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陽泰穩住了心態,就這般往後山又行片刻,一路穿過了呂陽明所說的林間小道,立時一片光亮映入眼簾,面前豁然開朗起來。
首先顯現于徐陽泰眼前的,便是那歪歪扭扭編在一處的籬笆藤纏繞出來的垛牆,與其說它是牆,不若說是一條圍欄,看起來確實一點兒作用也無,雖然不甚漂亮,但與此間環境融為一體,倒是頗為自然寫意.
園門雖小,且只有一處,可這院子內部卻是大得驚人,乍一看來,五、六畝地是跑不掉的。
再往里看便是道道壟溝,也不循規章,端的是東一撇,西一道,直將那千奇百態的靈草劃出幾塊區域來,這也與它們的生活習性有關。
這靈草有靈,猶如人類一樣兒有著自己的喜好,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就拿這藥園左邊那一塊大石所遮蔽的下面那一小片藍色小苗來說,它們叫做「陰石草」,性涼而喜陰,由好群居,多生于岩石縫隙下,草葉極寒,可在煉丹時,用于調和陰陽,解除丹中熱毒,或是在煉器時降低法器靈器的溫度,便于改造器形。
又似藥園西北角落獨坐于犄角的大樹,從樹根起一丈方圓都沒有土石,只余一個大坑,大樹黝黑的根部露在坑外面,而這些健壯的樹根穿過了沙坑,去勢不停,一直插到地下深處,卻是玄奇無比。此樹名「赤冠」,顧名思義,從赤冠樹根部向上,由黑轉褐,由褐及棕,由棕變橙,直最後到了樹枝處成了紅色,根根紅枝交錯一處,形成了巨大的火紅樹冠,有如深秋火燒枯樹,站在樹前總莫名的感到一陣燥熱,熱浪滾滾,神妙非凡。
赤冠樹只好獨居,也由不得其他草木伴生,只因這赤冠樹極為霸道,僅一幼苗時,便貪婪的吸取周圍土壤中的水分與養分,直至成熟,這好像無休無止的索取才堪堪叫停,可此時,赤冠樹根部周圍的土壤早就被其一味的索取拖垮,化為飛沙,風兒一吹,便消散在天際了,剩下的,不過就是一個圓坑了。
別看這赤冠樹性烈如此,可它端的是一煉器的好材料。
你看那修仙之人手中法寶神奇多變,威力無窮,可法寶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白給的,也是由煉器師付出汗水與辛勞打造而成的,這赤冠樹火紅粗壯的樹枝,質地十分堅硬,由于長年汲取土壤中的養分,連帶著土壤中的金石成分也一齊吸了進來,再加上他本性屬火,樹冠炙熱非常,用來打造法寶,或是飛劍劍柄之類,那可是再好不過了,其火性對施展火系法訣有很大的幫助,更是硬逾堅石,是打造火系一類法寶的不二選擇。
除了陰石草,赤冠樹,還有孔翎花,煉金蕨等成百上千種靈花靈草布滿了整個藥園,數不勝數,千姿百態,令人眼花繚亂。
徐陽泰近了園前,陣陣奇香從園中撲面而來,仿佛這園中的空氣都與外面的不一樣兒,透著勃勃生機。
正是︰藥徑深紅蘚,山窗滿翠微,羨君花下醉,蝴蝶夢中飛。
徐陽泰本就身處在玄妙之中,心中空明,對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聞,只是挑著兩桶靈泉水,穿過籬笆藤圍成的垛牆留出來的一人寬窄的「小門」,往里面走去。
前腳剛邁入園中,耳畔突然傳來一陣風聲,這風聲引著一個黑影由遠及近,快似閃電,轉眼便到了徐陽泰身側。
說時遲那時快,徐陽泰立馬從入定中驚醒,當下也不遲疑,平扛著挑子,下盤使力,在地上猛地一蹬,整個人急急向後退去,一下就出了藥園,躲開了這陣強風。
徐陽泰立穩了腳跟,向前一看,從強風中現出一只大巴掌來,只見這「巴掌」見一擊未中,「咦」了一聲,便收了回去,那陰影也現了真身,原來這巴掌乃是出自一老者之手,再看這老者,直是鶴發童顏,精神灼爍,此時雙手負背,雙眼似睜未睜,似閉未閉,眯做一條縫,老神在在的站在藥園門口,也不吭聲。
這老者仔細看了看徐陽泰,見其挑著兩桶水,終是開口問道︰「你不是呂陽明,怎麼,憑他那幾分資質,這麼快就突破了築基境界,進得融合期了嗎?」
徐陽泰定了定神,見這老者不似再要出手的樣子,反而與自己攀談,又認識自家師兄,想必定是師兄日前所說的陽清派把守藥園之人,再看他這般年紀,怎麼也有七八十歲了吧?不過他卻忘了,這修仙界的外表只是虛妄,誰知道在哪具風華正茂的皮囊之下又隱藏著怎樣的萬年老怪呢!
