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一章 歡樂和顏,飄飛陛以凌虛

作者 ︰ 管平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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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驚呼,眾人立朝四處看去,便見在右邊水壁上忽現一抹異色。初時並看不清楚是何顏色,等過了一會兒那光亮漸漸清晰,便見那水壁後莫測難明的黑暗幽深里,有一道兩三丈高的淡藍光影,正在黑暗中飄飄蕩蕩,透過水壁蕩漾著陣陣的幽光。

雖然此行跟隨醒言殺來的二三百騎士,都是精銳的妖兵靈將,但到了這時,除了那老練成精的老臣罔象、平生只畏懼哥哥生氣的小女娃瓊肜,其他如醒言、彭澤少主等人,差不多已都是驚弓之鳥。一見光影浮現,詭譎難明,他們立即攥緊手中兵刃,屏息觀察那怪影如何行動。

也不過須臾之後,便見那波光大動,听不到任何響聲,那眾人矚目的亮藍怪物已破壁而出!

到了這時,有那眼尖的才看清,原來這軟綿綿左右漂擺的長藍物事,卻是只烏賊章魚一樣的怪魚。身軀半為透明,如傘罩一般圓轉蓬松;遍體氤氳著幽藍的光氣,其中浮動著星塵一樣的亮銀光點。身下則是千百條細長如鞭的觸須,一色也是銀藍相間熠熠放光,在空明中胡亂揮舞。

不用說醒言等人神經早已繃緊,如何會對這氣勢洶洶的怪章客氣?等遍體藍輝的章魚破壁打來,各樣法術光華早已如繽紛亂雨般急驟擊去,一陣「嗡嗡」亂響之後,那章魚早被擊成碎片!

只是,饒是他們手段高強瞬即殲滅怪章,人群中卻仍是慘呼一片。有不少士卒被幽藍章魚尸體四下紛飛的殘片擊中,竟像被燒紅的烙鐵打中,傷處火燒火燎,劇痛直入骨髓。轉眼之後,被章魚肉塊擊中的士卒有不少已開始呼吸困難,顯見中毒。

而在這之後,這群誤入深海迷陣的妖兵水靈,又遇到許多聞所未聞的攻擊。比如,以為一路只有些石頭,腳掌踏過之時那石頭卻突然成活,一只只滿身銳刺的毒魚凶狠刺來,轉眼又是中毒。或是幽暗莫測的水壁之後,突然有巨大觸手橫掃而出,將猝不及防之人齊腰卷住,轉眼拖進無盡的黑暗之中。在這些防不勝防的奇異攻擊中,前後才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醒言帶來的二三百名妖騎水靈,已經折損過半,雖然死者寥寥,卻大都傷痕累累;最倒霉的,已將一路遇到的毒物毒素全都中齊。雖然,這些妖兵水靈或是皮糙肉厚,或是本就擅抵水毒,一時還不見什麼大礙,但若是還不能盡快找到出路,轉眼必死無疑。

在這樣極端艱難的情形下,之後瀕臨絕境的兵卒們又努力模索過一個一個岔路,趟過不知多少條危機四伏的水道,卻始終沒什麼頭緒。「水無常勢」,這水中的迷陣果然流轉不息,種種岔道通路常轉常新,醒言他們始終都沒看到任何相同兩處。

時間一點點過去,往日幾乎戰無不勝的隊伍,實已陷入絕境。

只不過,這群陷入絕望中的人們,其實並不知道,就在這暗無天日的幽暗奇陣中,卻有一人始終在一旁窺伺。這位金甲白袍的高大戰將,一直潛在一團飛漩的水流中,在陣壁之外緊隨著陷陣的敵人;開始只是關注陷陣敵軍的動向,但在听了陣中少年那句橫劍悲憤之言,他心中便有些疑惑︰

「張……醒言?」

看來此人似乎听過醒言大名,自此之後便更加緊隨,努力在陣里那群紛亂的敵人中捕捉那少年的面目。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這陣外金甲戰將便最終確認︰這個將帥打扮、下馬左顧右盼橫劍而行的少年,正是他熟識之人,張醒言!

