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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大海上熊熊燃燒的火焰壁壘分外鮮明,四丈多高的沖騰火牆將淒迷的夜色一分兩半,劃成南北兩個陣營。在火界的北方,雖然鬼霾籠罩,陰靈無數,但它們始終都不敢向火焰壁牆發起真正地沖刺。
眼見這樣膠著憋屈情狀,疾惡如仇的宵?鬼王便挺身而出,準備給這些畏縮不前的同族打開僵局。于是,燭幽一方那些正在原處徘徊的幽魂校尉無頭將軍,便忽覺眼前一暗,轉眼就見那通明如晝的火壁前忽然如多出一座小山。
「吼」
還未待細看,便听得那浴火披光的黑紅小山發出一長聲淒厲的嚎叫,霎時那氣焰燻天的火壁也似乎暗了一暗,搖上一搖。
雖然這樣的嚎叫粗獷恐怖,但隱埋黑暗之中的鬼眾卻從其中覺出一種親切熟悉的氣息;隨著這聲震動海波的吼嘯,幾乎所有陰靈鬼怪都在一瞬間用各自的方式「看到」那個輝輝煌煌鬼氣磅礡的惡靈鬼王。
「……」
于是,就在宵?摧肝震膽的吼嘯聲中,原本唏唏嗦嗦私語不斷的燭幽鬼軍,卻一下子安靜下來,整個海面上一片死寂,只听見風吹浪起火焰燃灼的呼呼響動。
在這樣氣氛緊張的戰場上,那山丘一樣的黑甲巨靈也顧不上多話,只沖著北方驚愕的同族點了點頭,便轉過龐大的身形,開始盯著眼前那耀武揚威的火焰光壁,一動不動,細細打量。這時,那些火壁火牆猛烈灼燃,火舌吞吐間不見一絲煙氣,卻彷佛帶著一種傲視一切的神聖金芒。金紅耀眼的芒焰,在鬼王幽潭一樣的深邃巨眼中映照出熊熊的火光,明如烈陽的火焰光色在照亮巨鬼猙獰凶狠的面容同時,也將一股湮滅萬物的肅殺之意洶涌傳來,彷佛那燦烈逼人的火氣馬上就會將這藐視神明的陰幽之物徹底焚殛。
只是,在燻天光壁前這陰風颯颯幽霾陣陣的宵?鬼王,卻已和天地間普通鬼物不同;自受了羅浮少年清幽醇和之氣的燻陶,又粹練過隱波洲火焰蛛母的精氣真元,宵?在這樣陰幽鬼物本應忙不迭的回避的洶涌火潮前,卻仍是態度悠然,不慌不忙。在一陣氣定神閑的打量之後,面貌凶狠的惡靈鬼王才轟然咆哮一聲,施施然舉步,竟毫不猶豫地踱入火牆之中!
在身後一陣驚嘆聲中,宛如閑庭信步的宵?鬼靈,靜靜立在火焰的垓心,又轉頭朝四下看看,彷佛欣賞過火界中的景色,才悶頭低吼一聲,手腳鋪張,身形暴漲,轉眼就在密不透風的火壁中撐出一片黝暗清涼的巨大門洞。
「嘩……」
這時離這火牆還有數十丈遠的鬼軍大陣中,忽然好像掀起一輪風濤波浪,原本凝神關注一片寂然的鬼族大軍全都挨挨擠擠,熙熙攘攘,全在向前努力擠動,所有鬼眾都想好好看清那不懼火焰的本族英雄。這些陰幽鬼靈發出的擁擠叫好聲,听在遠處躲藏在暗陬中的醒言瓊肜耳中,便彷佛靜謐的海夜中剛漫過一陣低沉咆哮的海潮。
而在這樣不同人世的喝彩聲中,那些蓄勢已久的鬼族大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便各自在鬼巫長老的引領下朝前沖突,如黑雲般漫過海面,從那宵?用身軀撐成的幽暗缺口中蜂擁而入,向火界內那些目瞪口呆的水族神軍潮水暴風般迅猛沖擊。
于是,過不多久,就在醒言這今非昔比的鬼僕幫助下,原本一籌莫展的燭幽鬼軍竟將佔盡優勢的南海神軍一舉擊退!
閑話略去,就在海面一陣風起雲涌神鬼之戰分出勝負之時,趁著風波中這陣天大的紛擾,那牢記主人此行任務的鬼王也神不知鬼不覺月兌身回來,重新潛回主人身旁。回到主人身旁,性情暴躁憨實的鬼王還不忘詢問一句︰
「主人,這回咱打勝了,要不要宣揚一下咱師門的名號?」
原來是往日閑時,听醒言說起那回下山尋訪水精的來龍去脈,這記性不好的鬼王別的沒怎麼記住,他主人師門掌門的吩咐卻記得一清二楚。那便是靈虛子所說,他們上清門人,在下山歷練當中,如果事兒做得尷尬便不妨態度低調,而大獲全勝時,則一定要報上師門上清名號,已彰顯道門懲奸除惡之心!現在這問話,正是自甘僕從的鬼王跟主人確認,現在要不要也遵從師門的規條。
「不必了!」
在這當口,這樣提議當然否決。只不過否決之余,少年對這勞苦功高一舉成功的鬼族前輩還是滿口嘉許;不僅如此,那個以前總喜歡挖苦宵?的小女娃也一反前態,現在兩眼中滿是閃爍不住的崇拜目光,口中更是真心的贊美,直听得看得這鬼王大叔渾身上下無一之處不向外冒喜氣!
