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僻山谷中山花爛漫,香風浩蕩,好像一處世外桃源。
在醒言看來,即使在羅浮山這樣的洞天福地中,也很難尋到這樣熱烈絢爛的鳥語花香之處。可能,正因為這處山谷距羅浮主峰很遠,人跡罕至,谷里的野花才能生長得這樣葳蕤燦爛,如潮如海。在這樣的香風花海中,瓊肜又找到一處藤蔓掩蓋的清涼山洞,于是醒言便跟她們一起進洞納涼,享受這炎熱午後難得的清爽。
等適應了洞里黝暗的光線,醒言凝目朝洞里打量一番,才發現這處山月復溶洞就像只放倒的葫蘆,口小肚大,朝里面看極為幽暗深邃,看不清盡頭。洞中又靜得出奇,若不是凝神仔細傾听,便只能听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又過了一陣,等醒言的耳朵也適應了這洞里的靜謐,便可以听到從那黑咕隆咚的溶洞深處,偶爾還有水滴聲悠悠傳來,入耳微細,也不知已經傳過幾里路。
從日曬花燻的山谷中初入山洞,醒言只覺得渾身都被一陣強烈的冷氣包圍,十分愜意。只是過了一陣,等身上的暑氣褪去,卻覺得有些發冷起來。此時他正站在最里面;從古洞深處吹來的冷風正吹在他身上。過了一陣,被一股打旋而來的寒風一掃,醒言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堂主,里面的風有些寒涼吧?」
說話的正是雪宜。穿著一身簡樸白裙的清泠女子,在暗淡光影中看到醒言打了個寒戰,便關切的問他。
「沒事,只不過是一陣冷風。」
醒言哈哈一笑,說道︰
「這點涼風都受不住,我怎麼能當你們的堂主。」
「嗯。」
寇雪宜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
「稟堂主,雪宜不怕冷,還是讓雪宜來替堂主擋住。」
說著話,雪宜便輕輕邁步,想要繞到醒言身後,替他擋住古洞深處吹來的冷風。
見她這樣謙恭,事無巨細,醒言那句憋在心底很久的話便月兌口而出︰
「雪宜你這是何苦?我早就跟你說過,你不是我的奴僕!可是,不知我說了多少回,你就是不听我!」
見雪宜總是自居奴婢,處處待他為主,醒言一直覺得不自在。這事情他也幾次跟雪宜含蓄提過,可她仍是一如既往,從不知改過。因此這一回,年輕的堂主終于忍不住直接說了出來。听了他這話,原本邁步向前的女子頓時止步,只在原地躑躅,不知如何自處。
將心中所想強烈說出,卻見雪宜變得如此局促,在原處彷徨無措,醒言心中也有些歉然。只是又一想,要是自己此時稍有緩頰,恐怕她以後還會一直這樣。這麼一想,醒言便硬了硬心腸,沒再說話。于是這山洞中,便又恢復了沉寂;好動的瓊肜,見哥哥好像有些不高興,也只好呆在原處,乖乖的休憩。
就在這帶著幾分尷尬的寂靜之中,一直乖巧納涼的小女娃忽然歪了歪腦袋,朝洞外豎起耳朵傾听起來。不多會兒,听覺異常敏銳的小妹妹便跟哥哥報告︰
「哥哥!好像有很多人在打仗!」
自瓊肜那回跟醒言一起去南海郡剿匪回來,她便把三人以上的打斗叫作「打仗」。
「打仗?」
听了瓊肜的話,醒言和靈漪都有些疑惑,也趕緊朝洞口光亮處凝神傾听起來。
「是有些不對。」
仔細听得一陣,醒言與靈漪對望一眼,當即招呼一聲,四人一齊飛出這處與世隔絕的山洞,急急朝數百里之外的羅浮主峰趕去。