也差不多就在這之後,過不多久,正當醒言帶著隊伍模索著蹀躞前行,卻忽又听得有人突然大叫︰

「瞧!那是什麼?!」

再聞驚呼,眾人更是毛骨悚然,一齊朝那聲音所指方向看,卻見遠處黑暗的流水中,又隨波逐流飄來兩點幽藍之物。

「又是毒水母?!」

見那青幽幽的藍光與先前毒章水母差不多,眾人毫不遲疑,一經發現便有數十點寒芒飛出,劃破黝黑的流水朝那兩點藍光撲去。

「慢!」

就在這時,那全神貫注的少年卻突然喝阻,手下古劍一揚,一片燦爛的劍光炫然卷出,將那數點奪命的寒光瞬間擊散。

「眾位且稍住,那二物卻似有些古怪,待我前去探來!」

說著話,醒言闢水行出數武,已朝那兩點悠然飄近的藍輝倏然而去。見他上前,老水神罔象點點頭微微示意,那戰力強大的彭澤少主也跟了上去,防止三軍主將、四瀆公主的心上人有什麼意外。自然,那瓊肜不待長胡子老爺爺吩咐,也早已翩然破水而去,站到哥哥身後。

等靠得近了,醒言等人這才看清,原來這兩只正在黑暗海水中升升沉沉的幽藍之物,左邊是一只拳頭大小的晶瑩水球,中間包裹著一只花朵,仔細分辨是一只蕊葉縴然的碧藍花朵。右邊那物,卻有些奇怪,看樣子是兩支木條,靠得很近,一支完整,另一支從中斷裂,呈「--」字之形。兩支看似普通的木條,卻在幽暗里熒熒放著藍光,還不停翻滾;盤旋滾動之時,兩支木條總保持著平行的姿態,中間斷裂的那支,無論翻轉如何迅疾,卻始終安然無恙。

看見這兩物,醒言心中便犯了嘀咕。很顯然,以他神識,立即便判明,這兩物並無惡意,看樣子並非凶器,卻像兩個迷題。

「這是……」

從饒州的季家私塾啟蒙,一直到羅浮山千鳥崖上飽讀經書,醒言早不是那個只知混食的市井少年。這樣謎面,如何難得住他。只略一思索,他便大致有了答案。醒言心中忖道︰

「這左邊之物嘛……知有清芬能解穢,更憐細萼巧承情;左邊這幻影之花,應是蘭花了。只是這右邊兩根木條又作何解?」

沉吟之時,他身旁彭澤少主楚懷玉,還有那個瓊肜小女娃,也跟他一起參詳。那楚懷玉,總往水相事物聯想,便始終不得頭緒;瓊肜倒是頗有所得,覺得眼前一個不過是屋里拿來當擺設的蘭花水晶球,另一個則是雙木筷,只是其中斷了一根,正屬哥哥千叮萬囑不要隨便往回撿的破爛物事。當然,雖然很快想出答案,但連瓊肜自己也覺得太過簡單,便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且不提他二人;再說醒言,心中繼續緊張思忖︰

「這蘭在水中,那該解為……」

既然兩物同時出現,那便該對比一下之間有何不同。稍一觀察,便覺得那裹住蘭花的晶瑩水球頗有寓意。顯然,這蘭花本就高手造就,即使在深海之中也不會輕易飄散,外面這層致密的水球,並非只作保護之用。這麼一想,他便豁然開朗︰

「水?水主潤澤,這左邊之物……潤蘭?!」

一想通這關竅,腦海中便如一道閃電瞬間照亮,醒言頓時有了答案。水涵蘭花,是為潤蘭;那左邊兩根木條便不是什麼筷箸餐具,而是組成八卦的長短橫道,「-」為陽爻,「--」為陰爻,由二木做成,相較晶蘭水球又較大,那組合起來正是

「樊」!

