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俊,你拿命來!」
一聲暴喝,直驚得白小侯抱頭鼠竄!
「護駕!護駕!」
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中,層層疊疊的軍士蜂擁而上;剎那間先前還十分顯眼的白世俊就此從人群中消失。對于這些虎賁軍將士而言,雖然張醒言剛剛已明示他們主帥父子逆行,但在大局並未明朗之前,這些國之精銳仍按著軍人的本能一絲不苟地執行著命令。
這時張醒言已從??馬上如大鵬般飛起,袍袖飄風,似一朵白雲般飄落在校軍場上。
「疾!」
一聲道家作法前的大喝,一道燦爛的劍華沖天而起,俄又紛華落下,圍住身周。轉瞬間,那一極化兩儀,兩儀化四象,四象分八卦,雪光湛然的封神古劍倏然間以一化八,坤、乾、坎、離、震、兌、巽、艮,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八卦配合流轉,千態萬象由中生化,金土鎮水木,風火驚電雷,七彩的毫光充盈他身周,八口光華各異的劍芒在半空滴溜溜旋轉,其中又隱有幻象;醒言向西行進時,左飛朱雀,右潛玄武,後倚青龍,前驅白虎,四象四靈,千變萬化,不可方物!
「當吾者,死!」
威嚇聲中一路前驅,凡有刀箭相加者無論遠近盡皆踣然暈厥瀕狀若死。一時千軍動魄,萬將自危,如潮水般涌上的大軍又如潮水般朝兩邊分去。張醒言一路前行,竟毫無阻滯。
忽然,大軍分散的前方坦途上,卻忽有一人阻攔。
「唔……」
面對強敵,來人神態悠然地問道︰
「汝便是上清宮四海堂堂主?」
「呃……正是!」
忽見有人阻住去路,醒言微有些詫異,順口一答,抬頭看看那人,原來是一名老者。只見他拄著黃藤杖,圍著青蘿裙,骨骼峻奇,鶴發雞皮,瞧模樣不知遐齡幾何,倒似是神仙人物。
「?……」
見他擋路,醒言不覺眼中神光一閃,須臾便看出來人端倪。當即他微微一笑。收去遍體的霓光劍氣,微一躬身,稟禮又回道︰
「老人家,在下正是您所說之上清宮堂主。敢問老丈您是?」
「哈……」
見後生有禮,來客十分滿意,只捋著領下花白胡須,呵呵笑道︰
「年輕人,老叟年高,已忘名姓,你可稱吾‘無名’。」
無名叟一臉高深莫測,怡然說道︰
「叟雖無名,卻是當今護國聖教淨世大教之天雷總護法。你可曾听說淨世教威名?」
略停一停,也不等醒言回答,無名總護法便傲然說道︰
「吾觀汝亦是同道中人。有這份修為,想必也听過無名之名這樣吧,本來老漢面前從無生還之人,不過今日憐你身具妙法,修行不易,若知趣的,便留下劍器,這便逃生去吧……」
「呃!」
听得無名叟之言,醒言差點沒一口氣被憋住。想他自訪西昆侖以來,感覺整個人都煥然一新。浣仙塵而換骨,超天劫以辭胎,很久都沒這樣哭笑不得的感覺。當即他也不以為意,敬對方年高,依舊彬彬有禮說道︰
「老人家,此番小子來,只為匡復皇家,復歸天命。此乃是順天應劫之舉,老人家你又何必違逆……」
「哈哈哈!」
還沒等醒言一言說完。那無名叟驀地轟然大笑,在一片中氣十足的哈哈大笑聲中老氣橫秋地打斷醒言話頭︰
「小後生,不自知!」
「咳咳,罷了罷了,老漢也許久未曾遇得你這樣有趣之人。這樣吧,不妨老漢便賠上點功夫,讓你看看什麼才是‘天命’!」
「哦?」
醒言這會兒正是胸有成竹,听這邪教老丈如此說,倒想耐著性子看看他到底如何盅惑迷人。此時他已打定主意,不妨讓這邪教狂徒放手表演,到時戳穿,也正好破除合城軍民迷信。
正當他忖念時,又听得那半路殺出的無名叟嘿然說道︰
「小後生,你可敢待老漢半炷香時光?半炷香後,我便請下天神來,到時候請他老人家親自來告訴你什麼是‘天命’你敢否?」
話說到這里,那本來便奇顏怪貌的出塵老叟,蒼松老樹一樣的面皮神色中竟隱隱流露出幾分陰險神色。不過,對他這番心意,醒言看在眼里,卻假作不知,一時少年心性泛起,反倒更加天真爛漫地束手說道︰
「好啊!前輩你莫用大言嚇我,晚輩不怕!」
「哈,那好啊!」
當即,這無名老皇叟召來一幫徒子徒孫,就在這萬軍陣中,幫他取來熱湯浴桶。沐浴更衣已畢,這真人不露相的無名老怪便身披五彩衣,手執桃木劍,開始在這校軍場中央吟唱舞蹈作起法來!
