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山看起來很高興,說了句「不虛此行」後,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拋給了黑林的那個首領,說了句「多謝,後會有期」。那首領接過去略一掂量,也說了句「後會有期」,打了個手勢,黑林的人便悄然地退入林中,消失不見。
童天也收拾了一下東西,和無色、周靈山都上了馬,剛要催馬,忽然周靈山說了句「且慢」。童天問了句「周兄有事」。周靈山向楊楓處看了一眼說道︰「正是,我總覺得里面那人有些古怪,二位稍等,我去探探他。」說罷下馬,向楊楓三人處走去。無色和童天大概怕鏢局的人襲擊周靈山,也都下了馬。
不過周靈山沒直接找上楊楓,而是過去後又抓起了裴姓女子,婬笑著大聲說道︰「安順的朋友,剛才周某說教你們御女之道,當然不能食言,你們睜大眼楮好好學著吧,哈哈哈哈。」說著又扯斷了裴姓女子的腰帶,露出了里面的小衣。裴姓女子被反復欺凌,眼中一半羞憤,一半哀怨,手中的一把剪刀也被周靈山揮手擊落。
正如周靈山所料,楊楓這時又過來了,嘴里說著「大爺,大爺,有話好說」,雙手虛伸著,一副上來勸解的樣子。周靈山心中冷笑,如果楊楓要真攻擊自己,就順勢給他來一招「翻龍鎖腕」,拿住他脈門;即使不是要攻擊自己,也折斷他的手腕。所以周靈山一邊作勢去解裴姓女子的小衣,一邊等著楊楓雙手的接近。
正當楊楓的手足夠接近、周靈山剛要出招時,周靈山忽然眼楮好像一花,楊楓的右手不知怎麼得竟然已經搭上了自己左手的脈門,接著覺得楊楓的手一緊,自己的大半邊身子一陣麻痛,眼睜睜地看著楊楓的左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一股強大的內力沖進自己的經脈中,所到之處,經脈無不斷裂崩壞,痛如火灼;當周靈山的右手指尖和右腳足尖都如此疼痛後,那股內力才一收而回;接著周靈山「 當」倒地,此時他臉上的婬笑還沒完全收起,愣怔的雙眼中卻滿含了不信和疑惑,大概還在想︰我就這麼完了嗎,我怎麼會完了呢。
就在周靈山脈門被抓、身子一僵時,遠處在一直觀望的無色和童天就意識到不妙,忙拔腿往這邊趕。童天或許是身手確實差些,或許是攜帶的傘和桶贅下了腳力,也或許是故意為之,速度比無色差了一大截。反觀無色,雖身材魁梧,但迅如疾風,幾乎周靈山剛倒地無色就呼嘯撲至。楊楓則是在周靈山要倒的時候一把抽出了他背後的寶劍,揚手一劍欲出,劍尖顫動處卻似萬劍待發,正是流雲劍法中的「雲霞待輝」,硬生生地迫回了無色勢大力沉的一招。
但無色也明顯是見過大世面的,一擊不成,也不急躁,反而穩扎穩打起來,一招接一招,招招剛威有力,正是普林寺絕技之一的大力金剛掌。
過了會兒童天也趕到,拿起小桶朝著楊楓瞄,楊楓也急忙加快身法,盡量和無色纏斗在一處,讓童天無從噴射。不過童天也撐開他那把烏傘,堤防著楊楓的暗器。
楊楓見狀心中冷笑,暗道也太小瞧我了。瞅準時機,忽然連刺三劍,逼退無色,反身向童天撲去。童天急忙用小桶噴射,卻發現根本沒用,壓動手柄時楊楓還在右側,黑水噴到時那里卻似乎只留了個虛影,而楊楓人已經到了左側。童天暗叫不好,忙放開手柄,從腰間抽出一個竹筒似的東西,朝著楊楓的大致位置就要按上面的一個凸起,可是覺得手腕一涼,一枚鋼錐已經斜著由外向里穿過手腕,貫入月復部,接著喉間又一涼,心道完了,眼看著楊楓劈手奪去竹筒,回身指向了緊追而來的無色,然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無色面對著竹筒陡然停住,似乎要轉身走卻又沒動;楊楓也不動,只是看著無色;山坳中的其他人也都沒動,也沒人發出一點兒聲音,只是愣愣地看著楊楓和無色。過了會兒無色單掌沖楊楓打了個稽手,用一種沙啞、生硬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剛才施展的可是移影閃?」
楊楓沉聲道︰「正是。」
「那看來貧僧今日已在所難逃了。」
「你自己說呢?」
「貧僧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也早想到會有今日;如今也不願學那庸俗之徒,臨死前追問施主的姓名。只是想求施主幫忙傳個話,不知施主能否答應?」
「先說來听听。」
