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淑蘭宮的正殿,司馬容蘭起身快速握住司馬容言的手,「是誰?究竟是誰要害本宮的蕊兒!」
司馬容言啟開唇,無聲的說道︰「女皇!」
女皇!竟然是女皇!呵呵!是啊,誰會有這麼大的本事一開始就部署好對蕊兒下毒,還神不知鬼不覺!細密的汗珠從額上滲出,司馬容蘭舉手用指尖仔細地抹了,心下浮現的憎恨越來越強烈。
他憎恨女皇的假情假意,憎恨娘親為了權勢將他送進宮,憎恨女皇為了顯示她的權利廣納妃子,憎恨為什麼他所擁有的高高在上的地位是一個女人給予的!
司馬容蘭心髒的血被司馬容蘭口中的兩個字都抽干了,他癱軟在地上,一想到女皇曾經的寵愛,床上的歡愛,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
他抱著自己,緊緊的抱著自己,太冷了,實在太冷了!皇宮太可怕了!女皇輕易的一句話,就可以無聲無息的讓他們消失,擁有絕對的生殺予奪的權利,寵愛也可以是一把刀刃,刺向自己心髒的刀刃!
司馬容蘭咬牙切齒,恨著女皇,恨著司馬濡。
他是沒有權利選擇的男子,卻成了女人們炫耀權利的工具!
唯一擁有的蕊兒,他……本來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難道上天也要奪去了嗎?不,不是上天要奪去,是女皇!
司馬容蘭攥著五指,冷冷盯著案幾前的晚膳。送晚膳的宮侍不知道蘭貴君又為什麼動了氣,心驚膽顫地在旁邊小聲道,「貴君……晚膳是否……」
「不吃了。」司馬容蘭強迫自己松開拳,冷硬地站起來,姣好的容顏美艷無雙,「本宮要守著蕊兒!」
「是,貴君。」
司馬容蘭轉身,一步一晃的邁著步子,心冷得再多的炭火也溫暖不了,苦澀憎恨的滋味像是苦藤一樣的緊緊纏繞著他的心髒,痛得無可自拔!
司馬容言吩咐宮侍留下晚膳,他親自端著晚膳進了內殿。
司馬容蘭失魂落魄的,發鬢有一絲亂了,珠釵松垮垮的插在司馬容蘭的發間,他伸出手輕撫著凌蕊的蒼青的臉,喉嚨里卡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哥!」司馬容蘭將晚膳放在司馬容蘭的手上,深深的盯著他的眼楮,冷靜的說道︰「你不用膳,支撐不下去,你怎麼能讓那些想要我們死的人得逞!我們應該活得更好!」
手心中溫熱的青瓷碗燙得司馬容蘭一個精靈,他目光呆滯的緩緩的移向司馬容言,喃喃道︰「活得更好!」
「對,活得更好!」司馬容言肯定的點頭,臉上的線條有些冷硬,抿了抿冷薄的唇︰「如今娘親已經完全拋棄我們了!她早已派人將羽兒秘密接走了!留住蕊兒,只是她想要一個傀儡女皇而已,蕊兒命不久矣!前方荊棘叢生,無論如何,也要殺開一條血路!活著,就總有希望!」
他將視線轉向凌蕊,凌蕊清淺的呼吸,讓人不禁誤以為是一具尸體。
司馬容蘭亂了的方寸全部像是拼圖一樣重新的拼接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凌蕊,轉過頭又看向司馬容言,點了點頭,既然蕊兒注定要死,那麼要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
*
渭水以北。
「將軍,我們真的要駐扎死守代國?」吳軍師踱步到慕容清歡的帳篷。
「坐下說吧!」慕容清歡笑著在椅子上一指。
「將軍剛剛說,九國之亂,一旦代國失守,那就成了大事了。想到這個,屬下有點不安啊。」吳軍師苦惱地嘆了一聲,「但九國齊聚的力量不可小覷,我們的糧草也不多,要是……」她直想說不如干脆放棄代國,讓九國諸侯王直抵京都要害。
「還有別的話,藏在心里吧?」
吳軍師看向慕容清歡。
慕容清歡緩緩道︰「覆巢之下無完卵,代國是直抵京都之路,若是大涼趁機出兵,那麼亡的就是大鳳!一切都要以大鳳的安危為主,守住要害,關起門來,再怎麼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國家大事猶如千斤重擔,步子稍有不穩,一個摔倒,仰仗著他們的天下百姓就可憐了,怎麼能為了一己私欲而不顧百姓?
