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詹金斯被某仙人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時候,幾百公里之外的彼得格勒,維多利亞也被帶進了一間審訊室。
「姓名!」板著臉的女審訊員厲聲問道。
維多利亞皺了皺眉頭,在革命爆發之前,這樣的遭遇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沒有哪個警察,除非是沙皇的秘密警察或者是憲兵,才有膽子把她請到局子里喝茶,而且態度還得是和和氣氣的。當然,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只要她報出自己的姓名,對方根本就不敢向她伸一根手指頭。
而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對方根本就沒有跟她客氣的意思,實際上抓捕她的時候表現得就非常不客氣,如果不是她一再的告訴自己要忍耐,恐怕當場就會爆發。
維多利亞忍氣吞聲的回答道:「維多利亞.**娃!」
板著臉孔的女審訊員在小本子上記了一筆,繼續機械的問道:「性別!」
這個問題讓維多利亞十分無語,她再也無法忍耐,用挖苦的口吻反問道:「你覺得呢?」
女審訊員頓時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現在是我問你,態度放老實一點!不要跟我耍資產階級大小姐的脾氣!」
維多利亞努力抑制著心中的怒火,深深地吸了口氣,恨恨道:「女!」
「職業!」
「商人。」
「商人?」女審訊員抬頭瞪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一看就知道是奸商!」
「請你不要污蔑我!」維多利亞頓時就不干了。他可是听埃里克森說過,布爾什維克似乎最善于扣帽子和上綱上線。如果你默認了這一切,那麼就等于是承認自己有罪,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反擊,不要讓對方得逞。
「我的經營活動一直奉公守法,我的信譽完全經得起考驗……」
不得不說,維多利亞犯了一個錯誤,她的這一套說辭,在沙皇當政的時候可能有用。至少像那麼回事。可是現在,是布爾什維克當政,這樣的言辭在他們看來更像是狡辯,因為在他們心目中資產階級是可以跟奸商劃等號的。這樣的辯駁反而會讓他們認為維多利亞是在抗拒他們的權威,對抗審查。
「你還敢狡辯,看來你是準備對抗到底了是吧!」憤怒的女審訊員面孔都扭曲了,大嘴一張。簡直就想將維多利亞一口吞下去。
女審訊員的反應完全不在維多利亞的預料當中,她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然就發怒了,難道實話實說,好吧,就算不是實話實說,為自己辯護也有錯嗎?如果我什麼都順著你的意思說。還審訊什麼,直接宣判我有罪不就得了?
「喀秋莎,你冷靜一點!」
好在審訊室里不止一個人,旁邊的記錄員說話了:「控制情緒,趕緊進入正題!」
女審訊員這才緩緩的坐下去。她惡狠狠的瞪著維多利亞,厲聲喝問道:「說。你盜賣了多少糧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具體經手人是誰,銷贓的渠道有哪些,一一的交代清楚!」
維多利亞頓時就愣住了,一開始她還奇怪,自己怎麼突然就被抓進局子里來了,前一陣布爾什維克沒收資產階級財產的時候,他們家不是很配合,沒有抵抗嗎?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轉移財產的行為被布爾什維克發現了,心里正忐忑著,誰想到對方竟然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糧食?盜賣糧食?」她不可思議的反問了一句。
女審訊員頓時精神一震,欣喜道:「你承認了!」
「承認什麼?」維多利亞愈發的莫名其妙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女審訊員頓時勃然大怒:「你這是要對抗到底是吧!我們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你參與盜賣彼得格勒戰略儲備倉庫的糧食!」
戰略儲備倉庫的糧食?維多利亞這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搞了半天是因為糧食的事情?難道穿幫了?