「樊川潤蘭?!」

月兌口喊出這倆名字,眼前兩只提示之物,忽如通了人性,在眼前上下微微浮動,似是點了點頭,然後便悠然向旁邊飄去。

「跟它走!」

醒言當機立斷,立命軍卒跟在這兩只寓意「樊川」、「潤蘭」兩位故人的奇物後面走;絕境之中,只能如此逢生;身處危機四伏的深邃海水里,也只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而之後那罔象老水神,听得醒言「樊川」之語,也立時驚悟,告訴他這樊川正是南海鎮守九井洲的舊洲主;九幽絕戶阱,正是計蒙後裔樊川水神的拿手秘技。看來,那孟章為了應付眼前戰局,又將這往日獲罪的舊將起復了。

听了罔象之言,醒言更加堅定自己的決定。緊隨二物前行之時,他還在心中慶幸,慶幸果然善有善報,今日能月兌困厄,全是拜當年好心所賜。念及此處,醒言自然在心中拜謝各位上清祖師,並賭咒發誓,以後要更加勤修道德!

閑言少敘;直到這時,有了高人相助,大家才發現,原來銅牆鐵壁一揚的迷宮,忽已變得千瘡百孔;不少看似沒什麼通路的水壁,水球爻卦到處竟豁然洞開,憑空生出一條道路供人通過。並且,這一路上有驚無險,偶爾踫上幾條看似凶猛的海魚,全都只是一瞥匆匆而過,並不前來襲擾。原本七拐八彎有若盤腸的幽深迷宮,他們用不了半刻工夫便已順利通過。

等出了水陣,醒言他們便發現他們正在一片林間空地。困境之中,幾乎悶絕;一朝月兌離,所有人都大口大口地呼吸,覺得格外的舒暢。喘息之時,那些中毒較深的傷卒已被妥善安置,各各綁緊在通靈的獸騎上,以期能和大軍一起行動。

就在眾人整頓喘息之時,醒言也沒閑著,前後左右緊張地環顧,看看有什麼敵人蹤跡。

看得一回,不僅杳無敵蹤,便連那指路的恩公樊川也蹤跡不見。險地不敢多留,見不著樊川,醒言便只得抱拳向四周團團一拜,算是謝了他指路之恩。

到得這時,他們這群突擊騎兵已離九夔虺十分接近;雖說「望山跑死馬」,那九夔虺比尋常山脈還高,但現在不須凝神運目,便能看清那龐碩異獸暗藍皮膚上不易察覺的深紫花紋。九夔異獸原本遠處看著光滑的皮膚,現在一瞅,發現也有許多溝壑一般的紋路。看來,他們應該已經離九夔虺很近了。

靠得近了,那位高高在上中央作法的老法師終于看清,醒言一瞧,一眼便認出正是見過幾面的老龍靈。

「哈,將他擊倒就成了!」

在無人的小樹林中,醒言緊緊盯著那個極力作法的老水靈,心里盤算著如意算盤。在高山一樣蹲踞的異獸背後,他還不知此時四瀆玄靈的大軍已退到安全地帶,正和南海龍軍僵持。並且,眼前這個摩天坐海的九夔異虺也不似開始凶惡,巨洞一樣的九頭虺口中半晌工夫才噴出一團光焰,在忽明忽暗的海天夜色中流竄百里有如身長萬丈的燦爛靈蛇。

「打倒他們就成了!」

這念頭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想法,當即這支二三百人的隊伍便悄悄向林外前進,意圖出一舉奔出,突然發難,將那異獸發狂的根源徹底消滅!

只是,當他們自覺悄無聲息地沖出樹林之後,全體上下包括醒言在內,看清眼前景物,一時竟全都傻眼!

