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你告訴我。如果有一個男人,你曾經愛他愛得刻骨銘心,不論你們經歷怎樣的艱辛,你也一意與他生死相隨。然而,他卻最終害得你萬念俱灰的死去。如果你萬幸能有機會重新獲得生命,你會願意再想起他來嗎?」
懷陌緊緊注視著她,听得自己心跳如鼓。
沉醉,知道什麼才叫放棄嗎?
你就快恢復記憶了,今晚是最後一步。可是,只要你現在告訴我,你不願意,那麼,我就此放棄。不論放棄的結果有多沉重,這一次,我就算讓自己灰飛煙滅,也不會再強求你。
你要恭喜我,因為我開始懂得成全。為了你的意願,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成全你槨。
然而,沉醉顯然不知他此刻心中的千回百轉。
她眨著眼楮,眼神迷迷蒙蒙的,笑嘻嘻的問︰「什麼叫生死相隨啊?」
那一剎那,他心中五味陳雜焊。
過往種種,三年來從不曾忘卻,只有更加清晰。
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恨不得將所有一切全部告訴她。然而,他無力,他沒有力氣去說他們的過去。
他不配提過去。
他們的過去,兩世,都是以他害死她結尾。
縱使內心強大如他,也再無力、無顏提起。
「嗯?什麼叫生死相隨啊?」沉醉笑呵呵的追問。
懷陌靜靜凝著她,頓了頓,輕道︰「她曾對我說,愛到不能愛,她做到了。對我,她從來沒有放棄,不論我曾對她多麼殘忍,她也愛我一直愛到她再也無能為力。」
「怎麼無能為力?」
「失去生命。」
沉醉睜大著眼楮,吸了一口氣。很顯然,她被嚇到了。可是喝醉酒的她,臉頰紅紅的,眼楮水汪汪的,這驚恐的模樣,就像是她假裝做出來配合的,可愛極了。
懷陌唇角輕輕露出一抹笑,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撫模她的臉。
沉醉沒有拒絕。
想來還有些累,就偏著頭,靠在他的掌心里,閉著眼楮,像是陶醉。
「醉醉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懷陌輕輕緩緩的嗓音,不像提醒,卻像催眠。
沉醉眯著眼,又往懷陌的掌心里蹭了蹭。
手心里柔軟的感覺就像是蜜糖裹著的最鋒利的劍,一劍足可以讓他死,可是他迷戀那劍尖兒上的甜。于是,他仍舊可以不躲不避。
這一剎那,他忽然能夠明白自己三年來等待卻終究不願放棄的原因。
原來,就只是為了那一點點的讓他迷戀的甜蜜,即使那代價是萬箭穿心,他也甘之如飴。
「哦,」沉醉很艱難的回憶剛才的對話,好不容易想起,「你說她想不想恢復記憶啊?」
「嗯。」
「那你想她恢復記憶嗎?」
「我……自然想,」懷陌苦澀地笑,「可是我更害怕。」
「唔,你害怕?」
「嗯,我害怕。我只差很小很小一步就可以讓她想起我來,可是我害怕,我不敢這麼做。」承認自己的心魔,懷陌的嗓音哽咽。沉醉眯著眼楮,半夢半醒之間,看不見他此刻紅的了眼眶。
「怕什麼啊?」
「怕她想起來,卻終究不肯原諒我。如果她仍舊不能原諒我,那麼就是我們的過去傷了她太深太深。如果結局注定是我與她不能在一起,那麼我讓她想起一段痛不欲生的過去,只是害了她,害她下半輩子都不得安寧,只能活在痛苦與煎熬里。」
「痛苦和煎熬,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嗯,我知道,我再清楚不過。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舍不得讓她也承受那樣的折磨。」凝著她快要睡去的容顏,懷陌眼中緩緩含笑。其實,他已經有了決定。
「那你想怎麼做呢?」
手心里的感覺越來越重,沉醉顯然是將頭的重量全部放在了懷陌手上。他想,沉醉此刻強撐著和他說話,絕對是前面六天晚上和他無聊對話里形成的條件反射,否則,她必定早已經睡了過去。
「我想……若是那樣的結局,那麼,所有的一切痛苦、折磨和悲劇,都由我自己一人承受就夠了。我想……從此放過她。」
「放過她……那你呢?」
「我?」就下地獄吧,「也放過我自己。」
下地獄,也許也是另一種忘記她、放過自己的方式吧,他想。
「你告訴我,如果你是她,你會願意想起來嗎?」
沉醉這次遲遲沒有出聲了,久到懷陌以為她已經睡去,指月復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細女敕的肌膚,輕輕緩緩,不疾不徐,他其實並不想吵醒她。
她可以這樣一直睡,最後一個晚上,能這樣相處,也是慶幸。
沉醉卻忽地低低嗚嗚的出聲,「既然都已經用了生命來證明不能愛,那她就是真的愛不動了吧。你就放過她好了。」
懷陌的手剎那間僵冷,目光里,再也沒有動靜。
那一段骨、那一條筋終究是要徹底拔除了嗎?
