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布陣方圓自守,以三千玄甲突其右翼稍阻,俟其中軍逾垣則發伏!」
隨著簡單的一道心語,便見無數白袍軍士應聲布置組陣,又見數千烏衣鐵騎大呼而出,轉眼已陷陣不見。
對面,正緩緩推進的,是高舉黃旗,數量上約有五倍優勢的沉默大軍,如黑壓壓的死亡般,不住侵進。
獨立中軍高台之上,曹孝奉面色如常,細察對面動態。忽擲藍旗于地,叱道︰」棄營,速退!」與其號令同時,忽見對側大軍一陣騷動,旋又平復,卻是伏兵已被屠滅。
號令一發,疾如星火,白袍軍轉眼已分做數隊徐退,只離一成兵力虛守陣腳,曹奉孝仍守高台,並不隨去。對面黃旗軍卻似已看破這邊布置,鼓聲連環震響,便見對側陣腳忽馳,三軍爭先,化作兩道巨大的箭頭,急奔來襲,轉眼已將鹿角盡砍,攻入營中。
忽听連聲震響,黃袍軍紛紛踣跌入地,方覺營中竟先行掘下陷阱無數,又有絆馬索縱橫來去。
便聞殺聲震天,後軍營帳盡掀,白袍軍竟未遠去,吶喊殺出,逆襲取敵中軍,敵軍頓時紛亂,亂戰一陣後,即徐徐而退,欲先固陣勢。其軍雖亂,終有數倍之多。頹而不敗,急切難下。
烏旗忽揚。
先前已安然通過的地方,驟見黑幟遍掀,數千步卒赤目果臂,吶喊而出,轉眼已攻入黃袍軍中軍,唯此時,黃袍軍右軍已然殺到,攻至白軍營內,白軍再無險要可憑,唯有據帳死戰,只見白刃交加,血肉飛濺,的是慘不忍睹。
忽聞歡吼之聲四震,見黑幟高揚,自黃軍陣內預馳出,已是三不余一,只當先大旗桿上卻系了個首級,血肉模糊,下面尤懸帥盔。
黃袍軍遂大亂。
又見其中軍有人怒喝而出,正是其軍主帥,爭奈軍心已頹,不可復戰。
曹奉孝擲黃旗于地,道︰」徐追莫迫。」白袍軍遂稍馳追戮,黃袍軍得此間隙,也已無心戀戰,分兵急退。
退未數里,曹奉孝再擲紅旗于地,道︰」盡起,大逐!」白袍軍吶喊聲中,淹掠而出,黃袍軍此時已有半數撤離戰場之外,軍心早馳,那里還能支撐?只听叫罵聲中,軍勢終潰,敗卒四散于野,那黃袍大將自引一隊親衛,死命殺透重圍,逃將去了。
白袍軍士忽盡僵立,俄頃,爆裂聲中,一干士卒紛紛碎體倒斃,卻再無半點血激,只化作數道白氣,逸然入土。
便有大風作于曠野,卷旗蕩甲,轉眼已清夷一空,再無半點軍跡遺下。
堪稱驚人和古怪的場面,可,曹奉孝看在眼中,卻似是早已習慣,全無訝色,只長嘆一聲,便舉手去拭額上汗珠,卻還未拭至便已僵住。
視野遠處,滾滾煙塵又起,怕不有數萬騎眾。與之同時,曹奉孝身側土中赤光迸射,轉眼已一一化作紅袍士卒,持兵待立,卻只有數千人,神色都既累且疲,頹羸難言,神色間全無活力,裝備也糟得很。
(這東西,難道沒個完了嗎?)
