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夢?」
清晨初醒時睡眼朦朧,看周圍一切都恍恍惚惚,好像都蒙上一層淡淡的紗幔。這時又有幾綹乳白的早霧飄來,飄飄蕩蕩橫亙在自己眼前,氤氳醞釀起一股曖昧的顏色。
「應該是在做夢。」
醒言又閉上自己的眼楮。
只是,雖然雙眼闔上,再也看不到那匪夷所思的荒唐場面,但那滿手傳來的圓潤充盈,還有那股火苗一樣不停跳動蓬勃的熱力,卻始終在提醒著他︰
恐怕,這不大像是個夢。
這樣恍惚的神思,並沒持續多久;正當自己心下開始突突突猛跳個不停時,又感覺到自己那只手背,忽被人按了按,于是那鼓鼓囊囊的柔韌豐盈,便伴隨著那鼓燙手的熱度迅猛襲來到得這時,醒言再也耐不住,雙眼猛地一張︰
這一下,他確定自己並非做夢。
那個被擄來刁蠻小惡魔,現在正滿臉通紅,兩眼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那對亮紫明眸中,柔光蕩漾,彷佛就要滴出水來。
「……」
過人的靈覺,讓醒言大體知道發生何事;倉促間想不起其他,只感覺自己臉面已不受自己控制,突然間熱血騰涌,「騰」一下燒得通紅。不知是否氣血旺盛過人,此刻顏面上那幾滴睡夢中凝聚的晨露,立即就化作白煙一縷,飛飛騰騰加入到彌漫的晨霧中去。
綺麗時刻來得這樣突然,少年卻絲毫不敢將目光下移。往日非禮勿視的少女麗顏,此刻卻成了眼前看過去最守禮的部位,醒言只敢緊緊盯著膽大魔女嬌美的容顏,一動不動。
就這樣對視片刻,過得一陣,醒言才突然醒悟過來,「呀」的一聲,將手一按一縮,猛地就跳到一旁;借力躍起之時,倉促間倒把那毫無防備的女孩兒撳得「啊」一聲輕呼。
跳到一旁,努力平心靜氣一陣,醒言才轉頭直視蜷臥樹底的女孩兒,有些結結巴巴的質問道︰
「你……你要做什麼?」
見他這樣,原本嬌憨不堪一時動情的小魔女,倒反而收回悠悠的神思,臉上又照耀起動人的神光,笑吟吟說道︰
「不做什麼。」
「嗯,就是夜晚風涼,有點冷,本宮主征用你的手掌擋擋風寒。」
「呃……」
醒言聞言,下意識望望四周,卻見這南荒沼澤雨林的夜晚凌晨,雖非悶熱難當,卻也絕說不上有什麼冷風寒涼。
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時,卻見那鬼靈精怪的小魔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後一縷微笑從嘴角浮現,很快就在俏靨上綻放成一朵盛開的花兒。正在醒言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時,便听到這小惡魔得意洋洋的說道︰
「喲∼這幾天,還以為我們的‘堂主哥哥’真是個不近的大君子大好人。誰知道,原來也會見色起意。」
「那小賊的稱呼,我原先也沒叫錯!」
一貫正確的魔疆宮主,在被前所未有的欺壓數天之後,終于又扳回一局,臉上正笑得極為歡暢。
見她這樣,原本尷尬萬分的張堂主,卻有些哭笑不得。定神想一想,記起今天就是拿這魔女交換靈漪雪宜的日子,可不能再出什麼差錯。想到此處,醒言便再也顧不上跟她計較斗口,按下翻涌的血氣,靜一靜神,朝著蜷坐樹底的瑩惑低頭垂首,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到底。
見他忽然轉性,態度如此恭謹,倒把瑩惑給弄糊涂。
「莫不是又有來捉弄我?」
正滿心警惕時,便見少年直起身來,一臉溫柔,用前所未有的和緩語氣跟自己說道︰
「宮主在上,這幾天在下多有得罪,實在是逼不得已。有什麼魯莽唐突,還請宮主好生擔待。」
「今日已滿五日之約,我這就要將宮主恭送回府。還望宮主殿下大人不計小人過,好生回輦移駕!」
原來,經著剛才這一出,雖然醒言現在還沒來得及理出頭緒弄清是怎麼回事,但今日甚為關鍵,還是要想辦法將這位行為古怪出奇的小惡魔安穩住,省得她再鬧出什麼花樣。
只不過,听他這麼一說,原本臉上還余著些笑意的瑩惑,卻頓時怔住。
