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欲惡主 第五十八章 術器

作者 ︰ 木芒果

從父親進門後大開的門戶放眼望去,是一大片枯萎的花叢,再往遠處看去,便是處在淡淡寒氣中的遠山。在南疆這幾乎冬季的時節,全是殘肢斷臂一般的枝丫,樹葉盡已凋零。

單調的遠山近景中,零零落落地飄著什麼東西,似乎是雨。

一陣寒涼的風吹進屋來,父親抬起異常憔悴的臉,看著自己,口里低低的說︰「那是雪。」

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腥臭味彌漫,父親的發音,听在耳中也似乎是在說︰「那是血。」

凌樞倚著木屋房間臨山的窗子,看了一會外面的景色,轉過頭,凝視著桌上放的一個人形術器。

那人形術器身長比一個小孩稍矮,斜裹著一條黑色的頭巾,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軟軟的橫躺在木桌上。身上穿著一身邋里邋遢的斑紋短衣,也許是歲月太久的緣故,短衣看上去不但骯髒還有些破舊,而且變了顏色。

小孩術器的前方,散亂的餐具之上,堆著一堆散亂的腰帶、彎刀、扁水壺、望遠鏡之類的東西。一個精巧的青銅箱子半打開著,銅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這件術器也是父親你煉制的嗎?」指著那具術器,開口詢問。血骨正趴在那仔細的查看那具術器;這老家伙為了擺月兌手繩,打定主意要找一個術器和自己相融。

「不是。」父親失神的看著屋外飄落的小雪︰「那是當年教我煉制術器那個煉器師隨身之物。」

「據那個煉器師所說,世間煉器之道分門別類甚多,我學的這一宗本不屬于中洲;乃是源起于不盡海之西,這件術器便本宗代代相傳之物;百年前,本煉器宗在宗門斗爭中失敗,遭受追殺;當時的宗師攜帶此物避禍入中洲。」

「不盡海。」本已經退到一邊,不再觀察那小孩術器的血骨,忽然睜圓了眼楮,愣愣盯著凌樞,口里悠長的說︰「那是所有強者,要進一步提升實力,必須去的地方;也是修者真正應該去的地方。」

「不盡海。」凌樞嘴里的也輕聲的說出這一個詞,這是一個他陌生的詞;第一次听見的時候︰一個來自臨森小鎮的少年,正面臨巍峨的黔國都城興義城。

當日的情形又冒起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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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身側的大象一人才能合抱的粗腿下,自己驚詫的說︰「血老,常听我父親說,有大象這種巨獸;我一直懷疑,今日一見,卻比父親形容的還要大得多。這該是天底下最大的獸類了吧!」

「血老,這算不算世上最大的獸類?」口里問著話,初離開家門的凌樞心中卻想著自己曾和弟弟凌希常玩的游戲︰每人各說一種動物,必須依次增大。在所有的記憶中,說到大象往往是游戲的結束。

血骨不屑的這樣回答自己︰「呵呵,你這小子,真沒見識;這小小象類跟那些魔禽妖獸比起來,不值得一提;更何況一些蠻荒異種了;我當年一時興起,只身前游不盡海,曾遇到一條紫電海龍;這大象還沒那異物的一條腿大呢。」

「不盡海•••紫電海龍•••」自己悵然的念著,看著身側的血骨,緩緩的說︰「這世間該有多少地方我從未听過;該有多少東西我從未見過。」

「嚇!泥兒,你這小子莫不是懷疑我的話;放到當年,我便誅殺一條紫電海龍,剝幾片紫龍鱗給你當洗腳盆!紫電海龍那種東西,在老夫看來,不值得一提!」血骨有些憤憤然。

當時候的自己沖血骨淡淡的一笑︰「若有一日,我會親自誅殺那樣的東西。」

••••••

此時猛然在听到這個詞,凌樞心中一陣悸動︰當日本以為這個手繩中的老者會一直伴隨著自己。現在這個老者卻堅持的要離開自己。

是不是都是這樣,曾經伴隨我們左右,那我們認為會和影子一樣永遠不離開我們的人,會在某一天,因為一個始料不及的原因堅持要離開我們。

父親凌糧猶自抱著那個被稱著「蒼楠」的術器的腦袋,那腦袋的中間,釘著密密麻麻的小釘子。

「呵呵,我是一個死士,卻學了煉器的術法;我是一個人,卻迷戀上了這煉制出的術器。」父親悵然的說著,言語苦澀至極。

「啊!那難道母親也是•••」一想到母親有可能是術器,凌樞心中就迷惑不已,更加恐慌的伸手掐弄自身︰「若是母親是術器,那自己和弟弟豈不是也都是術器。」

「呵,小子,你不用證明;你不是術器。」血骨極難得的桀桀一笑︰「蠢貨,你若是術器,怎麼會有鮮血?」

已經被驚嚇得冒了一頭冷汗的凌樞,這才放松下來。

「呵,不過是人又如何?是術器又如何?那些修仙士修行百年還不為個長生;那些煉魔者修煉百年還不為個不死;若是術器,便只要魂靈不滅,都可以一直長生不死!」血骨冷冷一笑,語氣中淒涼無比。

