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風格古典仙俠新書《九州牧雲錄》持續更新中,地址.,已屆45萬字,喜歡仙路煙塵的讀者可以移步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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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一身清閑的龍神大太子正自飲酒,剛在酒間吟得一句「魂在在兮」,余音尚未落盡,便听得有人在花園短垣外接得一句︰
「客來來兮!」
乍聞此聲,伯玉倒是吃了一驚,因為他的住處本就偏僻,現在喝酒吟詩的珊瑚花圃更在書房之後的深院之內,雖然再往東北去便是一片開闊的海底綠藻地,但平時這綠藻地和珊瑚花林都是人跡罕至,因此,乍听了這聲音,伯玉舉在半空的酒杯一時停住,等定了定神才側過臉去一看,這才瞧清來人面目。
「咦?原是龍靈公!」
原來,隔著蕩漾的清藍水光,伯玉看清那個突然造訪之人,正是他三弟孟章身邊的第一謀臣,龍靈。
「龍靈公,今日怎有雅興踐足闢所?」
雖然伯玉和龍靈身份懸殊,名義上一主一臣,但伯玉一直閑置度日,便對這突如其來的臣子十分客氣。見他相問,那短垣外的老臣便拱手回道︰
「殿下,老臣只是被酒香引來,偶爾路過,又听得殿下吟句清絕,便一時技癢,接了一句!」
「哈……」
听得龍靈之言,溫文儒雅的龍神公子不由盯了他一眼,然後便隔著海底的光影毫不猶豫地說道︰
「不意龍靈公也是詩酒雅人。既如此,豈有過門不入之理?龍靈公這就快快請進,陪我好好痛飲幾杯!」
「好,好!那老臣就僭越了。」
听得伯玉相邀,位高權重的水侯心月復那張老臉頓時樂得眉花眼笑,斂一斂衣襟,振一振袍袖,邁著小步繞過那一腳便能跨過的白玉矮牆,繞著從花苑南邊的海竹籬門邁入,飄飄然來到伯玉的羊脂玉桌前當這時候,若讓別的哪個臣子看見,很難想象現在這嬉笑爛漫、畢恭畢敬的老頭兒,剛才竟在議事大殿上那樣激烈反駁那條讓伯玉主持南海的水侯心月復!
當然,見到他這副模樣,正在白玉石桌旁笑顏相待的溫文公子伯玉,一時也覺得有些費解,不知這三弟死忠之臣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閑言略過,片刻後龍靈子便來到玉石圓桌近前,拱手問道︰
「殿下,不知老臣能否用此玉杯?」
此時他面前玉桌上,正散亂擺著幾只青玉酒杯,形式各異;龍靈趨步走近,秉禮問了一聲,待伯玉首肯,便笑吟吟探出手去,準備選取一只酒盞拿來斟酒誰知就在這時,他卻忽然听到不遠處有人一聲嬌喝︰
「龍靈大人且慢!請讓婢子斟酒。」
這聲突如其來的清唳,讓龍靈、伯玉二人同是一驚。循聲望去,才見那玉樹叢里亂花之中,忽然冉冉升起一位綠衣女子,看樣貌大概也就是人間女子十六七歲光景,生得縴腰細頸,姿容清麗,上身穿著一領翠綃響佩的羅衫,下邊曳著一襲水紋輕?的裙裾,足下步履輕盈,只飄飄幾步轉眼便來到二人面前。
「龍靈大人,請稍稍讓些。」
突然現身的女侍毫不猶豫地擋在二人之間,一邊探手取盅,一邊跟龍靈清脆說道︰
「龍靈大人,這等小事何須親歷,請讓婢子給您斟酒!」
「呃……」
看這婢女出現,龍靈眼光何等老辣,從這寥寥幾句話語,便一眼看出她與伯玉關系絕不尋常,應算是貼身近侍一類。看這女娃兒舉手投足,雖然神韻娉婷,容貌嬌婉,但臉上神色卻傲睨自若,一派警惕模樣。見得這樣,龍靈一笑,絲毫沒有不悅之情。不僅如此,見到這機警非常的侍婢,他竟反而還有些高興。對著這女子端看一回,他便問伯玉︰
「不知這位仙姬是……?」