愣了半天,正當她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那一直靜候的少年,恰見她半天無語,便道無事,于是恭恭敬敬又是一揖,說了句「宮主殿下稍安勿躁,我這就給你準備早膳去」,便一振青衫,態度從容的飄然入屋而去。這時,晨光已亮,頭頂的天空漸漸轉白。瑩惑有些落寞的朝天上看去,見到那原本燦耀的群星,正一顆接一顆的熄掉,和那墜落西天的淡白月牙一起,在火紅朝陽升上天空前一齊隱退。和著天上的月淡星稀,自己四周那些飛舞的銀色流光,也在慢慢變亮的晨光中漸漸變淡。一時間,夜色退卻的榕樹下,竟顯得有些冷清。
這時候,只有那些在夜風中堅持了許久的輕綠葉絨,終于被林間的霧氣打濕了身軀,不情願的從葉底飄離,悠悠忽忽的飛下枝頭,在自己面前鋪起一層淡綠的地毯。
又過了良久,瑩惑便見對面小木屋中飄出一陣白色的炊煙。過了一陣,當煙霧中帶來一絲香味時,那炊煙突然轉為濃烈,然後便有個小丫頭被嗆得咳嗽著跑出來。逃出煙霧燻天的小屋,瓊肜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瑩惑看了一眼,便去一旁清溪邊梳妝洗漱。
等梳理完畢,小少女便去屋中取來一只瓦盆,到溪邊打來一盆清涼的溪水,然後央醒言撤去瑩惑周圍的禁制,將水擺在瑩惑面前,看著她梳妝洗漱。
「不要逃哦∼」
瓊肜提醒她。回頭又看看木屋中飄出的裊裊余煙,警惕的小女孩兒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瓊肜太心急了;等今天雪宜姊回來就好了!」
當瑩惑在瓊肜監視下心不在焉的梳洗完畢,醒言也從屋內端來煮好的清粥和烙好的薄餅。將飲食就放在樹蔭底下的空地上,幾人便盤膝而坐,在晨光開始吃起早飯來。
現在,被擄魔女面前這對兄妹,今天表現和前幾天截然相反。今天自打起來,瓊肜便滿臉警惕,唯恐一不小心瑩惑逃了,便換不回自己的兩位姐姐。而前幾日粗暴無禮、惡聲惡形的少年,現在卻變得客客氣氣︰
「宮主請用粥!」
「宮主請食餅!」
「哼!」
見著他這樣殷勤,瑩惑卻白了他一眼,不怎麼理他。
就著清淡的米粥咬了幾口薄餅,瑩惑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展顏一笑,跟那位不時警惕瞄她的小丫頭說道︰
「瓊肜好妹妹,以後我再來找你玩好不好?」
「好哇!」
瓊肜月兌口回答,然後想想又補充一句︰
「不過今天要幫我把姐姐換回來喔!」
「好啊!」
瑩惑爽快回答,然後看了看旁邊那位少年,見他表面裝著若無其事,內里卻正在緊張的聆听。見得這樣,這位魔疆炎域的王者不由得抿嘴一笑,半真半假的說道︰
「那瓊肜妹妹,以後我來,可要和你爭薄餅吃哦!原來你吃一張,那時你就只能吃半張了!」
「啊?!」
被瑩惑一說,正拿烙餅咬得香甜的小瓊肜,一時也犯了難,住了嘴,愣在了那兒眨巴著眼。只不過也就是眨眼功夫,聰明的小妹妹便想到了解決方法︰
「魔女姐姐不怕!以後就讓哥哥給我們烙兩張餅!這樣我們就都能吃一只了!」
「……」
「妹妹想得真周到!」
等用過早膳,紅通通的朝霞就遍布整個東邊天空。這時醒言在一旁盯著瑩惑,瓊肜便去溪邊把三人的碗筷溪淨,又到木屋中給原來的主人擺好。等她再出來時,醒言便對俏立樹下的女子說道︰
「我們該走了。」
說著,伸出手來張張舞舞,就要像上次那樣做法將瑩惑迷倒。
「等等!」
「什麼事?」
醒言一臉警惕。瑩惑卻露齒盈盈一笑,說道︰
「你確定是五日之期?不是十天半月?」
「是的,是五天,我記得很清楚。」
少年老老實實的回答。回答完,愣了一下,他又看了看瑩惑一眼,竟在她眼中意外的發現幾分留戀的神色。見得這樣,醒言也只好語氣干脆的說道︰
「宮主殿下,今日約期已至,我不願失信于人。」
說罷雙手一揮,便是一陣黑霧涌出,眼前這位咕嘟著嘴的小魔主,立即就被這混雜太華道力的鬼王霧霾給迷倒。
和上回不同,等這次再將魔女的身軀挾在自己脅下,醒言清楚感覺到少女凹凸有致的蓬勃身姿。雙腳點地掠上林梢之時,血氣方剛的少年堂主忍不住想道︰
「罷了,那一番迷亂,倒忘了今早到底是……」
抱攬著瑩惑身軀,感覺到手觸處處處香綿柔軟,醒言腦子里一片迷糊,竟弄不清今早自己那手究竟按在了何處。唉,看來這已成一段懸案,也不知將來有沒有機會解開了。