當這無名叟作法時,醒言只在一旁袖手閑觀,周遭那些本應虎視眈眈的虎賁將士,也因早已三軍闢易,便也個個如泥雕木塑般陪著醒言呆呆觀看,絲毫不敢有甚異動。于是,這伊洛河原平野上,便出現這樣奇景︰
千軍萬馬齊喑,只留得中央一名老頭在那兒嘮嘮叨叨吟吟唱唱;所有明火執仗扛刀弄槍的鐵甲士兵,個個痴痴傻傻,鄧鄧呆呆,仿佛事不關己看戲一樣。偌大的伊洛河原校軍場,一時已成了一處巨大的水火道場……
「?嘛哩嘛哩哄……」
就在這樣听似鄉間僧道扶乩作法的尋常吟唱聲中,忽然那天宇之上便起了些變化。原本滿天鱗片一樣的雲朵,不知不覺已向中央悄悄聚攏;等半柱香快燃盡時,已是滿天澄碧,只留天頂中央一團巨大的雲朵蒸騰延展。巨雲中,紅光隱現,似霧非霞,出奇地鮮麗明亮。
當這團人間天宇少見的祥雲聚現時,那踽步作法的無名老叟面色更加虔誠莊重。別人看得只想打哈欠時,他竟突然咬破舌尖,「撲」一條血箭從口中疾速噴出,霎時全染在那桃木劍上!
「有請世尊!」
血箭飆出。無名叟立時聚起全身力氣大吼一聲,然後整個人忽然竭力,就如虛月兌一樣,臉色蒼白,幾乎站都站不住。身子晃了幾晃,勉強穩住,無名叟這才轉過臉來,強打著精神跟醒言說道︰
「小子看好。上神即將現身了……」
原來,無名叟這招叫「天雷大召」之法,乃他原先教門中不世絕學。據說,這是從幾片輾轉得來的上古竹片上習得,數百年之間幾乎無人用過。因為,據說這「天雷大召」之法雖然能召喚天神,但正因如此,這便是逆天忤神之道;若擅自使出來,施法之人必將大傷元氣,嚴重的還會損毀靈根。既然這樣,今日這無名叟還要拼力施出。實在是他人老成精,之前見過醒言那深不可測的法力之後,雖然表面倨傲。實則內心里也正是暗暗心驚。他很清楚,如果今日他不拼出自己這淨世教第一高手的全部實力,奮力將此人殺死,則他身後這看似巍巍的皇城中,再無人能將此子擋住。
不過,天幸的是,雖然事情緊急,眼前這小後生也不知得了什麼奇遇竟法力驚人,但他對敵經驗終究是十分稚女敕。無名叟倒現在還想不通,以這人這樣的修為。如此緊要關頭,竟還敢任由自己這敵人施出這樣費時甚長的終極法咒!
「嘿嘿……」
到得這時,一身法術出神入化的無名叟已知大勢已定,便在心中得意︰
「嘿,恐怕今後這國師的稱號,非我無名莫屬!」
再說正當表面傲慢、內心深沉的無名叟打著如意算盤時,天上那位召喚的大神也終于現了真身。剎那間只見漫天流碧,那朵闊大地瑞紅祥雲中忽噴出金花萬朵,流金迸玉。跳躍噴薄,只映得天上地下俱都金光閃閃,如同覆上一層金片。當天上絢爛金花最盛之時,那朵絕無僅有的金紅大雲中突然現出尊神一座,身長過丈,端嚴妙相,披發皂袍垂覆,玉帶大袖金甲,腕劍跣足,頂有圓光,腳踩祥雲,結帶飛繞,正是神奇幻妙不可盡述!