略過四海堂這幾人如何趕往飛雲頂不提,話說就在五百里羅浮附近一望無際的平原丘陵中,有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河,名叫「肄水」。羅浮附近的嶺南之地多雨,肄水河流經之處水量充足,因此到注入南海的入海口處,肄水河面已變得極為開闊。浩蕩的大河奔涌入海,一路帶來的泥沙遇到海中咸水,便沉澱下來,形成大大小小的沙洲。因為肄水河口這數十個沙洲星羅棋布,附近的漁民便把這些沙洲籠統叫作「棋盤洲」。棋盤洲處在肄水的入海口,沙嶼之間的海水便有些渾濁不清,其中還有許多漩渦一天到晚流轉不息,極為凶險。正因為這些漩渦的存在,附近的漁民出海,一般都會遠遠繞過。而這本就暗流涌動的棋盤洲,這一天更不平靜。
到了這天中午,當數百里外的那位少年堂主去山中尋幽訪勝之時,渾濁的海水里突然飄來一位不速之客。
「報龍侯!」
當這位身形細彎、嘴若長管腮邊帶甲的水族武士從肄水上游瞬息游來,奔到那位黑袍黑甲的主公面前,便急急報道︰
「屬下已探明,四海堂已傾巢而出。那堂主還有四瀆公主等三名女子,全都朝羅浮東北行去,一時半刻不會回返。」
「做得好!」
在屬下面前輕易不動容的南海水侯,听得探馬來報,出奇的道了聲好,說道︰
「不錯,果不愧是南海神影校尉。若是此行順利,記你一功!」
「謝龍侯!」
被稱贊的水族校尉喜不自勝,高聲應答一聲,便淡隱身形,退到一邊繼續听令。原來這位身形透明的細彎武士,正是南海龍軍探馬斥候中的校尉將軍,名為「神影海馬」,一向統領部曲,負責刺探燭幽鬼族,正是南海龍族的耳目。只不知這一回,南海主將孟章為何統領御下隱身于小小棋盤洲中,出動這位斥候首領,前去刺探一個人間堂主的日常起居。
「我們可以出發了。」
不待思索,孟章便一聲令下,準備率領手下精兵前往羅浮山。只不過就在他下令之前,他身旁那位親信謀臣龍靈子,卻似是仍有些想不通。依仗著自己一向是主公的嫡系謀士,龍靈便小心翼翼的問主公︰
「君侯,請恕屬下愚昧,龍靈思來想去,還是有一事不明。」
「你說!」
水侯顯然心情正好。
「是這樣,恕老臣直言,那個僥幸逃月兌的張堂主固然膽大妄為,竟敢誘四瀆公主離宮出走,住到羅浮山上,這自然是萬惡不赦。只是恕屬下不敬,若細究此事緣起,四瀆公主也有些責任;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只為貪玩,那一個小小人間堂主又如何敢冒瀆龍侯威顏……」
「龍靈,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听他兜兜轉轉說了一大圈,孟章已有些不耐煩。見他不悅,龍靈趕緊加快語速︰
「其實老臣只是覺得,君侯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應該不至于和這一個小小凡人大動干戈。而中土人界,乃三界之靈,介于神鬼之間,是四方祝福之地。若這次奮起兵戈涂炭生靈,恐怕……」
「大膽!」
龍靈剛說到此處,卻被人一聲暴聲喝斷。龍靈望去,發現喝斷自己之人並不是面前龍侯,而是站在他左邊下手的一位龍族部將。這部將,臉色煞白,面如平板,罩一身白袍白甲,身邊白光飛舞,好像罩在一團雪霧之中。
「哦?原來是無支祁將軍!你有何見教?」
饒那說話之人,乃是主公器重的龍神八部將之一無支祁將軍,但龍靈一直隨侍孟章左右,又知道一些他尷尬來歷,便不怎麼把他放在眼里。
無支祁也听出龍靈輕蔑語氣,但仍然面無表情,板著白牆一般的臉冷冷說道︰
「龍靈!水侯行事,自有他道理。四瀆收下主公彩禮,公主就是主公未過門的妻子。那張家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誘她逃婚,此是罪大惡極!而我等追隨主公已久,自該知道,若是主公盡力布置,自然還有其他深意」