適才,曹奉孝被寒光射體,頓時失去知覺,醒來時卻已到了此處,卻已成了一軍謀主,指揮大軍交戰,先以三萬鐵騎圍攻大城,被曹奉孝以詐敗面辱二計並施,引動敵軍出城,側擊潰之,隨之便見城滅軍沒,化萬千光彩不見,旋即又生一城,四受十萬之圍,曹奉孝引八千步卒死守,出盡百計,苦守十日,終于偵明敵軍之組,定反間之計使亂,終得解圍,隨又見天旋地覆,曹奉孝已然身化大國謀士,定議廟堂,籌劃萬里縱橫…
翻翻滾滾,變變幻幻,不知不覺間,曹奉孝已在此處消磨數年時光,歷大小戰事數十場,其間,攻有之,守有之,擾有之,水戰有之,馬弓有之,步盾有之,陣戰有之,車戰有之,野戰有之,時又忽地置身朝堂,面辨背刺,作許多背後功夫,與人爭那軍政大權,又忽地孤處危城,眼看城破在即,便要玉石俱焚,卻偏要找出以和制兵之策,端得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容。險難之處,更是愈斗愈艱,曹奉孝絞心竭力,一一應付而過,心中卻自知頗有僥幸之處︰若重來一遍,真沒多少自信可以全功。
適才一戰,曹奉孝引兩萬軍旅會敵九萬主力,偏生還許勝不許敗,他費盡心機,布置數月,方得全功,卻未及休息,便又見滾滾敵軍蓋地而來,自己手中卻止有數千弱卒為籌。
(真是,是越來越難了呢…)
在心里苦笑著,曹奉孝揮手喚過一名老卒,向他細詢對面敵軍之事。
…
苦戰二十年,連破九十三道關卡,曹奉孝終于倒下。守庸主,抗奸佞,同袍妒算,孤軍懸野,面對得卻是士氣戰意沸騰到最高點的敵國主力大軍,游斗近月之後,曹奉孝到底未能回天,被逼入絕境。
萬箭攢身,曹奉孝卻未感到**上的痛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心底的苦笑,和不甘。
(果然,人力還是有時而窮的啊…)
天地旋轉,光飛若輪,被千萬道美麗彩芒包圍著的曹奉孝,終于踏回現實,回到那圓圈當中。
偏首望,日影恍若未移,適才的千番血戰,竟只似一個幻夢。
(神仙洞府,非人能測。一日已若千年,滄海桑田之說,誠不我欺…)
默默喟嘆著,曹奉孝平平前視,等侯著他人的」裁決」。
「九十三…真是一個奇妙的數字呢…」
「九九伏龍數,九五鳳雛翔,九三臥麟起,九一玄龜昂。」
「伏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臥麟,玄龜,只身能定**。」
「在過去的時代中,每百年之內,至多會有七八個人可以有足夠的資質進入鬼谷,而每二十個鬼谷弟子當中,如果出現一名可以成為’鬼谷玄龜’的人,便已是相當不錯的收成。」
青光旋轉,構成老人的身形,古井無波的臉上,竟也有了微微的漣漪。
「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龍鳳齊飛,麟龜各逞,代表鬼谷門下最高榮耀的’鬼谷四靈’,從來沒有聚會在同一時空當中。」
「已延續了三千年的’傳說’,已經漫長到幾乎被認為是’不可能’的傳說,終于,也到了實現的一天了…」
「面對如此奇妙的未來,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活回來啊…」
隨著老人如悠轉山泉般的潺潺說話,西側的麒麟石雕如獲生命,緩緩立起,額前的白色寶石也似得到了什麼滋潤填充,光芒變得奪目了許多的同時,自石麟的額上月兌落,浮于空中。
「而現在,’鬼谷臥麟’,作好準備,來迎接你的’身份’吧!」
夜已深。
雪峰前,工地上,一片混亂。
自剛才起,一連串的震動,自大地最深沉的暗處發動,使群峰被再度震撼,使士兵們陷入恐慌,而,如果不是那冷靜到近乎」麻木」的公孫伯 以他那無邊強悍的態度與手腕來將局面控制的話,現在更大有可能早已從」混亂」發展到了」潰逃」的地步。
第一波的震動,便將木橋的前沿折斷,令超過五十名士兵慘叫著落入那似乎無底的深壑,與之同時,空中更不住響起在這數九冬日絕對不該出現的,如震雷般的轟鳴聲。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約束住士卒們的情緒,公孫伯 無疑便是相當孚望的一名領袖,可,即使是他,也沒法讓士兵們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工作。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工作,也已根本沒有了任何意義。
所以,冷冷的凝視了雪峰片刻之後,公孫伯 即發號令,教李移子樂何當兩人約束好士兵,退至安全地帶,至于他自己,則不作任何移動,仍是傲然矗立于雪堆之上。
平靜若無事的臉龐下面,公孫伯 的心湖里,正掀動著由」期待」,」恐懼」和」夢想」這三樣東西聯合組成的驚濤巨浪。
(巨震之後的余震,是」那個東西」要出土了嗎?)
(」山無陵,冬雷震,水中生火,地在天上,乃有…」)
顫抖著身子,公孫伯 將自己的思路硬生生截斷,雖已多次研究和琢磨過這古怪的短歌,可,每一次,當接近到那」禁忌」的字眼時,公孫伯 都會感到一種巨大的不安,一種令他的呼吸幾乎停頓的不安。
(連想一想都會害怕嗎?真是一個沒有出息的東西啊…)
在心里喃喃的說著苦笑的話,公孫伯 努力將震蕩的情緒回復下來,沉聲道︰」怎麼樣?」
此刻,李移子正行至他身後六步外,站住了身子。
「回將軍,先前在下與何當確認過的三個地點,此時確都有人出現,偵測此間動靜。」
公孫伯 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徐徐道︰」是誰?」
李移子微微躊躇一下,方道︰」回將軍,恐是二將軍和三將軍那邊派來的人為多…」話未說完,便被公孫伯 揮手截斷。
一段時間內,兩人都未說話。
再一時,樂何當急奔而過,未及開口,已被李移子以一個手勢止住,兩人對視一眼,都垂手靜靜侍立,再無半點聲息。
忽地,公孫伯 雙眼驀開,瞳中精光暴現,盯向雪峰。與之同時,李移子樂何當都覺身子一震,似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剛剛自身上掠過,將之完全淹沒。
「…來了!」
「來了。」
當公孫伯 失去冷靜,大聲叱喝的時候,在數里之外的山林中,天機紫薇臉上笑容盡斂,羽扇輕拍左手掌心,目注夜空,徐徐吐出了與公孫伯 一樣的說話。
大地劇烈震動,卻沒有帶來開裂和崩陷。在最初的驚慌過後,最先判斷清楚局勢的人開始冷靜下來,並開始」困惑」的打量四周,想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巨大的能量,不全憑空出現,更不會憑空消失,如果大地沒有開裂的話,那麼,剛才以一連串的余震為先導的巨大能量,到底宣泄到什麼地方去了?