原來,此刻在他們面前,數百面絢爛的旌旗迎風招展,數十鎮披堅執銳的武士嚴陣以待,中間更有數十名黑袍法師各持法杖,同千百名甲士一齊注目,朝他們這邊冷冷瞪視。

「……原來剛才不是風聲!」

到得這時,大家才知道,剛才在林中听到的那呼呼的聲音,並不是林外海島猛烈的夜風,卻是林外風卷牙 的獵獵旗聲。

「失敗了!」

一見眼前陣勢,醒言便知道現在自己最該做什麼。眼珠一轉,他便仰臉朝正對面龍靈那邊看看,左手卻在身後做了個手勢。然後他右手中寶劍一舉,朝正前方揮兵直指!

「來了!」

眼見醒言這撥人沖來,一直嚴陣以待的南海龍軍興奮中又帶有些緊張。雖然,按他們軍師老龍靈的神機妙算,此際無論誰來,只能是以卵擊石。但這會兒忽然有不少人認出對面那一馬當先的神甲小將,正是傳說中的張醒言,頓時便有些不自在起來。不少人,包括幾位久經戰陣的神將,想起這小邪神之前種種匪夷所思的戰績,便忽然覺得身上筋骨有些不得勁,一股寒氣躥上後脊梁,十分別扭異樣。

不管怎樣,該來的還是要來。所有守株待兔的精銳龍軍,一瞬間全都攥緊手中利器;那些輔助攻擊的法師術士,各種凶險的法術也蓄勢待發,只等那批送死的敵軍沖到合適方位。

誰知,出乎這邊所有人意料,那批狂呼亂喝奮不顧身的敢死隊伍剛剛稍稍沖近,還沒等自己這邊動手卻忽然轉了方向,在那位為首少年地帶領下竟朝北面軍陣稀薄處急轉而去。

剛開始時,南海龍軍還以為他們要從北翼薄弱出攻擊突破,誰知眨眼之後,那支剛剛還異常凶猛的敵軍一沾即走毫無戀戰之意,只從側面一窩蜂般殺開一條血路,便沖進淺灘海水中朝遠方奔去!

到了這時,所有布陣的龍軍精銳才明白,那個威名赫赫的四瀆龍婿太華神子帶領的突擊部伍,竟根本沒存什麼破壞軍師作法的念頭;打剛才一開始,便專心只是想逃!

想通這點,哭笑不得的龍軍戰陣迅速朝北面敵人逃跑方向追擊,意圖將他們一舉殲滅!

認真說起來,雖然北翼並非孟章大營所在,軍力相對稀疏,但畢竟是緊靠九井洲,那沿路的淺灘海水中如何不軍卒密布。只是,醒言這支騎軍果然個個精悍,要說從剛才那千軍萬馬中殺到龍靈子近前將法陣毀掉,絕無可能,但如果只是下定決心想逃,則除非真有上百名高強的神將蓄謀已久,一齊出手,才能將他們阻住;像這樣毫無組織的就地阻攔,根本擋他們不得。

因此,在醒言、瓊肜、罔象、楚懷玉等人拼力施法砍殺之下,這兩三百人的騎軍很快便沖出重圍,泅入冰涼的海水中,拼命朝西邊本陣方向逃去。

這一路上,在醒言指揮下從西北逃出的這批人還拼命向南靠近,因為那邊正是九夔虺噴吐奇光烈焰之處;醒言看出,從九井洲傾巢出動的追兵,似乎也忌憚九夔虺光焰,追擊時並不敢如何向南迫近。

就這樣,雖然這片海域上喊殺震天流光亂舞,但醒言等人從南海龍軍本陣殺進殺出,竟沒多少損傷便已逃出數十里地!而這時,那些正在三四百里外勉力支撐九夔虺光焰、按雲中君之命靜觀待變的四瀆玄靈軍陣,也看到他們這批倉惶逃出的敢死隊伍,當即千百個早已待命的戰騎蛟龍如離弦利箭般射出,躲避著四處飛灑的流光電雨,朝對面急趕接應。

這時候,正是風聲、浪聲、梭鏢利箭破風聲、流光烈焰穿雲聲、威嚇鼓勁叫戰聲,聲聲攪作一團,驚天動地;旗響、馬嘶、人語、妖嚎、龍吟、蛟鳴,種種怪叫糾纏一起,將這方圓百里的戰場鬧得沸反盈天。