無支祁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
「我們做臣子的,不該妄自揣度上意。我們要做的,只是听從水侯軍令,這就足夠了!」
「好!說得好!」
听得無支祁一番話語,孟章拊掌大笑道︰
「無老弟說得妙,不枉我將浮城重畿寒冰城交給你。哼,當初四瀆老兒排擠你,是他失了氣數。」
不知何故,孟章對他那位可能的未來祖岳父,言語中竟是毫不客氣。他又道︰
「龍靈,你也不必疑惑。正如無將軍所言,此去羅浮本侯絕非只為兒女私情,而是另有深意。究竟如何,等我回來再細細告訴你。我們現在出發!」
軍令如山頒下,棋盤洲漩渦中早就躍躍欲試的龍族兵將立時魚貫而出,從肄水河中溯流而上,朝那位人間洞天迅疾掩去。
閑言少敘,幾乎就在半晌之後,原本陽光明媚的羅浮上空中,忽然陰雲密布,從西南飄來無數團黑色雲霾,連接成陣,遮天蔽日,一齊朝上清宮所在的飛雲頂重重壓來。
「要下暴雨了嗎?」
見天邊黑雲滾滾而來,正苦于暑熱的上清弟子一個個都走出房來,向天邊觀望。
這時候,似乎與天邊洶涌而來的雲陣相應和,山林中又是狂風大作;不光是上清門所在的羅浮主峰被吹得飛砂走石,就連那些深澗密林中也是風刮水起,枝折葉落。
此時,正在飛雲頂靜室中閉目清修的掌門靈虛子,雖未看到外面黑雲壓崖的怕人模樣,但也在某一刻突然睜眼,怔怔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嘆息一聲,取下牆上劍器,走出門去。
等他也走到飛雲頂廣場中,鋪天蓋地而來的漆黑雲陣也恰好滾滾飛行到飛雲頂正上方。等烏黑的雲團將飛雲頂牢牢蓋住,這天便跟入夜一樣,四處一片黑暗。而那氣氛詭譎的黑霾之中,此時已隱隱有雷聲滾動,不時便是一道慘白電光閃過,劃亮被烏雲籠罩的山麓。
見到這樣詭異的情狀,原本跑到外面吹拂清涼風息的上清弟子,心底也開始隱隱不安起來。此時他們這身邊的綠水青山,已陰森得如同鬼域一樣。
「這雨怎麼還遲遲不下?」
不知怎麼,此刻吹在身上的大風,已經沒了開始那份清涼,而如同凶猛野獸的腥羶鼻息,吹在人身上只讓自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同時又憋悶無比。這時候,不光是那些毫無靈機的小輩弟子,就連頗有修為的上清前輩,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禱,祈禱那詭異黑雲後的雨點趕快傾盆潑下,彷佛只有這樣,才能沖刷掉那份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咯嚓」
正當眾人心中不住祈禱,高高在上的黑雲天中突然華光大盛,一道粗大的閃電有如龍蛇一般,從眾人的眼前躥過,然後便是一聲巨大的雷響,在人們的耳邊炸開!
「嘩」
正被這聲雷聲震得渾渾噩噩,冥冥中眾人仿佛听到一陣布幕拉開的聲音。抬頭朝天上望去,發現那個被黑雲掩蓋得嚴嚴實實的天穹正豁然剖開!
「羅浮山的生靈們。」
隨著那雲門洞開,在兩側黑雲之間那一線水一樣的青天中,忽然傳來一陣威嚴的低沉話語,低低咆哮在眾人的耳邊︰
「爾等私誘我族公主,拘禁羅浮山中,已犯天戒。今日本神來,正要徹查清楚。」
隨著這聲似遠非近的話語,那一線雲光中隱隱現出一位高大神人,身邊黑氣繚繞,正神色威嚴的俯瞰著地上這些渺小的生靈。在他身後,那襲長長的披風彷佛浸染了暗夜的顏色,正在灰暗的雲空中獵獵飛舞。