可他徐陽泰思維本就遲鈍的很,哪里想的明白這些彎彎繞,只當即恭敬回道︰「陽明師兄另有要事,特意使我來行這澆園的事。」說完就呆立在原地,等著老者再敘話題。
這老者仍是不動聲色,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心里卻道︰這小子還真是謹慎,想每次換來的新人都會與我多說上幾句,要麼客套一下,叫我照顧照顧,要麼打听幾句,嘮嘮家常,好增進些關系。像他這樣兒半個字都不願多說的卻是少見的很。
老者等了一會兒,見徐陽泰仍是直愣愣的挑著水桶,一言不發,有些不悅道︰「你是何人門下?」這話問來語氣生硬,任何人聞之都有如一盆冷水澆下,再不知這老者生氣的,那可真就是傻子了。
徐陽泰此時還真就如同傻子一般,根本未有注意老者的口吻,想了想答道︰「我叫徐陽泰,師承劉武相。」
老者聞言更怒,瞪了徐陽泰一眼大聲道︰「我不識得什麼劉武相,你去問明白了再來吧。」
說完大袖一揮,扇出一陣白霧,霎時便將整個藥園的門臉罩了個結實,任徐陽泰如何抻著脖子向里頭看,也看不進去了。
若說之前徐陽泰對老者的語氣未有發覺,這回卻是看出些皮毛來,心中還不時納悶兒︰這老人的脾氣可真差啊,他叫我問什麼?我不就是師父的徒弟麼?
徐陽泰想不明白,也只好听老者的話,提上兩桶靈泉,往峰上而去。
徐陽泰走了一會兒,藥園外白霧散開,老者的身形再現,只見他遙望著上峰的林間小道,口中輕聲念道︰「這小子本事倒還不錯,頭一回來,水卻一滴都不外濺,力道拿捏的剛剛好。」說完連連點了幾下頭,一轉身便消失不見了,這藥園又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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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徐陽泰往自家翠竹苑而去,這玉蔥山主峰玉筆峰,陽清派大殿之後,有幾棟青磚小築落于此間,樓分兩層,這片建築,雅稱正嘉苑,乃是陽清派一派之首,無樂真人平日休息之處。
往日這正嘉苑少有人來往,除卻那每日進出,在正嘉苑佔有一席之地,也是無樂真人最為喜愛的弟子武焱,便再無旁人敢來打擾掌門人的清修了。
而這一日,一向安靜的小樓里傳來了陣陣對話之聲。
只听聲音,大概可分辨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字正腔圓,聲音渾厚有力,言語之中無悲無喜,又透著幾分威嚴,想必,定是這正嘉苑的主人,陽清派掌教真人無樂了。而另一個,說起話來悉悉索索,聲音不大,隔著不厚的屋牆都听不太真亮,好像是做賊一般,只有用盡耳力,勉力去听,才可听出個一二來。並且可以肯定的是,這「賊人」聲音細膩,音色動人,乃是一實打實的女子!
這二人的對話,也著實叫人心驚,說的最多的,還是那個未知女子,掌教無樂真人,多半只是「哼哈」應和,示意那女子繼續往下說。
只聞那女子道︰「劉陽平回來了,可以確定,那清章城出現的海外尸修,已被青牛山永平收拾掉了。」
「永平?他又出世了嗎?」無樂真人眉毛一揚,聲音里有了明顯的變化。
女子回道︰「這點我還不是很清楚,不過看他手段,隱有仙元力流轉,合該是靈氣化元,轉化為仙元力,入了大乘期了。」
無樂真人道︰「不說他也快飛升了,就是在這世間多留些時日,僅靠他一人,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女子不語,沉默一陣又道︰「佛門介入大興了,他們已在青丘山立下道場,遣人去與大興皇帝交涉,十有**,這國師之位要落到佛門弟子的頭上了。」
無樂真人想了一會兒才道︰「佛門此番能有如此大的動靜,想必也是進入大興久矣,只是我等地處偏遠,本未曾想到他佛門會對大興感興趣,他們也真能忍了!」
女子道︰「佛門事成,那荀家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次終是要對閻蔓動兵了,介時定然會遣人來派中求援,還望掌教早作安排。」
無樂真人半晌不語,點點頭,示意那女子往下說。
那女子又道︰「南方妖族動向不明,許是被佛門突然介入打了個措手不及,那青丘山正立在南方洱州,壓住了紫沙江,江南眾妖與佛門連番大戰,並未討得了好去,是以皆暫時偃旗息鼓,不知內里還有些什麼動作。」
無樂真人想了片刻,又問道︰「那魔道呢?」
女子道︰「小魔遍地,這大魔,除了被永平除去的那一位,就再也未見了,這次萬年大劫說來古怪,往常每一次大劫,都會有一不世魔頭出世,統領眾魔,為禍四方,這一次……」
無樂真人忽而打斷了女子的話,只听他慢悠悠開口道︰「時候未到,快了,快了啊!你先回去吧,繼續替我打探,過不幾日,我自會與其他掌教見上一面,到時再議。」
女子應了一聲,作了一揖,「撲」的化作一股青煙,身形漸淡,不片刻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