…答案,是首先通過」嗅覺」傳達給每個人的。
濃厚的,壞雞蛋一樣的臭味,自雪峰當中飄出,鑽進每個人的鼻中。
隨後,連續的低沉震顫開始不停的出現,雖然每一下的力量並不算強,可當這種震動的頻率快得如同一個巨人的心跳的時候,就連強如公孫伯 ,也沒法輕松保持住他的身形。
天,地,山峰,大氣,每樣東西都在顫抖,每個人的心與身子都在顫抖,雖然只有極少人明白可能將會發生什麼,但,對那些茫然無知的士兵來說,這卻更足以令他們恐懼。
「是神爺發怒了嗎?」
互相交換著驚惶的眼神,用極低的聲音說著一直為冀北土著所崇拜的神邸之名,九成九的士兵都被某些難以形容的感覺將勇氣完全剝奪,臉色慘白的,不自由主的,努力想要聚集在一起。如非公孫伯 素來治兵有術,此刻的軍容很有可能已隨著陣陣驚叫聲分崩離析了。
「雪,化了。」
雖然黑夜,雖然混亂,公孫伯 仍能保有他的」冷靜」,觀察到了對面雪峰頂上的異變。
那已累積了千年萬年,那似是只有到了」未世」才會消溶的皚皚白雪,被不知什麼力量煎烤著,開始緩緩的分崩,融化,塌陷,化作潺潺的流水,自峰頭淌下。
看仔細些,更會發現︰冰雪的融化,竟是自內而外的。
慢慢的響著,先是微微鼓起一點,隨後在」撲」的一聲中,雪泡炸開,熱水流出,雖然流不多遠便被天地間的寒意重又凍住,可是,當這過程在不停重復時,峰頂的冰雪,還是以一種堪稱」很快」的速度在迅速減少著,更在整座雪峰上披上了無數或巨大或微小的冰稜。
當雪水流溢到了每個人都能看清時,軍卒們反而安靜下來了。
臉色依舊慘白,卻沒有了騷亂,他們面對這亙古難見的境象,一一跪倒,伏首于地,開始向著各自篤信的神靈,在喃喃禱祝著。
天穹如屋,地若烘爐,有著無匹之力的巨神,似正在地底將紅蓮慢慢點燃,要將這已把巨山封禁鎮壓了千年萬年的重重冰雪一一燒盡,將那已被困鎖了千年萬年的力量重現地面。
只不過,那力量,到底是」創世之力」,還是」滅世之力」?
(山無陵,冬雷震,水中生火,水中生火…)
在心底低低復述著那」預言」,公孫伯 目光炯炯,盯視著那雪峰,靜靜等待著那」一瞬」。
那應該將」預言」證實的一瞬。
此時已是深夜,方才工兵勞作時曾立有數十支巨大火炬,雖在適才的地震倒下大半,卻並未熄滅,火光明滅,熊熊燃燒,將這黑夜撕破。賴此光亮,雪峰上正在發生的一切方能被勉強看清。
轟響聲震起,如百萬個狂雷被聚在一處迸發。
忽然,火光盡皆如滅。
火猶在燒,卻已如滅,因為,它們的那一點」微光」已沒法令人注意。
有大光明,布于天地間。
…那是火。
在轟響過後,雪峰的頂端炸裂,粗大若能支穹天的火柱迸現,筆直的噴向夜空,直沖至數十丈的高空方漸衰其勢,開始四散濺落。向周圍滾滾涌出。任何接觸到它們的東西,都立刻被燒作通紅,隨後,消失不見。
熔化的岩石,可以毀掉任何擋在它們去路上的東西。
如大海一樣的火,熊熊的,燃燒著,擴張著,向周圍張牙舞爪和咆哮著,肆無忌憚的征服著它們可以觸及的一切。
(好家伙,這就是祖先們記載過的」火山」嗎?當初竟能在這種地方安下家來,你們,還真是了不得的一群人啊…)
所知遠較士兵為多,公孫伯 雖然也被這驚人的場面」震撼」,卻並不會」失措」,更不會」恐懼」。
如任何烈火都不能燒毀的巨大石像,公孫伯 巍然矗立在最前方,死死盯著那接天火柱,一動不動。
(來,讓我看一下,看一下,那預言的」結局」啊…)
足足噴發了約一刻的工夫,火柱方微現頹勢,略略顯細。
隨即,驚變徒生!