身體里一陣激烈的翻涌的動靜,懷陌唇角緩緩溢出一股鮮血
同一時間,B市。
蕭堯整整六天沒有打通沉醉的電話,問沉母,沉母卻放心,只說沉醉是和校長去了A市出差,報過平安的,一個星期以後自然會回來。
蕭堯心中的急躁卻不能平復。
出差,為什麼手機打不通?六天的時間不短,她卻一點音信也沒有。
派人去查B大新上任的校長,拿到的結果如晴天霹靂。
懷陌!
竟然是懷陌,懷陌他來了!他帶走了沉醉!
蕭堯再也坐不住,五內俱焚。
沉醉說去了A市,那麼多半根本不是A市,可是天下之大,他要怎麼找?
過去那麼長的時間,沉醉都和懷陌在一起,懷陌會怎麼對沉醉?現在還帶走了她。
蕭堯不敢想象,心亂如麻,手足都是涼的。不能等,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沉醉。
他想起來易辛。最後一晚,懷陌沒有將沉醉抱回床上。
當太陽光從窗戶里透進來的時候,懷陌安靜坐在沙發里,沉醉躺在他的腿上。他低頭,靜靜凝著懷中的女子,那樣的深刻和眷戀,像是要將她的容顏從此謹記,一眼,一生。
已經有多長的時間,他們不曾這樣……即使是好似的親密?
沉醉遲遲沒有醒來,懷陌的身形不動,像雕塑一般。
臨海的太陽光都帶著一股鮮亮,太陽從東方緩緩升到日中,又從日中漸漸西垂,就是一整天的時間。
沉醉沉穩的躺在懷陌腿上,連最細微的動靜也沒有。
有哪里不對勁,懷陌卻無所察覺,亦或者,他知道原因。
別墅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踢開時,懷陌終于緩緩抬頭。
門外,蕭堯氣勢洶涌的沖進來,臉上帶著勃然的震怒,而那怒,懷陌似曾相識。
其實並沒有這麼多的怒,那憤怒之下,更多的是害怕、恐慌。但是不敢泄露,于是那樣的害怕和恐慌就會變成雙倍的甚至許多倍的憤怒。
「你把她還給我!」
蕭堯沖向懷陌。
懷陌絲毫未動,只是低頭,剛剛來得及看懷中的女人最後一眼。
沉醉被蕭堯搶了過去。
看著蕭堯小心翼翼的將她安穩護在懷里,她一入懷,他眼中所有的情緒,怒也好、怕一好,一瞬間湮滅,而後,全部化成了溫柔,無盡。
懷陌笑了笑。
其實,若是命運能稍微善待他一點,讓他與沉醉之間可以少那麼一點的阻礙,只要那麼一點,他一定會做得比蕭堯還要好。
可是如今,說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這樣吧。
蕭堯叫不醒沉醉,憤然抬頭,「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若說我讓她恢復了記憶,你信嗎?」
蕭堯眼中一瞬覆滅般的驚恐,「懷陌,你要再一次害死她?」
懷陌嘲諷的笑了笑,「我若說……我得到了她,你信嗎?」
蕭堯的臉一瞬間如死灰慘敗。
然而,仿佛懷陌真的志不在折磨蕭堯,他立刻又否認了,「放心,若說愛她,我只比你多,並不比你少,絲毫。不管我有多麼想她,我也絕不會在她心中還有你的時候佔有她的身子,那樣……只會逼死她。我也不會讓她想起她曾經經歷過的痛苦。」
「蕭堯,其實……配不上她的人,不是我,是你。」
蕭堯眼色灰敗,他無從反駁。
「可是,我還是決定成全你們。因為,在這世間,最愛她的人除了我,就是你,而她不要我。那我只好成全你,幫她得到我能給她的最好。」
蕭堯震驚,目光中翻涌著的是詫異。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你們的證婚人,親眼看著你們結為夫妻。」
懷陌忽然知道他安靜等待一整天,是為了什麼。他知道蕭堯會來,他提前等在那里,只是為了凝聚最終說出這一句話的勇氣
兩個小時的時間,最快的速度,蕭堯命人從B市將他早已準備好的婚紗、婚戒送到懷陌眼前。
懷陌也拿出了被他扣留的沉醉的婚戒,和另一枚男戒放在一起,旁邊,純白的婚紗,華麗的裙擺刺繡精美,長長曳地。
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的心思,用心良苦。
蕭堯看著懷陌的目光久久不動,淡道︰「我只準備了這個,據說這里的女孩都有一個公主夢。我想,沉醉也會有,那麼我給。」
懷陌點點頭。
「都已經準備好,你可以讓她醒來了吧?」蕭堯看向一旁還在沉睡著的沉醉。
這就是蕭堯答應讓懷陌證婚的原因。
……
「我若不同意呢?」
「那麼,就讓她這樣一直睡著吧。」
-------
下半夜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