「誰人召吾?」
神人現身之時,一聲蒼華朗潤的神音之中,碧天之下大地之上的洛陽百姓軍民一下子全都呆住,各個看了看天,然後「噗通通」一個個拜倒如滾地葫蘆,再也不敢抬頭褻覲神容。
「哈,小子,你看如何?本護法既能召來天神,你若識相,還不留下寶器快快逃命去吧!」
也不知是否受到神人感應,原本準備請來天神將醒言打入無間地獄的淨世教大護法,竟忽然心生「善念」,又改回原來主意。
只是……
「咦?你怎麼……」
比大多數人遲了半拍,不過也正在倒身下拜的無名老叟,卻忽然發現旁邊那少年卻無動于衷。細一打量,不僅他無動于衷,表情卻還變得十分怪異。當這大神降臨之時,他竟然滿臉忍俊不禁,竟好像剛听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個忍不住便要笑出聲來!
「難道……嚇傻了?」
無名叟兀自懵懂相猜,卻忽听那天上的大神突然又是一句神諭︰
「哎呀!原來是你……」
本來威嚴凜然的天上大神竟忽然換了語氣︰
「原來、原來是少神君相召!末將來遲,萬望恕罪!萬望恕罪!」
「……」
听得大神這話,淨世教大護法還是有些糊里糊涂。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心里還在想︰
「少神君?大神說我是‘少神君’?我什麼時候成少神君了……」
正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之時,那乘雲而來的天上大神已倏然降下,落地之時,本來威武雄奇的丈二法身驀地縮成和尋常人一樣。
「少神君,請恕萊公來遲!」
已謙恭了神氣的萊公神將,沒理那仍自糊里糊涂的淨世教徒,卻亦步亦趨來到醒言面前原來這淨世教大護法施出上古秘笈召來的大神,卻正是醒言舊相識,正是不久前南海大戰中被分配隨醒言作戰的四湖主之一,巴陵湖神萊公!
到了這時,雖然仍不明就里,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原來這寶相莊嚴的金甲神人竟還是這少年的舊相識。看出這一點,當即便把那無名叟驚得屁滾尿流!
閑言少敘。這真是「作法自斃」,當那位被天雷正法召來的巴陵湖主跟少主公弄清情勢後,當即勃然大怒,也不待醒言吩咐,便將那大戰後剛蒙龍君賞賜的出雲神劍奪鞘而出。帶著風雷之音,這神華粲然的寶刃只在無名叟頭頂悠然徊舞一周,這存心害人的淨世教大護法便倏然人頭落地!
待巴陵湖神殺了邪教法師,醒言便好言發放他回去。此後,再無一人能擋住他去路。跨過邪教法師尸首,從亂作一團的大軍中找到那位正如無頭蒼蠅般亂躥的白小侯爺,醒言喝退他身邊那些護衛兵將,沖過去如蒼鷹搏免般將這壞事做盡的世家子從馬上拽下,「砰」的一聲一把摜于地下!
這時的白世俊,雖跌于塵土之中,自知大勢已去,卻還忍不住滿口惡毒的辱罵詛咒。他詛咒老天,他咒罵時勢,他蔑視羞辱遠近的仇人,尤其身前這出身卑賤的鄉野村夫。總之他咒罵所有和他做對的一切一切!當窮途末路, 赫一時的貴公子那華美外表下深藏的丑惡與狠毒,都在這野草塵埃中如洪水般宣泄而出!
當白世俊罵不絕口之時,望著這鼻青臉腫、死不悔改的貴族公子,醒言本不想和他計較。此番為大義而來,無須和眼前這戕害皇室的卑鄙小人做什麼口舌之爭。只不過,漸漸听他罵得越來越不堪,越來越惡毒,滿口都不離那一句「豬狗不如蠢賤村夫」,醒言終于忍無可忍,強壓了壓怒火,俯,望著這門閥高貴的子弟,帶著些憐憫地嘆了一聲,跟他說了一句肺腑之言︰
「是,我出身卑賤,我門第低微,可這不妨礙我高貴的俯視這人間!」
鏗鏘說罷,張醒言長劍一揮,白世俊一聲大叫,就此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