「那,那是什麼!?」
指著雪峰,驚叫聲連綿不絕,混亂不堪,而應該將這場面彈壓的李移子樂何當兩人則完全忘卻了自己的責任,嘴張得大大的,呆若木雞。
暗紅的火柱當中,出現了高貴而明亮的鮮紅。那鮮紅,更構成了一個形狀,一個每個大夏子民也都絕對熟悉,和絕對崇拜的形狀。
…那是龍。
龍形一現,人盡驚變!
雪峰南北,山林明暗,都有人長長吐氣,看向那沖天而起,盤旋數周,復又靜靜沉下,沒入那猶在噴吐不休的火山口的十丈赤龍。
(」山無陵,冬雷震,水中生火,地在天上,乃有龍現,獲之者王,誅之者霸…」)
(龍,已經現了啊…)
雙眼陡開,公孫伯 肩頭劇震,披風飄揚,銳氣大張,再無半點一名六十二歲老者通常該有的衰衰之意。
…而,在他的身後,以一種無比復雜的表情對視了一眼,李樂兩人同時探手入懷,握住了不知什麼東西。
「我受夠了!」
在黑暗中模索了不知多久之後,雲沖波的耐心終于耗盡,氣哼哼的倚著旁邊的山壁滑坐在地上,大發牢騷。
「要讓我死,就來個痛快的,要讓我活,就趕快讓我出去,我玩夠了,不想再玩了!」
自方才起,石壁上漸漸有光芒閃爍,卻只是若螢火般,連一兩步外也都不能照亮的微弱光明,更有一般古怪處︰兩人走到之處,始有亮光出現,而兩人一旦走開,那微光又即自行消亡,倒似是沖著兩人來的一樣。
在他身後的孫雨弓,是在約一杯茶時光之前就已經走到垂頭喪氣,舉步維艱,卻還是比雲沖波好些,嗤嗤鼻子,譏笑道︰」男子漢大丈夫,這樣就頂不住了嗎?」
雲沖波是早累到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只是翻翻白眼,心道︰」這死丫頭,一張嘴永遠都不知道閉上麼?將來誰家若娶了她,可有得頭痛…」
孫雨弓見雲沖波」拒不還手」,也覺沒勁,嘆了口氣,心下恨恨的想道︰」這家伙傻頭傻腦,更兼悶聲悶氣,簡直和史君子沒什麼兩樣,怎地偏偏和他走到了一處,真是好生無趣,若是曹公子那可多好…」忽地面色一變,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啊喲!」一聲。叫了出來。
雲沖波被她一聲尖叫,嚇了一跳,猛的站立起來,道︰」怎麼啦…」還未說完,見孫雨弓竟低下頭,左手拉住自己胸口衣襟,用力扯開,露出由頸到胸的雪白也似一片來,頓時嚇得面紅耳赤,急急轉身不迭,卻渾忘了自己背後乃是堅硬石壁,一頭撞將上去,踫得腦袋嗡嗡一片,眼前金星亂竄,只心里面猶還清楚︰」這死丫頭,想干什麼…」
又听孫雨弓吁聲道︰」可找出來啦!」聲音甚是高興。
雲沖波戰戰兢兢,轉回身來,心中猶還拿定了一個」要是所視非禮,就立刻閉眼」的念頭。待見著孫雨弓胸口已然掩好,方松了口氣,卻不知怎地,心中竟又隱隱有些失望。
他心中這許多交戰地方,孫雨弓自然理會不到,只是喜滋滋的道︰」找到啦,這回有救啦!」
雲沖波好奇之心大起,想道︰」什麼東西哪?」見孫雨弓手中拈了兩顆拇指大小的珠子,散著微微的淡藍色光芒,將孫雨弓的下巴也映得藍灰一片,不覺大為吃驚︰」這兩顆珠子可不便宜啊,怪道這死丫頭這麼大大咧咧的人也要貼身收藏…」卻又覺著不對︰便再貴重也好,在這種地方又能派著什麼用場了?」
只見孫雨弓先行斜睨了雲沖波一眼,臉色大為驕傲,似在炫耀什麼心愛之物般,方小心翼翼的提起一顆,用右手大指與食指捏住,似要發力,卻又猶豫了一下,神色間竟有些躊躇。
雲沖波自遇孫雨弓到今,第一次見她神色如此認真,心下大是好奇︰」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這麼認真…」卻見她猛然一咬下唇,似是下定決心,右手猛一用力,波的一聲,竟將那珠子捏的粉碎!
