「不和你說了,我去見我可愛的小佷子小佷女兒。」
「咦,你有小佷子小佷女了?怎麼沒听你說過?」
「現在說啊,我表姐的孩子,龍鳳胎,一對機靈鬼,各種賣萌月復黑扮豬吃老虎,再加上他們那個爸,一家子雞飛狗跳……所以我義無反顧的堅信,我表姐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所以這輩子才會嫁這樣的男人生這樣的娃。」
顧蘇容急急忙忙說完,就是幾級台階連跳,蹦下去了。
每蹦到一樓,順手按下電梯,在電梯來以前她又已然蹦到了下一樓。
沉醉笑罵沒公德,自己慢悠悠的下樓。
她們的導師同時身兼院長的職務,所以這邊是行政樓,學生比較少來,這時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只能听見自己腳步的聲音。
「叮!」
走到二樓的時候,身邊的電梯忽然響了,沉醉正好在電梯的位置,眼睜睜看著電梯門在自己面前緩緩打開。忽然有種……她前世也一定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所以今生會遇上顧蘇容這樣的損友。
這樓的都是領導,至少是領導身前的紅人。剛才顧蘇容那一番杰作,現在估計已經不知道在前面停了多少樓了。那麼領導見到她,會不會以為是她按的?
「我說這位同學,你怎麼回事,還有沒有公德了?」果然……就知道是這樣。
電梯門剛剛打開,里面劈頭蓋臉一陣罵就出來,沉醉連遮臉的時間都沒有,就剩下愣愣和里面的人打了個照面。
罵她的那位,人到中年,身體發福,以前看過的,校長助理。
沉醉的目光緩緩移到校長助理身前的那位,年輕的男子,英俊到美麗的臉,沉醉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這位應該就是顧蘇容口中的那位代理校長。
代理校長似乎早已經看到了她。
如芸芸眾生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記起她所有的歡快和悲傷。
沉醉在對上那人視線的時候,腦子里忽然間竄出這樣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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