「她呀?」伯玉答道,「她正是我貼身的侍女,你喚她‘冰娥’便可。龍靈公,冰娥這婢子久居深宮,素來不諳禮法,有甚失禮處還望龍靈公海涵。」
「不妨不妨,殿下言重了!」
他二人一番對答間,這位名叫冰娥的婢女已將酒杯斟滿,用袖子微微掩著,合掌遞給龍靈。龍靈謝過,從她手中接過酒盞,略停了停便舉杯跟伯玉說道︰
「告罪,老臣口饞,便先盡此杯了!」
說罷龍靈一仰脖,那一滿杯深褐琥珀色的美酒便盡數入口。
「好!」
見他一飲而盡,伯玉拊掌大笑︰
「龍靈公老當益壯,果然豪氣!」
一言贊罷,他也將自己酒杯斟滿,也是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一杯飲完,伯玉便示意冰娥侍立一旁,而請龍靈坐下。接下來這一主一臣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你來我往的敬酒,不知不覺便喝得有半晌。大約酒過三巡,臉色微酡的老臣子忽然按下酒杯,口吐著酒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殿下,且慢飲酒。臣想請教一事。」
「何事?」
「臣想問,何為王道?」
「呃……」
忽被這樣一問,伯玉倒是微微一驚,看著眼前醉眼朦朧之人微一沉吟,才接口從容說道︰
「王道……伯玉也不甚解。不過常觀經書,書中倒有寫到︰‘上不絕三光之明,下不傷萬族之心’,伯玉以為,恐這便是王道。」
「哦……」
龍靈听了,一反常態地不置可否,一時只是飲酒,並不再言。
撇去他二人不提,听了他倆這一番對答,雖然對答之人神情都比較坦然,但旁邊那位旁觀的冰娥仙子,不知為何卻有些心神不停,一對明眸中眼波閃爍,正是坐臥不安。耐得性子等了一陣,再注目看看主人身邊那位不速之客幾眼,這靈俏的仙婢驀然從端坐的珊瑚玉石上站起,側身微微一福,啟唇說道︰
「兩位大人在上,婢子覺得,這樣飲宴甚是清淡,不如讓婢子舞劍助興。」
「舞劍?好。」
听得冰娥說話,伯玉當即慨然應允。
等伯玉一答應,這翠衫水裙的海底仙娥口中霎時一聲清吟,粉藕一樣的玉臂望空一揚,瞬間便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憑空出現,捏在指間,還沒等龍靈伯玉二人反應,便已是人劍合一,如一道光輪般回翔半空!
「好劍法!好身姿!」
目睹眼前蔚藍水氣中的劍舞,只覺得剛烈不失窈窕、迅疾不失嫵媚,便連這見多識廣的龍靈子也忍不住月兌口稱贊!而當他贊聲出口,那眼花繚亂的劍舞中又傳出歌聲一縷,滑烈搖動,有如銀瓶瞬時迸破,在這海神花園中回蕩繚繞。只听她反復唱的是︰
「歲將暮兮時已寒,中心亂兮勿多言!」
「哈……」
听清這劍舞中的歌聲,旁觀二人各自會意,那身為主人的伯玉殿下不由一笑,有些歉然地跟身旁水臣說道︰
「龍靈公啊,果如前言,我這婢子不通禮法,連唱曲也胡亂為言,實在沒甚麼趣味。」
「呵呵!」
听得伯玉緩頰之辭,龍靈子卻是一笑,說道︰
「殿下言重了。臣聞微詞可以達意,歌調可以諷俗,冰娥仙子這唱句並無不妥。倒是老臣聞歌,又是技癢,想將這詞兒唱全。」
「哦?那快請,本殿願聞其詳。」
「呵,那老夫便要獻丑。」
此時冰娥已住了歌舞,和伯玉一起看這須髯蒼蒼的老水靈吟唱。只見這南海的名臣,伸手執起一支玉箸,擊打著杯盞蒼然唱起︰
「怵惕心兮徂玉床,
橫自陳兮君之傍;
君不御兮妾誰怨,
日將至兮下黃泉……」
「呃……」
乍听這老邁卻中氣十足的清唱,伯玉和他那位心月復婢女不由大為驚訝。數百年呼風喚雨的水侯重臣,因何唱出這樣哀怨十足的曲調?听了那唱詞,分明就是深閨中郁郁不得歡的怨婦之言,卻何故會從這堂堂的水侯軍師口中唱出!