「我說,你把那東西捏碎,不會就是為了拿這些粉未來嗆我吧?」
「這個,我怎麼知道會是這樣啊!」
再沒有了方才的得意與自信,孫雨弓呆呆站立,臉蛋漲得通紅,神色又是沮喪,又是失望。
(怎麼會啊,連滄大叔都會拿我開心,真是的…)
離孫雨弓將那珠子捏碎已有了小半個時辰,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與孫雨弓先前」等著瞧吧,馬上就會有救了…」的吹噓全不一樣,大失所望的雲沖波,自然少不得要譏笑幾句。一片灰暗當中,他卻未留心看清孫雨弓的表情。
孫雨弓原是個折不得台面的嬌慣性子,此刻又被困磨了這許多時間,更自覺被一個極為信任的人戲弄,心情更是惡劣,再听得雲沖波說笑,怡如火上澆油,越想越怒,忽地重重一跺腳,氣道︰」我不要啦!」說著一揚手,將那余下的珠子重重摔出,跟著也不看雲沖波,竟然掩面奔出,沖進了黑暗當中。
「喂,你這個人…」
沒想到孫雨弓性子竟是如此激烈,雲沖波不覺心下大悔,趕忙起身去追,卻猶未忘了將那珠子揀在手上,心中還在盤算道︰」聞霜這麼漂亮,卻一向都沒有什麼首飾,我把這珠子給她,她一定開心的緊,反正這死丫頭既然這樣丟掉,當然就是不會要的了…」
忽又想道︰」卻不知她身上還有多少這些好東西,要是多的話,不如再多譏笑她幾句,讓她都扔出來,反正看她這個不愛惜東西的樣子,家里一定有得是錢,不在乎這一點兒…」
一邊盤算,他一邊已漸漸追近孫雨弓,只是這一片道路甚是復雜,左屈右折,他若非收腳得快,幾次都險險撞在石壁上,一時間也追之不上,只是孫雨弓跑在前面,腳步聲清清楚楚,倒也不怕追丟了她。
忽听一聲尖叫,極是驚恐,正是孫雨弓所發!
雲沖波大吃一驚,喝道︰」你怎麼樣…」說著疾步搶上,卻忽覺腳下一空,竟是一個其滑無比的深深坑道,方才明白過來︰」怪道她聲音忽然便沒了…」卻是悔之已晚,只覺身子如離弦之箭,沿著坑道疾沖而下,只好閉上雙眼,大嘆其氣︰」怎地總教老子踫上這等鳥事…」
那坑道既深且長,更兼九曲八彎,雲沖波也不知轉了多少圈子,直連五髒六腑都要翻過來,恨不得連隔夜飯也都吐盡,正在想著︰」都說十八層地獄乃是極深的地方,依我看來,也未必能比這兒深出多少…」忽覺身下一空,竟已飛在空中。卻只飛了短短一瞬,便見著一張驚惶之極的面孔,正在急速靠近自己,卻不正是孫雨弓?
「崩!」
重響聲中,兩人撞個滿懷,那已崩張了不知多少千年的古老繩網終于受不住這偌大沖力,分崩離析,倒塌一地。也將兩人摔落地面,孫雨弓身法卻終究好過雲沖波,在最後關頭猶能一翻一踩,將摔力大半卸盡,卻苦了雲沖波,竟生生做了只墊腳的沙包,連罵都未來得及罵出半句,便被她一腳踩進碎繩沉灰當中。
「撲撲撲!」
這一摔非同小可,雲沖波只覺全身的骨頭都似是斷了一樣,喘了好大一會,方用力吐盡嘴里的干草土末,恨恨站起,心道︰」死丫頭,隨處亂跑,害老子落這等地步,還故意踩我,活該不還你東西…」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問心無愧」的將那珠子留在身邊了。
孫雨弓此時倒也乖巧,早已過來拉他,一邊猶在笑道︰」真是對不起了,你可沒傷著吧…」雲沖波一見她甜美笑容,不知怎地,一腔無明火便飛出了十萬八千里,雖運了許久的氣,終于還是悻悻道︰」沒事。」說著已拍拍身上的灰,開始東張四望,想要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方見此處已與先前大為不同,竟是一處寬闊有數百步,最高處達十余丈的巨大洞窟,自己飛出來的洞口在身前石壁上,只是黑黑的一個小口,離地面足有六七丈高,雲沖波自度沒有本事爬上去,再者,以那坑道而言,便爬上去大約也沒什麼用,早打消了那個念頭,忽見地上竟似還有幾只淡淡腳印,不覺一怔,心道︰」還有人在這里?」卻見那腳印已頗積了不少灰塵,便說有了十年八載的歷史怕也還不止了。
(唉…)
沒精打彩的,雲沖波努力想要提起此精神來尋找出路,卻實在再難挨下這幾日一個接一個的」驚喜」,只覺全身乏累,恨不能立刻躺下,大睡一場。
(聞霜,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听你的話,好好呆著背你給我的東西,不應該去搞什麼見義勇為…特別是,不應該招惹這種一看就是欠苦頭吃的死丫頭…)
自怨自艾著,當雲沖波發現到那個角落的」不對」時,已過了好大一會兒,而且,嚴格來說,那也並非是」他」發現的。
(嗯,怎麼回事這是…)
微弱藍光再現腰間,卻沒有從雲沖波的體內吸取任何能量,只是在給予他一種輕輕的壓力,使他開始注意到那個積塵最鉅的角落。
滿心狐疑,一步步走向那個角落的雲沖波,已注意到︰那邊,是寬四丈,高十丈的巨大石壁,石壁方正平直,與與周圍的崎嶇岩壁大不相同,上面長滿了早已枯死的蔓延藤葛,看那古舊的樣子,已不知有多少年沒有動過了。
如陷身于一枕迷夢當中,雲沖波慢慢走近,同時,更似有什麼力量在吸引著他,使他邊走,邊不自由主的,將他的右手伸直在身前,模向石壁。
同時,在他腰間,那藍光,也亮得越來越濃,已濃到了連正在發愣的孫雨弓也注意到了的地步。
當雲沖波的手終于接觸到石壁時,藍光大盛!