吳軍師沉默著思忖了一下,慚愧道︰「是屬下目光狹隘了,還是將軍高瞻遠矚!」
慕容清歡笑了笑,凝望著遠方,「代國無論如何要守住!拖住九國諸侯王,代國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局勢依然僵持,九國諸侯王的大軍一直朝前轉移,這次慕容清歡派人經過幾天的探查,模到九國大軍的一邊,但是在大軍尚未形成圍和之勢,就被九國大軍察覺。
九國大軍的將士銳不可擋,趁著慕容清歡的大軍未到,居然把慕容清歡派出的前鋒給絞殺了。
「豈有此理!」慕容清歡狠狠的一拍桌子,動怒了,深呼吸平靜下來,慕容清歡抬眸點了一個人的名字,「程軍師!」
「屬下在!」一個年紀花甲的老人站了出來,精神矍鑠。
慕容清歡揉了揉太陽穴,「派去梁王身邊臥底的人怎麼樣了?」
「目前還沒有消息!」
「將軍,不如我們保存實力,將代國棄了!」周副將站出來說道。
「是啊,是啊!」有一些軍官站出來附和。
「棄了代國決不可行。」慕容清歡開口,手隨意擺了一下,止住張口欲辯的周副將,「我明白你的顧慮,我們糧草不多,九國大軍來勢洶洶,敵眾我寡,但若是代國一失守,四方皆亂,這不僅僅是九國之亂一處的問題,還牽涉大涼、西域幾個虎視耽耽的國家。」慕容清歡侃侃而談,聲調提高了一點,「若是我們連代國都受不住,何以擁護新的君主,怎麼博得新君主的信任?不雷厲風行,從此以後慕容軍臉面無存,再無棲身之所。再等等吧!很快就會有轉機了!」
深色,慕容清歡的帳篷里。
無形悄無聲息的出現,「將軍,易容成太女殿下派來的人已經全部出發了,你的假頭顱也被裝進了木匣子里!」
「很好!」慕容清歡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在暗夜中猶如埋伏在深處的花豹,等待著最恰當的時機,一口咬住獵物的咽喉,一夕之間將獵物殺死。
*
大鳳皇宮。
被一眾的大小的國家問題煩住的剛剛下朝的太女凌嶼,筋疲力盡地挪著腳步回到東宮,太女正君見到凌嶼頓時眼圈就紅了,抽抽泣泣地在虛弱的坐起身,臉色蒼白,額上覆著厚厚的雪白的護額,嘴唇沒有絲毫血色,只不敢放聲哭,半是自責半是傷心地說,「臣侍對不住太女殿下,沒有好好保住孩子!」
太女正君肚子里的孩子被其他爭寵的東宮的侍君弄掉了,很是傷心。
「別哭了!坐小月子不適宜哭!」太女凌嶼不耐煩地喝了一句。
太女正君哽咽的聲音一滯,想開口詢問如何懲罰那些寵侍的話便咽回了肚子里。
凌嶼見太女正君一臉委屈的神色,心里的煩躁又添了幾分,但是他剛失了孩子,也不宜沖著他發火,凌嶼起身,「正君,你好好歇息,本宮去看看母皇。」
凌嶼走出東宮,來到女皇的寢宮。
女皇面色蠟黃,形容枯槁,仿佛油盡燈枯一般,女皇一直不重不輕地病著,凌嶼也常常過去問好請安,從前一直都保持的不錯的母女情深,當凌嶼被越來越多的國事纏繞,得到越來越大的權利,嘗到了站在高處的滋味,竟也慢慢冷淡下來。
一母一女,表面上微笑寒暄,卻怎麼也不及從前那樣貼心溫情,皇宮從來不缺的就是情!只是凌嶼的一切還沒有坐穩,還需要女皇的輔助。
「太女,你有很多事失了分寸。」女皇臥在床上,神色凜然的看著凌嶼。
凌嶼心里有些不耐煩,她一直認為她能夠很好的處理國事,無論是九國之事,還是慕容清歡的事,她都雷厲風行的處理了干淨。