似乎這大戰,從昨晚打起直到現在才到**;不論其他,光這震耳欲聾的聲響氣勢,便比以往任何一場大鏖戰都要驚人。

在這樣震天動地的廝殺鏖戰聲中,醒言也是手忙腳亂。驅馬逃在眾人之後,一邊要運起殘存的太華道力,施展師門別名「大光明盾」的旭耀 華訣,將清幽的光膜流布眾人身後,抵御漫天飛來的神虺華焰、法術光流,一邊還要飛劍如龍,斬殺任何方向襲來的敵軍戰卒。

「哈哈!」

正在邊打邊逃之時,喧鬧沸騰的海天中忽然回蕩起一陣清亮無比的笑聲,瞬間壓過所有的聲息。

聞得大笑,醒言一驚,循聲一瞧,卻見原是那作法驅虺的老龍靈已和法陣一起轉到西側,正在九夔虺的半腰處朝這邊大笑。醒言看得分明,紛亂戰火中佔盡上風的南海老軍師長髯飄飄,傲骨英風,一邊繼續作法,一邊在漫天流竄的烽火煙光中朝自己這邊蒼然說道︰

「張家小兒,怎地走得如此匆忙?不如留步,和老夫敘一敘舊誼。」

「……」

听得龍靈之言,醒言腳底跑得更快,口中卻也運功回復︰

「龍家老漢,多謝多謝!只是本將軍一天征戰,肚中饑餓,還是先回去充饑,敘舊之事以後再談。」

自他這一言答罷,雙方罵聲便轟然而起;不管對方听不听得清听不听得懂,雙方所有閑著觀戰的士卒極盡嘲諷挖苦之能事,朝對面叫罵不停,一來發泄心中怨氣,二來給己方正在戰場垓心奔逐的將士鼓勁。

且不提雙方罵戰蜂起,再說醒言。亂軍之中回頭朝西望望,他不禁心中暗喜︰

「快了!再挺一陣子就能和援軍匯合了!」

剛才這一陣汗流浹背地且戰且退,不知不覺已逃出上百里;回頭望望也漸漸看清那些援軍的面目。醒言心中欣喜,看看基本沒什麼危險,便也轉過身去,和部眾們一起專心朝西逃竄。照這速度,估計不過半刻工夫,他們便會遇上援軍的鋒頭。

只是,經歷這麼長時間艱苦鏖戰已有些暈頭轉向的上清堂主,奮勇逃命之時,卻漸漸覺得周圍的風聲有點不對勁起來。

「咦?」

「怎麼那聲息小了?」

斷後奔逃之中,醒言忽然發現,原本亂成一鍋粥的蒼茫大海,不知怎麼竟在自己耳邊漸漸平息。喧聲震天的海天戰場,漸漸竟只听得見風聲水聲。

「這是怎麼了?」

隨著這漸漸靜謐的海天,前面那些奮力奔逃的部屬,居然也漸漸放慢了速度。隊伍中越來越多的妖兵水靈,在如此緊急之時竟開始停住駐足,回過頭來,專心朝自己頭頂後方觀瞧,也不知在看什麼東西。

「不要命了麼!」

醒言被他們帶慢速度,心中抱怨一句,卻也情知有異,便跟著軍伍一起停下。這一停,隨眼朝左右一看,他卻大吃一驚!

原來,不知何時,一直跟在他身邊飛跑的瓊肜,此刻竟蹤跡皆無!

「難道剛才匆忙,失陷後方?!」

醒言額頭冷汗涔涔,不顧儀態,趕緊朝四下大聲呼喚尋找︰

「瓊肜!瓊肜!!」

剛喊了兩聲,卻忽有發愣的部屬朝他身後指指,示意他看看身後。

「嗯?!」

醒言趕緊轉身朝後一看,卻見海面一片黑茫茫,別說瓊肜,就連剛才追迫甚急的敵軍,此時也都漸漸停了水跡浪蹤,一起如呆頭鵝般朝他們身後那東邊觀看。

「瓊肜……」

朝東方一望,醒言便立即發現那女娃蹤跡。黑空中看得分明,那個不諳世事、事事跟隨的小瓊肜,身畔正帶著兩團烈烈飛舞的朱雀光火,竟就在那淵停岳峙一般的怪獸身上!