「過獎了,過獎了!∼」
「我先回,我先回,哈哈!!」
眼見自己主人堂中所有人都在夸贊自己,一臉喜氣的鬼僕還不忘滿口謙虛,抱著醋?大的拳頭嘿嘿謝了一聲,便準備趕緊回到冥戒中去,好一個人慢慢回味一下這份難得的戰功榮耀!
只是,就在這四海堂徒眾充滿溫馨祥和的時刻,正準備化作青煙一道回返冥戒的鬼王,卻忽見身前兩位剛剛還在贊賞不已的主人兄妹,卻忽如約好一般,驀然張口結舌,一動不動,只管從自己寬敞的兩足間朝後盯看,彷佛看得什麼萬般震驚的場面,正是一臉愕然神色!
「呀!出了什麼事?莫不是戰局又有反復!」
心中念及此處,宵?頓時吃了一驚,趕緊轉身朝後觀看這一看不要緊,目光所及之處,也把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給唬了一大跳!
「怪事,他們在搞什麼鬼門道!」
也難怪宵?犯嘀咕。原來就在自己剛剛鏖戰過的戰場上,那些片刻前還在嘶喊驅敵的千萬鬼軍,這時卻忽然安靜下來;數以千萬計的鬼卒排得整整齊齊,白骨兵將一處,黑幽鬼靈一處,灰衣巫老一處,這顏色分明情狀,直如棋盤般縱橫交錯,十分整齊鮮明。讓宵?覺得詫異的是,眼前這黑白分明的鬼軍大陣鴉雀無聲,肅然整齊,和先前那番慌亂無術或是混亂殺敵,實在是有霄壤之別;而那些原本擁擠不堪、看似總數也不是很多的陰兵鬼卒,此刻竟一望無際,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是,這些還不是最奇怪之處。讓宵?最覺得奇怪的,還是那一望無邊的鬼族大軍陣列鋒頭所指之處,正是他們主僕三人!
「壞了!」
宵?雖然記性差,但絕不是傻瓜;一見這情景這鬼王當即大驚失色,心道這回還是被主人說中,那些燭幽鬼族還是跟南海勾結一處,布下這陷阱只想坑自己主人!
念及此處,宵?又悔又怒,悔的是自己不該發什麼勞什子善心,存心幫這些不長進的同族;怒的是他自己堂堂的羅浮山上清宮四海堂堂主唯一奴僕,竟然被這些可惡後生小輩哄騙!說不得,這樣情況下自己自然該死戰不退,一來彌補自己過錯,掩護主人兄妹倆安然返回,二來也是教訓教訓這些不開眼的後輩!
只是……
正當宵?轉身、懷著義憤填膺而又羞愧難當的復雜感情準備跟醒言請罪請戰時,卻忽見這少年主人此時臉上驚異之色更濃,听自己低喚一聲後只是抬頭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後看
「咦?她是……」
于是,在主人目光指示之處,巨碩如山的鬼僕便看到那慘淡無光的陰雲下,原本肅穆死寂的鬼軍巨陣中央忽然現出一名白色長裙的女子,姿態幽靜,正從奇形怪貌的鬼卒叢中冉冉升起。也許隔得太遠,那女子具體容貌宵?還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身姿苗條,頗是好看;再等她完全升起到鬼陣上空時,眯著眼楮打量一番,宵?便估模她約有兩三丈高,可能也只比自己矮上一兩頭。
「哼,正主總算出來了!」
見那女子出場的派頭排場,不用想定是這群鬼軍的首腦。鼻中重哼一聲,宵?心中暗道︰
「嚇,別以為自己是女人,有幾分模樣,俺老宵就不跟你算帳!」
原來那女子雖然隔得遠,看不清具體長得如何好看,但就瞧那一身白裙飄飄,在慘淡黑空陰暗鬼陣襯托下直如黑水白蓮,風華飄逸,長風橫過時飄飄吹衣,正是說不出的出塵清妙!