「你母親春幽卻不是術器,她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農家女;我本便是中洲死士,奉仙盟之命,臥底第九殿;這里發生這樣的慘劇後;我實在不堪忍受那日愈加劇的恐懼;便回走中洲,因為我凌家之人,必須繼承家祖之志,力求和烈烽一戰,盡管這不亞于痴人說夢;但是家祖既然有這樣的遺囑留下;我們自然應該將它達成。」

「因為我鏟除第九殿有功,便被仙盟提升為死士統領;我愈來愈接近那個家祖立下的臆想。只要達到凡俗者的巔峰,成為死士大統領,便可以直接見到烈烽!」

「為了盡快立功,我便參加了當時的仙魔大戰;若是不遇到春幽,我想我會死在那場大戰。」

父親說到這里,看著懷里的腦袋;神情十分糾結。

「離開這里的時候,我心中便填滿了‘蒼楠’;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其他人;直到那一日。」

「那日,修仙士和凡俗者將煉魔者驅逐到了中洲的西南;再經一戰,便可將那些煉魔者全部殺盡;我作為凡俗者中的精英,死士的統領,自然是處在追擊的最前方。」

父親臉上的肉開始不斷抽搐︰「那日,我們追擊到西南的赤鐘桶;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地名。呵呵,難道是預測在接下來的一刻鐘,所有追擊的人都會慘死,然後那赤紅的血會充滿整個像桶一般的山谷麼?」

看著父親的神情,那是另一種恐懼充斥臉上。

「那日,天降暴雨;死士和修仙士追擊到赤鐘桶;暴雨下得那樣大,整個天仿佛要塌掉;那個只有岩石的山谷,現在回想起來,卻彷如寂靜非常。我們進了山谷,突然,暴雨就嘎然停止了。驚詫之下,就發現山谷的兩邊站滿了渾身彌漫血腥氣的黑衣人,那是一直像狗一般逃竄的煉魔者。」

「他們就那麼靜靜的站著,完全不明白他們想做什麼;但是我的心里充滿了寒意;這種寒意甚至剛才在暴雨之中奔行都沒感到過。」

「一個修仙士駕御仙劍朝那些煉魔者疾射而去,口里大吼︰‘殺盡邪途煉魔者!’那是柄赤紅的仙劍,那是道赤紅的光華;頓時讓我們都燃燒起來,我們都呼喊著,緊跟上去。那些什麼寒意頓時都拋諸腦後!心中只有熱!心中只有血!」

父親說到這里,似乎也回到了那個激情的時刻,紅光滿面,嘴里喃喃低語︰「那是柄赤紅的仙劍,那是道赤紅的光華•••」

圓睜的眼卻又很快黯淡下去,更大的恐懼密布眼中︰「但是,大家都沒沖上幾步,就見漫天的暴雨灑下;我模了一下,那雨是紅紅的,腥味十足;再看那個最先沖出的修仙士。已經消失在眼前。」

「是的,我們之前曾經听到一個孱弱的嘆息;便是那個嘆息讓我心生寒意;這時我才驚覺︰這暴血雨灑下的時候,也似乎響起了那麼一聲嘆息。」

「那樣的一個修仙士,在我們根本來不及看的時候;一下就完全被爆成碎末化著血雨灑下。然後我就听見一個孱弱的聲音,盡管孱弱,卻仿若一條毒蛇一下鑽進我的身體里,那聲音十分疲憊︰‘殺光。’接著就見那些靜靜站著的黑衣煉魔者都崇敬的回應︰‘是,聖尊!’然後那些煉魔者就從山谷兩邊撲了下來。」

「各種血腥的術器,各種法陣,從天上落下,從地下冒出;那是我參與這樣多次的仙魔大戰中最慘烈的一次,沒有一個修仙士能飛起;那些在我們看來無懈可擊的仙術法訣剛一施展,頓時幾十道光束,滿眼的怪異術器就就會將那個修仙士射成篩子,渾身遍布密密麻麻的小洞掉落下來。」

「那樣的場景,讓我這樣一個死士都萌生怯意;但我還是大吼一聲,祭起那些修仙士配給我們的‘死士速行符’強行的飛竄空中;很多死士也緊隨我之後飛升空中,一道道光束射來,我知道︰這樣連修仙士都無法抵御的邪法,我們這些死士定然毫無抵御的可能。」

「就在死士們都絕望的飛蛾撲火一般朝那些煉魔者沖去的時候,那個聲音就響起在了耳邊。」

父親眼中完全的充溢一種匯聚崇拜、激動、興奮、感慨的復雜神情。用顫抖的聲音看著凌樞︰「家祖是對的,那樣的修者,或可永生!是的!他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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