「瓊肜……什麼時候去那兒啦?她要干嘛?!快回來!」

醒言冷汗淋灕,張口欲呼,卻又不知會不會驚動那凶惡怪獸,只張了張嘴,卻又停住。這時候,不僅他著急,對面那敵軍卻也面面相覷,一時忘了攻擊。所有人抬頭望著東邊雲端那個方向,視線緊緊盯著已到了九夔神虺脖子的小女娃。這時所有人耳邊漸漸只听得見風聲浪聲;雲邊偶爾還有看呆的蛟龍鷹隼,忘了飛騰,掉墜雲空,在半空中費得一番翻滾掙扎。

不提三軍愣怔,再說瓊肜。

飛鳥一樣的身姿轉眼就到了這「大蜥蜴」的頸項,天真爛漫的小少女一邊在九夔虺身上尋找著能夠落足的紋路,一邊還在櫻桃小口中念念有詞︰

「道可道,沿著跑!」

活用著往日醒言教著背誦的道家經典,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兒眨眼就來到九夔巨虺的頭頂。

說來也奇,相對這巨獸,瓊肜便如一粒微塵。但在她踩踏之時,腳下這通天徹地、不可一世的遠古異獸,卻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張口結舌,一時竟忘了繼續向身前那些微小的生靈噴灑郁積的靈火。

「到了!」

這巨獸頭頂也太過寬闊,寬闊得如同自己門派的飛雲頂。瓊肜又費了好些勁,借了一只火鳥之力,才翩然飛近雲邊那顆滴溜溜放光的橙紅「丸果」。

「不可!!!」

到得這時,便連傻瓜也知道這倏然攀登的少女是何用意;見她伸出玉樣的藕臂,此刻已低低在下的老神靈一聲慘呼,試圖阻止。當然,此時那位高高在上專心采摘的少女,絕听不見底下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轉眼之間,那顆醒言等人處心積慮都破壞不了的法陣之源,眨眼就被她握在手心里。

「摘到了!」

摘到心目中的佳果,瓊肜嘻嘻笑著從九夔虺巨大的頭顱上奔下,從雲端溜下,一溜煙般朝哥哥那邊飛跑而去。直到這時,那個剛剛同眾人一樣驚呆的九夔異獸,卻才如夢初醒,朝這小小異物飛離的方向,無意識般吐出口中蓄積的最後一口烈焰光火。

「哎呀∼燒著了嗎?」

劃空而過的烈焰流光,仿佛送人遠去的好風,在瓊肜身後一路延展。烽煙光氣的鋒頭,正是那位做成大事的小女娃,雖然擔心著身後的裙裾,但掩蓋不住一臉得意的歡笑,在一片火急火燎中離哥哥越來越近。

「醒言哥哥,給!」

就這樣,千百年日月菁華內外兼修性命相連的神異龍丹,就這樣被有人眼中夢魘一般的小少女輕易地遞給她哥哥;而那受丹之人此時卻早無往日的精明機靈,臉色僵硬,只如機械般接過小妹妹這顆意外的贈禮。

「……」

「瓊肜?」

「真是瓊肜?」

「這真是自己在荒山僻壤隨便認來的異族小女娃?」

對這位心智聰靈的少年來說,忽然之間,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這笑逐顏開的小少女成了唯一的問題……

而這時,那瓊肜見敬愛的兄長沉吟不語,還低了聲音,歉然說道︰

「哥哥,這丸果是有些小,不夠哥哥半口;可是哥哥餓了,瓊肜現在只能找到這顆,先墊墊肚子,等回去再多吃……」

這時,正是滄海霧浮,洪波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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