在這樣觀瞻之中,就在宵?心中醞釀、口里嘀咕,琢磨著該怎樣開口跟這壞心腸的婆娘叫陣時,那個在飄搖海風中停佇不動的白衣女子,也隔著這段遙遠的距離在朝這邊靜靜地觀看。
「喝!」
正當宵?想好措辭,吼的一聲準備開口喝罵時,卻見那原本靜浮半空的女子,忽然蓮步輕移,朝這邊慢慢飄來。
「好好,倒送上門來!」
宵?見狀大喜,手提著斬魂巨斧,朝旁邊海濤中吐了口唾沫,回頭跟主人稟告︰
「主人,你和小瓊先退,這里有我老宵頂著!就那婆娘,不是我對手!我……」
正說到此處,宵?嘎然止住,因為他忽見自己那英明睿智的堂主主人,已放回剛剛緊攥手中的劍器,臉上神態並不如何緊張;不僅不听自己建議先逃,還又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後好好觀看。
「……還是主人厲害!」
見得這樣,宵?心中無比佩服,趕緊又掉轉頭,學得主人從容模樣,要看看那婆娘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于是,就在對面這三人凝神注目之中,那白衣鬼女終于快飄到巨大鬼陣的陣頭;這時候她本就不徐不急的虛空漫步,已變得更加緩慢,而且高度越降越低,終于快踫到鬼卒的帽頭。到這時候,那陰兵鬼卒也如潮水般朝兩邊分開,給自己敬重的族母讓出一條路。此後,這姿容清逸的白衣女子便落步海濤,凌波微步,朝宵?這邊慢慢走來。
「哦……原來今晚遇著的,是個青面女鬼!」
就在那鬼女靠近之時,宵?此時看清容貌,見那容貌端正的女子臉上,毫無表情,看上去容冶如同青玉雕就,看不出絲毫喜怒哀樂。而在宵?看清她容貌時,這玉面鬼女腳步輕移,也離這邊越來越近了。
「呼……邪門!」
也不知怎麼,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從不害怕的惡靈鬼王,現在面對這不管不顧、只是款款走來的白衣鬼女,卻不知為何心里直發毛。這樣壓抑的氣氛中,似是為了緩解心頭焦躁,宵?揚了揚手中巨斧,劈了劈虛空,便朝對面大聲恫嚇︰
「呔!兀那婆娘還不快快停住!」
說來也怪,宵?此言一出,對面那妝容靜穆的青面鬼女立即停步。
「哈,還算听話!」
宵?見狀大樂,心中喜道︰
「呵!再怎麼說也是一女娃兒,被俺老宵一嚇就嚇住!我……」
剛想到這兒,洋洋得意的鬼王卻忽又張口結舌
「 、啪……」
雖然還隔了四五丈遠,但此刻萬籟俱寂,鬼王還是能听見這清晰可聞的細碎破裂聲;就在他目瞪口呆中,對面那身姿飄逸的白衣鬼女,臉上面容竟似乎真和宵?猜想一樣,是那青色玉石雕成,此刻那上面,竟正蔓延起灰白的裂紋,一道,兩道……
「……」
掩蓋千年的硬薄玉片,在海風中如同一朵朵凋零的秋葉片片飄落;而那妙麗無雙的姿容終于浮現時,一聲壓抑許久的哽咽便在夜色中靜靜散漫。百萬鬼卒之前,滔天鬼氛之下,漫步而來的矜持女子已嚶嚶哭泣得如同一株帶雨梨花;只稍停一下,她便越過這段期待已久的距離,撲入那呆若木雞的鬼王懷中,淚如雨下,轉眼就把全身戒備的鬼僕黑甲前襟濕透!
誰曾想嚴陣以待的敵方主腦竟會有如此變故?佳人縱體入懷的消魂時刻,被撲得個措手不及的久戰鬼王頭腦里只是一片空白,只覺得有千萬只蜂子在腦袋里嗡嗡響,一瞬間好像自己跟了主人之後好不容易恢復的記憶又全部失去。束手無策之際,直等到片刻之後稍稍安定了心神,鬼王才能記起在口中唉唉叫︰
「誒誒!」
「你這誰家女,可不帶這般混賴!你再……」
後續的恐嚇之言還沒說出,卻冷不防那懷中女子抬起頭,于一片淚眼朦朧中跟他哭鬧︰
「宵?,不信你這次還會忍心把我丟下!嗚嗚!」
听得此言,茫然不知的鬼僕大吃一驚,心中只道這婆娘好生厲害,為了耍潑放賴,竟曉得預先打听好他名姓!
心中震驚,正待問話,他卻只覺胸前一痛;趕緊低頭一瞧,卻原來是這女子粉拳正如雨點般落下!
「……」
「誰信這婆娘看似不濟事,下手力道竟不小!」
胸口吃痛的鬼王心中正胡思亂想,卻又听得賴在懷中只顧擂錘的女子哀哀哭訴︰
「嗚嗚,宵?,你好狠心,竟把人家丟下……讓人家這樣一個弱女子,被他們南海的壞蛋合伙欺負!」
此言一出,不惟這飛來橫禍的吃痛鬼僕滿面茫然,那旁觀已久的少年主人更是大吃一驚!
正是︰
斜看兩淚垂,儼似行雲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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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