濃洌的藍光自腰間綻現,將雲沖波整個身子裹入其中,更不休不止,瘋狂的涌向雲沖波按在石壁上的那條手臂,只見得光浪滾滾,不住灌注入石壁當中。
…與之同時,那石壁,竟也開始了輕微的顫抖,和發生了變化。
嗖嗖的響著,那些早已枯死的藤蔓竟又活躍起來,如無數草蛇般在石壁上高速滑動,縮進了多個起初已被它們完全掩蓋的小孔中去。而石壁的表面,也開始有了奇怪的波動和開裂,乍一看上去,倒像是蛇蟲之屬在換皮前夕的變化。
當藍光盡散時,雲沖波身子猛然一震,似被抽光了力氣,栽倒在地,若不是孫雨弓急奔過來扶住他的話,他甚至可能連自己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更沒可能將隨之而來的」石雨」躲過。
「記住,你欠我一條命哎!」
精神依舊抖擻,孫雨弓邊扯著雲沖波狂奔,邊在他耳邊用力大喝著,而雲沖波似是已將近虛月兌,只是哼了一聲,並不答理。
藍光盡,藤蔓無,石壁表面的浮石也開始紛然墜下,大如車馬,小似磨盤的眾多墜石在地上砸出了深坑,也激起了高達數丈的煙霧,使已退到了安全距離外的兩人什麼都看不到。
而,當,煙霧散盡,當能夠看清楚眼前的景像時…
雲沖波目瞪口呆,竟然向著石壁直直跪了下去。
那上面,是自上而下的八個大字。
桃李無言,下自成蹊!
為何會跪?雲沖波自己也不明白,一種潛動自內心的震撼,將他的心靈牢牢掌握,使他不自由主,肅嚴跪下。
透過那巨大石壁,他似看見,一名輕甲武將縱馬飛奔于大漠草原,箭出如電,將各方入寇酋首連同他們的野心一一射落,身形雖不高大,卻如干天龍城,牢牢保住了萬里邊疆的太平時日。
立奇功,卻無酬,那人言行止如鄙漢,吃吃不述,九論功勛皆錯,只一聲苦笑置之,仍舊踏馬挾弓,縱橫來去,須發逸飛風中,化作一個傳說,千古流傳。
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如此,親切,難道,這也是」不死者」嗎…)
努力壓制著心底的激動,雲沖波慢慢品味著這意料之外的」親近」,與之同時,他也隱隱注意到,在那」蹊」字的下面,石縫隱隱,若有一個空洞,似曾存放過什麼東西…
「時候到了。」
渾厚的聲音忽然在空中響起,將雲孫兩人都嚇了一跳。
下一刻,天旋地轉。
當雲沖波終于醒來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是滿山滿眼的雪白。
(嗯,難道說…)
突然明白到了自己已經離開了那什麼」鬼谷」,雲沖波大感振奮,一躍而起,果見周圍山環雪堆,兩側崖立如崩,正是適才進入鬼谷前的地方。卻再看不著半點鬼谷痕跡。
「不用找了,那地方,他已經走了。」
輕輕的喟嘆著,曹奉孝慢慢從雪堆中爬起,止住雲沖波的努力。
「那地方,我們,是永也不會再見得著了…」
看著雲沖波與孫雨弓寫滿疑問的臉龐,他淡淡一笑,未再解說下去。
鬼谷,他是一個生命,一群擁有」最高智慧」者的集體生命,一個寄身于別個空間的生命,當他想見誰時,他方會從那人不能至的奧秘世界踏出,介入到」現世」當中,而當他」滿意」和」離去」之後,便沒有誰能夠追蹤到他的腳步。
…只留下,一個腳印。
雙目微閉,感受著胸中那晶美寶石的緩緩旋動,曹奉孝輕嘆一聲,神色當中,竟又多了幾分漠落。他本是個人材出色的男子,此刻若有所思,神宇如悵似惆,一發的散出一種難言難道的魅力來,孫雨弓雲沖波兩人呆呆看他,一時間竟都有些痴了。
寂靜當中,忽有喘息聲與腳步聲響起,聲音粗重踉蹌,似極為辛苦。
此時,已是黎明了。
曹奉孝如夢若醒,全無反應,孫雨弓目注曹奉孝,似痴似呆,只一個雲沖波有所警覺,拔刀而前,擋著兩人,轉眼已見一條人影跌撞而出,半身染血,須發皆白,乃是個傷得極重的老人。
雲沖波自不認得那人是誰,卻有了先前在孫雨弓身上吃的」教訓」,再不敢輕動英雄之心,按刀喝道︰」誰,誰,那個誰,你站住,不要過來,你是干什麼的?」
那老者似沒听到雲沖波說話,踉蹌前行,喘息著道︰」義士…救我!」說話時不住咳喘,唾中夾血,將一口花白胡須染得斑斑點點,看上去甚為使人心悸。雲沖波按刀手中,大感躑躕,終于還是狠不下心,見那老者似要跌倒,忙收刀腰間,奔前欲扶,卻忽听曹奉孝失聲道︰」公孫家主?!」
「正是!」
長笑聲閃過,灰影閃現,如狂風般掠近,撲向兩人。
「大將軍,你英雄一世,不當死于庸卒叛第之手,讓在下送你一程罷!」
人尚在數丈之外,鼓蕩的勁風已令雲沖波欲要皺眉閉目,大感難受,怪叫一聲,手中蹈海化作一道藍光,揮斬向那疾風!