只是,雖然初听此曲時有些驚訝,但伯玉俄而一想,卻似有所悟,便有一縷不易察覺的笑意爬上眉頭。于是等龍靈這曲折哀怨歌調唱完,伯玉便鼓掌大贊︰
「唱得好!唱得好!」
听得伯玉贊嘆,立在一旁的俏婢雖然不明其意,也只得跟著稍稍贊揚︰
「唱得挺好。」
听他二人贊嘆,老龍靈微微定了定神氣,便連連擺手謙遜︰
「唱得不好唱得不好!唉,老聲蒼邁,實作不得清媚之音;只不過老臣聞說,人間高士常以美人香草自喻,便也效顰聊為殿下一樂!」
說到此處,略停了停,龍靈頗為鄭重地問道︰
「老臣唱完,不知殿下有何點評?」
「這個,倒也無甚點評。」
伯玉微微一笑道︰
「不過,倒是龍靈公此歌唱得上佳,我便也讓冰娥代我回贈一曲。」
「哦?」
龍靈此時也不知這素來淡泊的龍神長子是何用意,只是順著話茬往下接道︰
「那老臣便多謝殿下,這便翹首以待。」
「好。冰娥」
白衣素服的公子轉臉看向侍婢,藹然說道︰
「冰娥,那便請你把前日我教的那首詩歌唱來,便是‘彎我繁弱弓’那首你用小石調唱來吧。」
「小石調?」
聞得伯玉之言,諳熟音律的仙婢卻有些詫異。因為冰娥知道,幾天前主人教給她的這首歌曲,辭意悲烈,若按著唱句內容,該用激烈健捷的雙調宮唱唱出才對,怎麼這會兒會囑她用小石調唱來?那小石調,婉轉內蘊,纏綿綺麗,實不合這樣鏗鏘之句。不過雖然疑惑,主人有言,她自當領命,當即便柔媚了嗓音,如細竹流水般裊裊唱了起來。听那唱詞分明是︰
「彎我繁弱弓,
弄我丈八槊。
一舉覆三軍,
再舉殄(ti n)戎貊(mo)!」
等冰娥一曲唱完,听曲的老者只是一片靜默,臉上不動聲色,只有目光微微閃爍,似是在想著什麼心事。就這樣又沉默片刻,龍靈便站起身來,朝眼前這位自己以前從未多少關注的儒雅公子一揖到地,恭恭敬敬深施一禮,然後便轉身飄然而去。
「這……」
見得這樣,此地原本最先以曲諷喻的俏麗仙侍,卻絲毫不解其意。
「他們打什麼啞謎?」
心中疑惑,望望主人,卻見他只是一臉熟悉的微笑。回首再看看那遠去的老人,那蒼然而行的背影已漸漸在交錯的珊瑚玉樹間隱沒。
「算了,不多想了。」
瞻前顧後的仙婢微微搖了搖螓首,在心中說了一句︰
「不管怎樣,現在這多事之秋,只要那老龍靈不來為難公子便好!」
想到此處,這嬌俏的仙鬟婢子也不再多慮,跟重又舉杯放浪形骸的主人道了一聲,便躍起妖妖嬈嬈的身形,重新沒入到那斑斕繚亂的珊林花叢中去。于是這清幽的海神花園,便重又恢復了寧靜;偶爾那光怪陸離的水色波影中,回蕩起一聲聲醉醺醺的吟誦,聲響越吟越低,到最後那清詞醉句的主人,也伏到玉石圓桌上,一睡不起。
說過暗流涌動的龍域水底這些偶爾發生的瑣事,再說那遠來此間的道門少年。和伯玉這般清閑不同,打下南灞三洲,就地駐扎在桑榆島,那一身征塵還未洗淨,他便接到一件重要的任務。
「唉,這畫像何時才能完成?」
已在大帳中一本正經端了一個下午的四海堂主,只覺得渾身漸漸似有螞蟻爬,讓他恨不得馬上起身撢動才好!而這樣百無聊賴的重要時刻,那小女娃卻偏偏不在身邊,只在中午時扔下一句「不打擾哥哥大事」,便不知跑去何處玩耍。要是這時有她在身邊,扯扯閑篇,說說笑話,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