那一瞬間維多利亞還真有點緊張,因為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可是馬上良好的奸商素質就讓她鎮定了下來,她很「迷茫」的反問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戰略儲備倉庫的糧食?」
這種態度徹底的激怒了女審訊員,她暴跳如雷的蹦了起來,指著維多利亞破口大罵道:「你還敢狡辯,卑鄙無恥的資產階級奸商,挨千刀的食尸鬼,你他#……」
各種村婦罵街的詞匯一股腦的朝維多利亞涌了過來,這極大的豐富了她今後罵架的詞匯量,對于俄語中還有這許多令人印象深刻而又生動想象的形容詞表示嘆為觀止。
「喀秋莎,冷靜一點,」旁邊的書記員實在看不下去了,上頭要栽培喀秋莎,所以才讓她這個菜鳥積極分子當審訊員,可是顯然這位做街頭工作出身的女積極分子的專長不在這方面,除非罵街能夠瓦解嫌疑人的心理防線,能夠讓他們屈服,「現在由我來審訊,你記錄!」
喀秋莎雖然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不過書記員也算是她的領導,她必須尊重領導的權威,所以她只能忍氣吞聲的交換了崗位。
「根據我們的了解,你和你父親的貿易公司出售的糧食,大部分都來自戰略儲備倉庫,而且,我們有可靠的證人能夠證明你直接參與了盜賣戰略儲備倉庫糧食的非法行動,對此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專業的出手了,那就完全不一樣,說實話,維多利亞一點兒都不怕村婦罵街,那有什麼意義?當然,對于專業選手的質問,她早就想好了答案:「我只能說這都是卑鄙無恥的誹謗。我們公司出售的每一粒糧食都是從瑞典進口的,是經過了海關和稅務部門檢查的。我完全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將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強栽給我!」
「你還不老實!」旁邊的喀秋莎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我告訴你……」
「喀秋莎同志!」書記員不得不再次提醒了她一句。
喀秋莎小聲的回答道:「我就是看不慣她這種資產階級的囂張氣焰……」
書記員微微地搖了搖頭,心說:「棒槌就是棒槌,上級怎麼拍腦袋派了這麼個活寶前來審訊,真他媽的豬隊友。」
「我們是有證人的!」書記員強調了一句。
維多利亞聳了聳肩,「那你們就把證人帶過來,跟我對峙好了!」
書記員為之無語,所謂的證人其實就是他隨口一說。實際上,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和證人,之所以將維多利亞抓來,不過是上級的要求而已。
實際上最近這麼被請進來的資產階級不在少數,大部分都經不起嚇唬,隨便恐嚇幾句,或多或少的就軟下來了。他認為維多利亞也一樣,所以立刻就板起面孔,冷冷的說道:「我們現在是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老老實實的交代問題,和我們找證人來跟你對峙,性質完全不一樣。盜賣國有糧食,這是反革命的重罪,如果罪名屬實,可以將你就地槍斃!」
維多利亞微微眯起了眼楮,冷笑了一聲:「我看你們是什麼證據都沒有。企圖恐嚇我吧?告訴你,要想指控我犯罪。先拿證據和證人出來,紅口白牙隨便大放闕詞,我是會控告你誹謗的!」
嘖……書記員立刻就知道難辦了,最麻煩就是類似維多利亞這種不怕恐嚇的,對于這種人,只能采用另外一種策略。
「不認罪是吧,你這是在對抗人民政權,罪加一等,」他站了起來,拉開了房門,對警衛吩咐道:「將這個反革命份子拉出去……」
門口的警衛立刻就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給維多利亞戴上了手銬腳鐐,似乎下一秒鐘就要把她送上法場。
說白了,這一招還是恐嚇,有一句老話叫不見棺材不掉淚,對付膽子大的人就要營造出一種真實的恐怖氣氛,壓垮她的心理防線。用這一招,書記員已經解決了不少頑固的資產階級反革命份子。
在他想來,維多利亞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堅強,只要用上這一招,她立刻就會垮了。但是,書記員失望了,維多利亞沒有任何恐懼的表現,她十分鎮定的任由警衛折騰,一直到走出門,她都只是冷笑不已。
「怎麼辦?」喀秋莎小聲問道。
書記員又發出了嘖的一聲,「先關起來,然後慢慢想辦法!」
「那個資產階級大小姐不肯交代問題?」
很快,這個答案就反饋到了托洛茨基這里,對于這個消息他一點兒都不意外,首先,人家跟李曉峰有關系,自然不怕小蝦米隨便折騰。其次,他也確實沒有什麼證據來進行指控,什麼都沒有,就指望人家交代問題?真當人家是白痴?
「盧那察爾斯基同志詢問您,下一步的工作怎麼開展。」
怎麼開展?托洛茨基在心中悶哼了一聲,現在,他對盧那察爾斯基是真的不滿了,以盧那察爾斯基的政治智慧,怎麼會看不出他想要做什麼。既然你什麼都知道,可是卻偏偏要追問工作怎麼做,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啊!
你這是在跟我打馬虎眼啊!
托洛茨基心中的怒火頓時燃了起來,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忍耐盧那察爾斯基的瞎折騰,放著好好的正經事不干,偏偏去搞偏門的教育工作,你知不知道這是在浪費自己的才華!以你盧那察爾斯基的能力,稍微認真一點,恐怕也能混一個政治局委員吧!那時候我們跟列寧就是三比三,這意味著什麼,你知不知道!
一想起盧那察爾斯基的腦殘,托洛茨基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這麼胡搞瞎搞我都忍了,現在不過是讓你做一點點小事,你還跟我打馬虎眼,你這小子想要做什麼?是準備跟我劃清界限吧!