他這一下非獨為要相護那什麼」大將軍」,亦是為著自保,那人撲擊之勢極猛,更兼殺氣橫溢,怎看也不似個會因有他人在側而留手不發的善類。
便听風中傳出一聲怒斥道︰」小兒取死!」雲沖波只覺手上大震,蹈海如被千萬細索縛困,向各個方向猛力扯拉,一緊一松之下,立將他刀勢盡數轟潰,未及有所反應之前,疾風呼嘯,已卷至身前!
曹奉孝孫雨弓兩人大吃一驚,紛紛搶前欲護,卻已不及。
忽地一聲巨響,便見刀光如幕,飛旋而起!
「你!」
狂嗥聲響,帶著震驚,不忿與傷痛,那人急急飛退,在空中留下一溜血珠。他沒有想到,在這必死情地之下,雲沖波竟能忽有神助,揮出如此完美的一刀!
另一邊,雲沖波渾身大汗,心下大呼僥幸,想道︰」可正是時候,若要差上一點,這個,這個…」
他自在金州入夢而回之後,每每入夜獨思,常常想見蹈海當初橫刀怒海,力拒千百凶徒的絕世風範,便有摹仿之意,卻怎也不能成功,反平白吃了無數苦頭。
直至方才,面對那飽含殺意的一擊,他腦中忽地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是好,唯一的意識是」若擋不下,便死定了!」隨後,不知如何,手中蹈海竟自行舞動起來,直等意識回復,方才發現,對面強敵已被揮退,自己手上正在用出的,卻赫然竟是那一著」面壁十年圖破壁!」
他心神一亂,手上刀勢便見破綻,對面那人是何等人物,早已見機復至,一著便將刀幕破開,正待將雲沖波重創時候,卻忽地身形急停,失聲道︰」怎地又是你?!」
雲沖波此時也訝然道︰」是你?!」
對面那人此時已將身形按定,高立于距三人十來步外一顆松樹枝上,隨風輕曳,眼神似怒似譏,正是當初在金州與雲沖波嘗有一會的雲飛揚。
此時曹奉孝孫雨弓兩人都已搶到雲沖波身側,分立左右,雲飛揚卻並未將他們看在眼中,只淡淡一瞥,冷笑道︰」雲台山孫姑娘,國子監的曹少監,幾位竟然一路而行,倒也有趣啊。」
便再不理睬二人,冷冷看向雲沖波,嗔目笑道︰」你倒還真是個尋死的性子,不管是什麼事情都敢杠上一腳,這麼急著去見你爹麼?」
雲沖波胸中劇震,失聲叱道︰」你說甚麼?!」
自離金州之後,雲沖波一直都在潛行逃避,始終未有過雲東憲等人的消息,心中極是牽掛,他雖也覺得金州事多凶險,但一直以來,心中總還是存有一絲希望,但此刻听雲飛揚說話,隱隱意指五人經已不幸,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同時,更令他心跳如狂。
雲飛揚面上微有愕色,卻旋就泛出了絲邪笑來,道︰」我說什麼?我什麼也未說啊!」
忽地身形展動,化作一團狂風,撲掠而下。
「吾佷,你剛才那一刀很是有趣,便讓我這個’二叔’再來看看罷!」
雲沖波心神大亂,月兌口呼道︰」你說什麼!」
說話聲中,蹈海已不能拿握,被雲飛揚一腳踢飛,與之同時,兩道呼嘯風錐已將曹奉孝孫雨弓兩人逼得急退自保,無計相援!