「貧僧殺害沙林村百姓,並非出自貧僧本意,而是心中魔念所為。因貧僧年幼時,目睹家人被凶徒殘殺,自此種下魔念,恰在途徑沙林村時魔念迸發,失手殺人。但直至今日,貧僧也一直沒有告訴他人,只是心中卻一直愧對恩師。如施主有暇,請將貧僧此番話語轉告普林寺本生大師,貧僧身在地獄,也不勝感激。」
「這個,在下不一定親身前往,但一定讓本生大師知道你的這番話,可否?」
「當然,貧僧同樣感激不盡。施主,後會無期,阿彌陀佛。」無色說罷又稽了下手,盤膝坐下,雙手合什,口誦經文,片刻後自月復部開始燃起火來,逾燃逾旺,不一會整個身體就化作灰燼。
楊楓對著灰燼發了會兒呆。這時江有朋緩步走過來,向楊楓深施一禮道︰「在下安順鏢局江有朋,多謝大俠義薄雲天,為民除惡。」
楊楓沒有看他,也沒有應話。
江有朋有些尷尬,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又有些忍不住,訕訕地說道︰「在下想拿回所失的那件東西,大俠不見怪吧。」
楊楓橫了一眼江有朋道︰「我要是想自己留下呢?」
「這,這,大俠也看到了,那東西是在下的,只是被惡徒搶了去。大俠想要,那不也是搶嗎?」
「我搶也是搶惡徒的,又不是搶你的,你有本事就從惡徒手里搶回去啊。所以,我搶了又如何?」
「可,可您是大俠啊。」
「誰說我是大俠了?我可沒說,是你說的。」
「這,這,那東西可是萬毒門的,要是沒了那東西,老夫鏢局上下,都會生不如死啊。」
「哼,你們生不如死又怎樣?剛才這姑娘生不如死的時候,你可曾可憐過她?!」
「這,這,是老夫的不是。只是如果沒了那東西,我們這些人的妻兒老小,以後可就無依無靠了。大俠就當可憐可憐他們了。」
「你們妻兒老小沒有依靠了又如何?聖人有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既不憐,我又何惜?」
「這,……」江有朋一時語塞。思慮片刻後忽然「噗通」跪倒︰「大俠,江有朋今日行事愧對江湖道義,願意一死以謝天下。但望大俠能歸還毒玉,讓其他人有條生路。」
「你這是要用江湖道義來壓我?我並非江湖中人,也不想遵循什麼江湖道義。你願意死就死好了,與我何干?」
這時高九刀也過來跪下,說願意陪江有朋一起死,楊楓只哼了兩聲。後來劉之飛等幾個人又過來相求,楊楓猶自不語。場面一時就這麼僵住了。
正當鏢局的人無計可施、卻又不想放棄那件毒玉的時候,那裴姓女子走到楊楓近前福了一下,說道︰「小女子裴婉秋多謝大俠相求之恩。」
楊楓伸手虛扶了一下︰「裴姑娘不必客氣。」
忽然裴婉秋也跪了下來,說道︰「婉秋厚顏,也想求大俠給還他們毒玉,給他們一條生路。」
「裴姑娘請起身說話。不知裴姑娘為何要替他們求情?」
「婉秋年幼時家敗,才被人賣入青樓。這些人家中想必也會有些年幼女孩,婉秋念及自己身世,才厚顏為這些女孩子求情。」
「唉,也罷,今日就看在裴姑娘的份上,你們去把毒玉拿走吧。另外,江鏢頭,想必剛才無色臨終前所說的話你也听到了,你幫忙傳一下話如何?」
「謝大俠,江某一定親身前往普林寺。」
「好。天也快亮了,你們趕緊收拾下走吧,實在不想多看你們。」
「是,是。」江有朋忙命其他人牽馬套車,自己走向童天的尸體。
這時裴婉秋又向楊楓福了一下︰「多謝大俠厚恩,婉秋自愧無以為報。願為大俠獻一段歌舞,只怕大俠鄙棄。」
「哪里,哪里,原來姑娘擅長歌舞。」
「當不起擅長,只是婉秋打小就喜歡。家破後,也只以此聊以慰藉,苟活于世。如今人老珠黃,被迫從良,但實不知投奔何人,歸附何處,也不知余生還能歌舞幾回。今日得大俠垂憐,婉秋身無他長,只能以一曲歌舞,寥謝大恩。」
「好,好,在下恭睹姑娘雅技。」
裴婉秋聞言後退一步,略整衣衫,稍肅面容後,腰肢微曲,雙袖如雲似水,浮柔過肩,同時口中唱道︰「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隻洲……」歌聲清麗淒婉,幽哀舒雅,使人听來如泣如訴;大概由于地面不平整的緣故,裴婉秋沒有太多的步法,但舉手挪足、身姿搖曳間仍足以讓人心馳神搖,魂移魄動,如醉如痴,雖粗衣陋裙亦難掩去其半絲風采。
一曲終了,裴婉秋朝楊楓拜了三拜,後退三步後轉身走向一輛已備好的鏢車,舉步上車。江友朋等人見狀,向楊楓施了一禮後率領鏢隊陸續離開山坳。楊楓看了眼燕雲,卻見燕雲正木木地望著裴婉秋所乘的那輛鏢車,嘴里不住地念叨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