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陸大人,早前見到景行然時便唯唯諾諾,安排人手布置驛館四周倒是勤快得很。世人的圓滑在他身上得到極好的印證。
在這方城池,他原本可以一人獨大,不過歷來有文便有武,他這個文官,卻也時不時得和這宣城內的武官之首千子健對上幾仗。
這位千子健千將軍我是知曉的。兩年前出嫁途中船鑾經過宣城,雖說我一路昏昏沉沉,但隱約中不知是誰和我提及過他的蓋世功績。護國良將,手中一桿擎天長戟,單騎入敵營直取敵將首級于八百里之外,印象甚深。
此番這宣城的文官那般驚慌錯亂地在驛館內大喊大叫招來眾人,卻不想,正是為了這千子健。
景行然到宣城也不過是路過,並沒有以一國之尊的威儀昭告天下。算起來,也算得上是微服私訪了。當然,如果史官懂得世故,也可以將這記載為體察民情,一代聖君。
這般秘密,景嵐帝親臨宣城的消息還是如同冬風過境,傳遍了宣城的每個角落。
百姓沸騰,好多都堵在驛館門前,被陸志丘的手下攔著。
其中好些人也算是看熱鬧的,平生不見龍顏,想來算是人生一大憾事,興趣盎然地杵在人群堆里觀望。
不過大多數人,卻是為了這宣城的千子健將軍請願而來。
事情很簡單,不過是這位千將軍想休掉發妻,另立妾室為正妻罷了。
但難就難在這位發妻來頭不小,是正與景嵐國交好的姑蘇國丞相武安的愛女武青鸞。
這宣城的百姓對這一代名將感恩戴德,知曉他甚愛那名家世清白的小妾沈薇薇,卻無法休棄那刁蠻跋扈的武青鸞,是以才蜂擁而來請願。
兩國面前,兒女私情便算不得什麼了。
雖然千子健沒有露面,但我還是覺得這些個百姓可能是他鼓動而來的。
客廳內,說完事情原委,陸志丘已經是滿頭大汗。外頭的百姓圍著驛館不散,想來他這地方官也不好做。
「霧悠,你怎麼看?」景行然悠閑地把玩著茶盞,那上好的君山銀針在水面浮動,芽身金黃,倒是耐看得緊。
我目光一閃,卻是毫不遲疑地開口︰「為了兩國考慮,這發妻當然休不得。」
「哦?」唇畔的那抹弧度味深長,景行然輕抿一口茶,竟是微微牽起一抹笑,「不過千將軍是我朝大將,朕若連他心中至愛都不能給予一個名分,豈不是罔顧了他這麼多年來戎馬沙場?」
明明是那般義正凜然的話,回蕩在我耳畔,卻轟然作響。
猛然間才了悟。
我的意見是,不能休發妻。
而他,則與我背道而馳。
但如今事情的本身,卻不在這休與不休,而在于,這內里。
武青鸞是為了兩國和親,這與我,又有什麼區別?
景行然可以三言兩語將武青鸞正室的名分駁回,就好比,在長廣殿那名舞姬面前,親自罷黜我的後位。
盡管秘而不宣,卻也是鐵一般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