托洛茨基的憤怒就不用說了,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告訴盧那察爾斯基同志。維多利亞此人有重大嫌疑,契卡的職責就是肅清反革命。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不需要問他人!」
盧那察爾斯基接到這份指示的時候,真是無比的蛋疼,他之所以會跑去搞教育工作,一方面確實是因為他真的對此有很大的興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對黨內的斗爭毫無興趣,他沒有多少政治野心。更不喜歡勾心斗角,所以才下意識的選擇遠離黨內的權力斗爭。
可是,托洛茨基偏偏要把他拖進來,這讓他很難受。而且,逮捕維多利亞這件事,本身也有問題,沒有證據就不用說了。更煩惱的是,前腳他才抓人,後腳說情的就跑上門來了。
安吉麗娜在維多利亞被捕的第一時間就找到了盧那察爾斯基。安吉麗娜跟某人的關系,盧那察爾斯基還是很清楚的,不客氣的說,這位就是某仙人的未婚妻。而某人跟他的關系也算過得去。
更何況,某人現在在黨內可是炙手可熱,妥妥的是列寧寵愛的當紅炸子雞,而且某人跟托洛茨基之間的那點破事,盧那察爾斯基也有所耳聞。甚至。他很懷疑,之所以對維多利亞出手。就是托洛茨基準備敲山震虎。
這麼多因果在里面,讓盧那察爾斯基是左右為難,就事論事,他確實不應該抓人,但是偏偏這又是托洛茨基的命令,不管怎麼樣托洛茨基都是他的老朋友、老領導,他必須要尊重老領導。可這不可避免的又要得罪李曉峰,而且人家李曉峰還佔著理。
一時間,盧那察爾斯基是左右為難,頭疼得都要炸開了,無奈之下,他也只能下一道模稜兩可的命令:「繼續審查維多利亞的問題,但是審查中一定要注意方式和方法,絕對不能用暴力手段刑訊逼供,還有,盡快找出事情的真相!」
彼得格勒契卡的工作人員立刻就抓狂了,傻瓜也能看出這道命令自相矛盾之處,只要是有心人都能品出盧那察爾斯基的那份無奈。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區區一個資產階級的女奸商,就能讓他們的領導坐蠟,這份來頭小得了嗎?
所以,維多利亞雖然被關進了班房,但是待遇卻不算太差,至少沒吃什麼苦頭。當然,對她這樣的大小姐來說,被關進班房那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天大的苦頭。于是當前來探監的安吉麗娜透出她之所以進班房,源頭可能是在某仙人那里的時候,頓時她是大發雷霆。
「我就知道是受了無妄之災,你立刻去找那個混蛋,讓他立刻給我一個說法!他如果不趕緊想辦法弄我出去,我就跟他沒完!」
安吉麗娜雖然不太清楚里面的因果關系,更是不明白盧那察爾斯基為什麼會暗示她,要想救維多利亞出去,就必須找安德烈。而現在維多利亞更是一提起某人就莫名其妙的發火。這讓她有一種被蒙在鼓里的雲山霧罩之感。
「維塔,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在瞞著我?為什麼你被捕要去找安德烈呢?」安吉麗娜很疑惑的問道,「這完全沒有邏輯關系啊!」
維多利亞心里頭是恨得牙癢癢,以她的智慧自然很快就能理清楚其中緣故,但是這些齷蹉的事,根本就不方便告訴安吉麗娜這只小白羊。
傻乎乎的小白羊還是活在童話世界里比較好,更何況她如果把事情戳穿了,那某個混蛋絕對饒不了她,她可是很清楚某人的破壞力的。以前布爾什維克還沒有上台的時候,某人就很囂張。更何況現在布爾什維克當政,而某人又大權在握的時候。
「你不要胡思亂想,」維多利亞趕緊說道,「這些都是誤會,安德烈很了解我沒有盜賣過糧食,有他這個布爾什維克給我作證,想必很快就能洗清我的清白。」
安吉麗娜歪著腦袋看著維多利亞,雖然她覺得這種解釋很牽強,但是似乎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天性善良的她不疑有他,立刻就傻乎乎的照做了。
「維多利亞被彼得格勒契卡抓了,讓我去為她洗清嫌疑?」忙于刺客案的某仙人,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倒賣糧食,有他這個仙人出手,一切都是天衣無縫,不要說是盧那察爾斯基,就是捷爾任斯基來了,也別想查出什麼。那麼,維多利亞忽然因此被捕,里面的說道就大了。尤其是,抓人還是盧那察爾斯基,而且這位抓了人之後,還向安吉麗娜暗示只有他出手才能放人。怎麼看,這里面都有陰謀啊!
盧那察爾斯基的態度太可疑了,如果老盧不是想設計陷害他,準備用拙劣的手段往他身上潑髒水,那麼就是老盧抓人很有可能是迫不得已的。
很快,李曉峰就排除了前一種可能,只有後一種可能才會讓盧那察爾斯基這麼糾結,由此推導,不難得出,朝維多利亞出手,準備搞事就是托洛茨基。
「托洛茨基,」李曉峰恨恨的揉了揉下巴,這個貨怎麼也變成了攪屎棍,你這是跟哥杠上了吧?
不過就算知道了幕後黑手是托洛茨基,李曉峰也沒什麼辦法,以托洛茨基的手段,既然出手搞維多利亞,那麼方方面面的可能他都會考慮進去,不排除這貨就是挖坑等他往里跳。
李曉峰知道,自己不方便出手救人,但是維多利亞又不能不救,思考了片刻,他對馬克維吩咐道:「給雅科夫同志發電,將事情的詳細告知他,讓他想辦法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