腦海中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便掠出灌澤的雨林草澤。之後他們又借道紅水河,在混濁奔涌的河水中瞬水而逝,片刻功夫之後,便置身于波濤萬頃的碧藍海水中。在洶涌波濤中斬浪而行,不到半個時辰功夫,醒言與瓊肜已來到前天預先勘察好的暗涌洋流處。
將闔目若瞑的魔女交給瓊肜看管,醒言便全力施展開「瞬水訣」,順著茫茫大洋中這股特異的溫暖暗流,上下潛探,往來溯流,前後飄飛約有上千里,確認四下並無魔族蹤跡,醒言這才放下心來。這之後,他便在靠近洋流的海域中尋得一處水勢地形獨特的地方,記好特征,吩咐了瓊肜幾句後便飛身入海,潛近犁靈魔洲,作法給魔人傳話。
而這時,那犁靈洲上的一眾魔族,也是緊張萬分,生怕此事中途出了什麼變故。依著凶犁長老之命,這些天他們並沒分出人手四下尋查魔主下落,而是依約老老實實的在犁靈洲靜靜等候。
「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到了這第五天上,幾乎所有的魔族兵將都在心中虔誠祈禱。今日之事,實在重大,即使有長老智珠在握,跟大家信誓旦旦的保證過那少年絕對會守約而來,但眾人心中仍是忐忑焦急。因為,雖然按道理那少年沒理由不遵守約定,但萬一他年幼不知事,又或是控制不住古怪法力,真的讓宮主出了什麼差錯,那魔君震怒下來,不用說,這魔洲島上上千之眾,包括那凶犁長老在內,都免不得要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正因如此,到了這第五天上,幾乎所有犁靈諸島的魔兵都被撤了回來,縮回到犁靈主島固守。這樣舉措,是怕哪位不開眼的族兵一個不小心,驚動了那少年不敢來傳話,那可就糟糕了!
這時節,雙方沒照面前,真個是各個小心,絲毫不敢有什麼差錯。
閑言少敘;等醒言一沾即走放出那傳話的「圓靈水鏡」,不多久便有隱藏極深的魔島斥候發現,然後趕緊飛報凶犁長老知曉。這回傳話,只有簡單一句︰
「東南偏南一千四百里,赤紅潮水鐘形島嶼中。」
「這處我知道!」
等魔兵才說完,黑袍長老的附近便有幾位魔將不約而同的喊道。
「好,我等速行。」
當即凶犁便命手下族兵嚴守本島,然後點選荒挽等幾個得力手下,去島上火山水晶囚室中提出那兩位被抓獲的龍族女子,然後便朝對方所告方向破空而去。
在途中,就像是和那位上清少年堂主約好一樣,今天凶犁也格外和藹可親。他告訴靈漪雪宜,說是過會兒就會把她們送還那位小友,請她倆在這之前暫且忍耐一下,不要另生枝節。
忽听他這麼一說,正滿月復疑惑的二女自然大為驚奇。
「是醒言來救我們麼?」
一直以為都應該是父親洞庭君率眾來救,現在听說是醒言,靈漪兒自然大為詫異。
聞言感動之余,靈漪卻又擔心起來,想到醒言勢單力孤,應該沒什麼辦法能驚動這勢力龐大的魔族。這回,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
想到這里,四瀆龍女便憂心忡忡起來。這時候,忍不住轉眼看去,恰見到那位冰雪一樣的女子眼中也滿是憂慮,于是靈漪便更加憂愁起來。現在她只想著,若是過會兒見苗頭不對,便還要像上次那樣,奮力示警,讓醒言瓊肜逃走。
只是,滿月復愁緒的四瀆公主,沒猜出眼前情勢,也沒猜對身邊那位神色憂愁的女子真實的心意。此時,這位被魔人誤認為龍族女將的清冷女孩兒,正在心中想道︰
「嗯,靈漪妹妹有龍族兵馬來解救,堂主自不會用這麼擔心。他這番來,可能是被那瓊肜妹妹吵不過,便強來救我……」
忖及此處,望了望身邊人數不多但靈力強大的魔人,雪宜不禁神色淒楚,在心中淒愴想道︰
「堂主這回卻是想岔了。我這樣草木微賤之軀,又如何值得他再次涉險?嗯,過一會兒,等這些魔人要對他下手時,我便先自行了斷了,這樣堂主和瓊肜便都沒了牽掛,再也不會回來被魔人捉到。」
「而我,只要能再看到他們一眼,就足夠了……」
想至此處,下定決心的香雪梅靈,便重又恢復了往日清冷的容光,再也沒有絲毫懼意。
正是︰
弱水到今如有力,浮花一片海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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