羅浮群峰,一片死寂。
「敢問神人,您是南海龍侯麼?」
在一片噤若寒蟬的靜默之中,飛雲頂上那位身材不高的靈虛掌門,正仰臉頂著漫天吹來的狂風,對著天上的神人艱難發問。
「唔……我是。我是南海龍神三太子,孟章。」
原本低沉說話的龍神,此時卻聲音洪大,口中吐字有如石碾,從天邊滾滾而來,一陣陣撞擊在地上道門弟子的心坎上。
「哦。」
靈虛清瘦的身軀屹立如山,輕輕應了一聲,一串淡淡的話語逆著天風傳到神靈耳中︰
「小老兒上清掌門靈虛。龍侯所說之事,並不知,請搜。」
「好。」
一個「好」字如炸雷般落下,須臾之後整個飛雲頂上,還有那抱霞朱明郁秀三峰的觀殿中,突然就像遭了四只浩大無形的巨手,一瞬間幾乎所有殿堂房頂都被掀開,狂亂的風息蜂擁而入,將上清弟子長久居住的房舍攪得一片破敗。只不過片刻之後,許多間上清宮精心建築的房舍便成了一堆荒涼廢墟。這其中又有許多上清弟子,不知是被橫飛磚瓦砸到,還是心疼本門房舍,正是哭號連天。
而此時,聚集在各處山場殿堂前的上清弟子,其中不少身具法力的門人已各自按劍,或暗中準備法術,準備只要身邊長老一聲令下,便要和天上的神靈以死相斗。只是,他們其中的首座殿長,此刻見飛雲頂上的掌門仍是不動聲色,便各個約束門下,暫時隱忍不動。
在此時,听得天上的神靈又發話︰
「還有那一間!」
遭了這樣前所未有的劫數,靈虛身後那座高高的觀天閣卻依舊聳立,旁邊一間漆成黃色的懷先堂也屹立不倒。此刻孟章所指,正是那座泛著黃光的懷先堂。
「那間……」
回頭看了一眼那座靈幡飄舞的懷先殿堂,靈虛子依然一臉平靜,只是原本一直挺得筆直的腰桿,此時卻彎了下來。
對著天上的神人彎腰一揖,靈虛懇切求道︰
「神候容報,那懷先堂中供奉著我上清門中歷代祖師英靈,是本門聖地。我靈虛以本門上千年清譽擔保,懷先堂中絕無神候要找的龍族公主。」
「哼!」
雲間神靈聞言,輕蔑哼了一聲,地上道人的身後便又騰起一陣刀鋸一樣的狂風,朝那座道法庇佑的上清祖堂中飛旋吹去。
「劍陣!」
到了這時,一直忍讓禮敬的上清掌門,終于忍不住,朝天邊一聲高喝。隨著掌門這聲似乎用著所有力氣喊出的話語,廣闊的飛雲頂上空頓時飛起無數道飛劍,光色各異,按著太極八卦方位在羅浮上空中縱橫飛舞,結成一道嚴密的劍陣。當這劍陣飄卷之處,彷佛冥冥中截斷一道看不見的紐帶,那道正朝懷先堂撲去的旋風頓時消散。
「哈哈!」
見他們反抗,雲端的水侯不怒反笑,聲震天下︰
「卑微之人,竟敢抵抗天威!」
見上清諸山上空劍光繚繞,潑水不進,孟章卻毫不在意,只是仰臉一聲長嘯︰
「嗷」
伴隨著黑雲陣間龍族水神這聲有如牛鳴的長嘯,自他那口鼻之中,忽然噴出無數道白氣,一迎天風,便化作無數條白氣森森的冷龍,張牙舞爪,一齊朝地上凶猛撲去。在它們所到之處,遇物皆成冰凍,不多久這飛雲頂一帶就好像進了三九嚴冬,到處天寒地凍,冰光閃耀。而那些原本在半空飛舞的護山劍器,遭遇到這些狂暴的冷龍,雖然少數能有所斬獲,將冷龍劈成冰氣,但大多數飛劍已是紛紛墜落。
而這時,在雲間狂笑的龍侯把手一揮,身後「 」一聲,那些從南海八大浮城之一寒冰城趕來的龍軍齊齊現身,在首領神將無支祁的帶領下,推著貯滿玄冰的雹車,破雲而出,在五百里羅浮上空隆隆飛奔,向四季長春的人間洞天拋下無數的寒雪冰雹。
剎那之後,千百年一直氣候宜人的羅浮洞天,已是冰雪肆虐,仿若變成鬼哭神嚎的修羅煉獄!
而這一切,從烏雲襲來,到孟章現身、殿堂被毀、冰雪橫飛,只不過小半晌功夫;而正是這樣小半晌功夫,歷經千年而不倒的道家名觀,已遭到毀滅性破壞。這時的羅浮諸峰,已到處雪花飛舞,冰凌四濺,彷佛成了極北的苦寒之地!