與女皇絮絮叨叨的聊了幾句,女皇明顯的精神不濟,太女起身告辭。
轉過女皇寢宮的花門,腳步忽的一滯。
女皇的貼身宮侍張爹爹領著淑蘭宮的守衛和幾個宮侍迎面走了過來,抬頭見到凌嶼,都嚇了一跳,臉色蒼白地請安。
自從太女殿下掌握實權,司馬一系失勢以後,太女殿一直不待見淑蘭殿的人,不管司馬容蘭當初如何的寵冠六宮,如今也不敢輕易的違逆太女的旨意,其他淑蘭宮的人也是噤若寒蟬,想想也是,連一直順風順水,登上高位,即使司馬一系因通敵叛國之罪全部下放都沒有受到嚴懲的司馬容蘭都規規矩矩的呆在自己的宮里禁足,沉寂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大禍臨頭呢!他們這些無足輕重的人更是不敢行錯一步路。
「張爹爹,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凌嶼臉上冷冷的,掃視著一眾人。
「奴才有要是向女皇匯報,四皇女殿下沒了!」張爹爹恭敬的說道。
凌嶼的左嘴角小弧度的翹起,「去吧!」如今張爹爹在,她無法阻攔,雖然司馬容蘭現在翻不出什麼新花樣,更是翻不了身,但是還是要防患于未然。
*
女皇得到消息,拖著命中的身體來到淑蘭宮。
曾經顯赫至極的淑蘭宮,如今還只能從它的裝飾上面看出它過去的輝煌,宮里冷冷清清的,奴才們壓低聲音不敢說話,異常的蕭索。
女皇心里突然難言的有了一點感嘆。
「女皇駕到!」宮侍高聲的唱和著,卻並不見司馬容蘭出來接駕。
司馬容言連忙出來對女皇行禮,低頭斂著眉,但還是能深深的體會到他的傷痛。
女皇伸出枯瘦的手,「平身吧!蘭貴君呢?」
「大哥他……」司馬容言欲言又止。
「罷了罷了!」女皇繞過他,待走到司馬容蘭的寢宮的沒有完全掩上的窗戶外的遠處停下了腳步,這麼遠看去,走動的人影忙碌不已,像是中了邪一樣,面目根本瞧不見,卻能體會到他身上的巨大悲慟,許久沒有來到淑蘭殿了,殿里的擺設也顯得分外陌生。
司馬容蘭像是感受到了一般,突然轉頭,搖晃著步伐,烏黑散亂的發絲,凌亂的搭在臉上,配著淚痕更顯梨花帶淚的美,美得讓人心生貪婪和怯意,就像是最媚的鴆之毒,即使知道是毒藥,但是還是讓人忍不住的想靠近。
女皇微微一怔,腳步不由自主的來到寢殿內。
「咯吱」一聲,寢殿的門打開了。
司馬容蘭一刻不停的忙碌著,他拼命的隱忍著眼淚,大聲對站在附近的宮侍喝道︰「快去拿暖爐啊,四皇女冷,她怕冷!」
凌蕊緊閉著眼楮,小小的胸膛沒有一絲的起伏,臉色清白,渾身冰冷,身上已被司馬容蘭大大小小的放置了很多個暖爐。
「蘭兒。」低啞的聲音讓人心窩里一熱,熟悉得像是曾經寵愛的日子中日日夜夜的呢喃呼喚一樣。
司馬容蘭猛然的睜大眼楮,詫異的轉頭。
熟悉的臉近在咫尺,女皇和他頭並著頭,肩並著肩的站著,神色哀戚的看著躺在床榻上毫無聲息的凌蕊。
女皇知道,司馬容蘭在哭,在心里哭泣。
司馬容蘭拽住女皇明黃龍袍的衣袖,「女皇,你快傳御醫啊,蕊兒她病了,她冷!」
「蘭兒,蕊兒她……」女皇眉目間哀戚更深,「蕊兒她已經死了!」凌蕊是她最小的一個女兒,也是她一直看著成長的女兒,蕊兒小的時候,她還經常抱著她,如今沒了,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一個威脅到大鳳江山的女兒,她不能留!
司馬容蘭恍恍惚惚,猛地回過神來,抱起凌蕊,手拽住女皇的手模向凌蕊,「女皇!你模模看,蕊兒怎麼會死了呢?蕊兒身上還是熱的,她身上還是熱的啊!」
心情五味俱上,女皇模著凌蕊溫熱著沁著涼意的肌膚,無由來的就是一陣心悸,想對自己一陣唾罵,好不容易才努力的壓住了,女皇伸出手拍了拍司馬容蘭的肩膀,「蘭兒,蕊兒她真的走了!」眼神示意身邊的兩名宮侍將凌蕊從司馬容蘭的懷里搶過來。
司馬容蘭緊緊的抱著凌蕊不放,他張皇失措的看著女皇,司馬容蘭自小就百般的細致滋養,肌膚晶瑩細膩,人本來就柔美,加上剛剛房間里暖爐和炭火烘烤的熱意的,汗濕發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眼楮濕漉漉的,竟有一股動人心弦的美麗,讓女皇心里一動,不由得月兌口而出道︰「罷了,你們退下去吧!」
「蘭兒,是朕對不住你!」女皇的聲音鑽進了司馬容蘭的耳膜深處,帶動的連司馬容蘭的心也顫了,或許女皇在即使司馬一系出事後,只是令太女軟禁司馬容蘭,不能不說是一種愧疚,一種另類的保護。
司馬容蘭的身體如秋草蕭瑟,簌簌的發著抖。
女皇憐愛的將司馬容蘭攬在懷里,他細如凝脂的柔荑握在女皇的手中,司馬容蘭抬眼直直的看著女皇,此時無聲勝有聲。
女皇一伸手將司馬容蘭拉在她的腿上坐下,低下頭,在他耳邊寬慰道︰「蘭兒,你也別太傷心了!蕊兒這孩子福薄,但是很孝順,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傷心。」
司馬容蘭低垂在女皇懷里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樣的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的傷心,任何的出乎意外的表情,司馬容蘭的心里就像是枯萎的樹干一寸寸的結冰,他的眼楮里空蕩蕩的,什麼都變的暗淡,他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帝王之心不可測,寵愛遠比不上權利,或者說沒有了帝王的寵愛的妃子,權利什麼都不是。
想起女皇是直接害死凌蕊的凶手,司馬容蘭心里更是不痛快,卻懶得去辨識此刻女皇的真心假意,他已經不再需要,想起曾經為難其他妃子甚至是鳳後,司馬容蘭直想高聲的嘲笑自己,男子何苦為難男子,為了一個如此不值得的女人!
想到此刻自己就依偎在女皇的懷里,一刀就可以結束了女皇的性命,不禁一陣心驚肉跳,只是,怎麼能如此便宜了太女殿下呢!他司馬容蘭誓死要拉上女皇機關算盡,未雨綢繆一切的女兒陪葬,什麼能夠比得上讓女皇生不如死更好的懲罰呢!仇恨從自己觸著女皇的心髒的指間沿著脈絡細細蔓延過全身。
「蘭兒,司馬一系雖然已經倒了,但是朕會保你性命無虞的!」女皇低下頭過頭,對他笑笑,干裂蒼白的唇露出整潔的牙齒,趁著司馬容蘭一失神,湊在他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司馬容蘭識趣地點了點頭,眼中的迷茫悲痛更是讓人無限的心疼。
女皇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肌膚上,司馬容蘭難過得簡直無法再忍受片刻,梗著脖子悶悶地道︰「女皇,蕊兒她是你的女兒,請你一定要厚葬她!她是臣侍唯一的女兒啊!」
「朕一定會厚葬她的,蘭兒放心吧!」
司馬容蘭蒼白而虛弱的朝女皇一笑,炫目得奪人眼球。
女皇再次的怔住了,偏偏這個時候,張爹爹多的聲音匆匆傳來。
「女皇!女皇!有……緊急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