只是,正當千山雪舞、鬼哭神怒之時,昏暗的雲空卻忽然有幾道奇異的電光閃過。其中一道有如月華一樣的銀光,疾箭般飛向正袖手旁觀洋洋自得的水族龍侯。
「呀!」
神箭飛來,孟章猝不及防,本能的一閃,才堪堪避過這致命的一箭。只是他身後那襲威風的玄鮫披風,已被神箭飛穿一洞。
「神月箭?」
話音未落,已听得那漫天風雪中有人飄飛而來,嬌聲怒斥︰
「好個卑鄙水侯,竟敢在四瀆域內的名山大開殺戒!」
「哈!」
看清憤怒的來人,孟章卻是哈哈大笑,放低了身段,換了溫柔口氣說道︰
「原來是靈漪妹子。妹子你可不能怪我,全都怪你旁邊那個無恥的凡人,竟敢哄騙我未過門的妻子離家出走,和他住在一處。這一回,我只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
「嗯,我孟章一向大度,今天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回去,我便既往不咎,放過這些卑微愚昧的生物。」
「你」
听了孟章之言,靈漪氣得滿臉通紅,手中神弓開如滿月,抬手又是一箭射出。這一回孟章有了防備,就在晶瑩箭光及身之前,已在身前布下一道堅硬冰膜,將神月箭勉強擋住。眨眼之間,那道弧形護身冰膜已被擊得粉碎,只是孟章畢竟安然無恙。
正當孟章與靈漪糾纏之時,一同急急趕來的四海堂主卻顧不得太多,見師門遭難,只顧奮力施出瑤光神劍,在雪雹橫飛的半空縱橫沖突,「飛月流光斬」繞身激飛,擊散不少為虐的冷龍,更逼得不少無支祁手下的寒冰甲士紛紛逃散,再也顧不得施放冰雹。就在醒言不遠處,瓊肜召喚出神鳥朱雀,往來飛舞得如火如荼,不住驅逐龍族兵士;寇雪宜則將靈杖奮力飄舞,擊出漫天繽紛碧朵,專向那些殺近上清弟子的龍軍擊打。有她倆從旁佐助,他們這四海堂三人所經之處,竟是所向披靡,無人可擋。而此時,在靈虛、清溟等一眾上清宿耆盡力出手之下,饒是南海龍軍神力強大,勢頭也不及開始從天而降迅猛突襲時那麼可怕。
見得這樣,原本還在一旁觀戰的龍將無支祁,手持著巨大的鬼頭冰鋸刀,發一聲喊,朝醒言奮勇沖來,將他擋住;等瓊肜、雪宜見狀一起回身救時,無支祁的同僚龍靈子也持著根南海神兵風狸杖,加入戰團,與無支祁並肩廝殺。
到了這時,戰局已不再像開始那樣一邊倒的情況。一片混亂之中,已有不少上清弟子將地上死傷哭號的同門奮力救回到隱蔽處,盡力療傷醫治。只是,正在此時,那位正和憤怒的四瀆公主一前一後追逐,如同戲耍一般的南海水侯,瞥到眼前戰局,便忽然回身哈哈一笑,說道︰
「哎,靈兒你看,我們光顧著玩鬧,卻忘了那個罪魁禍首!」
一語說罷,一臉笑意的水侯突然間神情一肅,嘴角露出一絲獰笑,猛喝一聲︰
「著!」
一聲喝叱,他那只一直沒祭出的神鞭「天閃」,忽然繞空飛出,在萬里雲天上盤桓一周;本就是天上雷神用八條閃電制成的神鞭,此刻忽然現出本形,驀然化成八條通天貫地的巨大閃電,如同橫行的蟹腳,照亮萬里雲空,復又聚合成一條粗大無比的雪白電柱,閃耀著致人目盲的強光,朝那位正在專心抵御龍將的少年轟然打去!
俗話說,「迅雷不及掩耳」;而閃電又都在雷鳴之前。此刻在羅浮洞天中廝殺得天昏地暗的人神,只不過覺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並不知道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轟!」
只听轟一聲巨響,轉瞬間少年便覺得自己背後一陣溫熱;幾乎沒等他反應過來,身軀已是在數百丈之外!而在他身後,正拖曳著一道長長的光氣,黃綠氤氳交替,就如同綿延十幾里的楊柳春堤。而在這不住延長的碧影黃光中,那道毒蛇般的雪亮電光,正化成一道噬人的刀鋒,在纏綿的碧光中努力前突,試圖一舉貫穿那鮮活的彼端!
一電飛來,瞬息百里;等險境中的少年迅速清醒過來,他和他背後之人,已在陰沉的雲空中飛出上百里遠。而身後險惡的電光,又將所經之處的氣流瞬間灼熱,向外膨脹炸開,發出一聲聲追魂奪命的雷鳴。
「雪宜!」
等醒言終于完全反應過來,護在他身後的那位一生清苦的梅雪精靈,在爆發出絢爛的光彩之後,已走到生命的盡頭。
「走!」
在這一生對堂主的第一次高聲呼喝聲中,緊偎身後的溫暖猛然爆發開來,將他的身軀向前彈射出去;在那迎面呼嘯的冷風中,讓他瞬間便飛出數百里。
「……」
「這就分別了麼?」
告別的時候,短暫而匆忙;身不由己的少年輕輕落地後,以為自己只不過是剛做了一場有些悲傷的夢。
是的,只是一場夢吧;現在夢醒了,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將那位一直在自己身邊左右跟隨的女子輕輕拉住。只是……
只是為什麼手掌伸出這麼久,卻一直都什麼也沒抓住?
為什麼這麼久,手掌中只有些冰冷落入?
一片,兩片,三片……
一滴,兩滴,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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