…後來,很多次,雲沖波都很肯定的說,在那一瞬,自己心里,連一點點」會死」的念頭都沒有,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救星」的來臨,不過呢,無論他說多少次,和用什麼的態度去說,結果總是一樣︰信他的那個人,隨他怎麼說都是信他,而除了那個人之外,所有,別的人都只是對他嗤之以鼻。
那個人,此時,已經到了。
藍霜掠空,以比雲飛揚方才更快的速度逼近。飛舞空中的蹈海,忽地被人握住,更隨之掀出一道闊大刀弧,追斬而下!距雲飛揚還有丈余距離時,已令他背上衣服繃緊,汗毛倒立而起!
「呔!」
驚怒交集,雲飛揚強行逆住去勢,身子倒屈彈起,雙手交叉握住,向上急送,頓見黑風流溢,自他十指間涌出,凝作巨大拳形,與刀弧撞在一處!
雲飛揚精修風系法術,已堪堪練到了第八級上段的地步,所謂」天下第一風系大家」之說並非虛言,更兼練得」無定雲身」相佐,便是暗算,當今天下也真沒多少人可以將他一擊重創,他這一拳出手,只使了不足六成功力,同時早潛運風鎖布于身側,一是防備雲沖波自身後突襲,一是預著那人破拳襲下,他便要發動第二重力量,將他困鎖。
他修為既深,閱歷又廣,只听刀落風聲,已知來者大是勁敵,並未指望自己這一拳之力可以退敵。是以只求自保無過,欲決勝負與後,卻不料,那人刀勢竟也似猛實虛,一觸即散,光煙亂走當中,那人已自雲飛揚身側掠過,擋在雲沖波身前,順手將蹈海也塞進他手中。
直到這時,雲沖波才回過神來,喜道︰」聞霜,是你?!」
來者正是蕭聞霜。
書中暗表,蕭聞霜當日獨入盛京城,正逢地動,急返回山時,雲沖波已然錯入鬼谷,她遍尋不著蹤跡,驚悔交集之下,又見公孫家大軍入山,沒奈何只得隱身山中,潛察雲沖波消息,她此刻傷勢已然盡愈,重拾其第八級力量修為,既是刻意潛伏,山中高手雖多,卻真沒幾個可以看破她行藏所在。強如楊凡這等級數,也要被她道法所惑而不自知,那些個公孫家的士兵更是對面不識,只有瞠目而過的份兒。
龍火一現,將各路人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蕭聞霜卻是半點興趣也欠奉,只是專專與求索雲沖波的所在,所謂工夫不負有心人,雲沖波蹈海一出,她立有感應,不計功力損耗的全速趕至,于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雲沖波。
她听得雲沖波問侯,心下也略覺寬慰,卻不敢回頭,雙眼緊緊盯住雲飛揚,口中道︰」公子這幾天都在那里,真把聞霜急死了…」
雲沖波心中大疚,又不知怎生說才好,鬼谷一行,他至今還是昏頭昏腦,搞不清楚狀況,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對了,聞霜,你要我背的東西我沒有背完,真是對不住,不過我確實有看啦,不信你瞧…」說著探手入懷,卻模個空,方發現那卷軸早失落鬼谷當中,卻模著了那顆孫雨弓摔出的珠子,不覺心中一動,便想拿出送給蕭聞霜,卻又頓住,想道︰」這死丫頭還在,不大方便。」
雲飛揚此時已然調息完畢,目注兩人,面色陰晴不定,一時拿不定主意當如何是好。
曹奉孝一直默不作聲,此時忽地踏前一步,與雲沖波並肩而立,朗聲道︰」雲先生,請回吧。」
雲飛揚瞳孔收縮,銳聲道︰」你什麼意思?!」
曹奉孝微笑道︰」先生以為是什麼意思,在下便是什麼意思。」
雲飛揚目光游移,在曹奉孝孫雨弓公孫伯 蕭聞霜間來回掃視數次,終于冷笑道︰」曹冶好大的膽子哪!」一拂手,竟當真轉身而去。
雲沖波大吃一驚,追叫道︰」喂,你怎麼就這樣走了,你剛才是什麼意思,我爹到底怎麼樣了…」雲飛揚卻早去得遠了。他奔出數步,便知自己決追不上,停下腳來,心中悻悻,又無法可想。
曹奉孝向蕭聞霜一拱手,道︰」多謝。」蕭聞霜微微側身,道︰」不敢。」便看向雲沖波,她這些天來潛身雪峰之側,早看出此地必有重大事變將生,她此刻只想帶同雲沖波,盡快南返,實在無心糾纏,便不想多作什麼攀談。
卻見雲沖波神色沮喪,呆呆踱回,口中喃喃道︰」什麼意思,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自北離金州以來,每日夢至深處,總是雲東憲諸人身影,牽掛至極,卻苦無半點消息,又不敢返回金州察探,直至今日方才得點口訊,卻似凶多過喜訊,自不由得他不魂不守舍,心事重重了。
蕭聞霜方才趕來之時,也已隱隱將方才雲飛揚的說話听聞,以她心智之敏,自然一想便明,心下憂憂,想道︰」這個,卻如何是好?」她此刻一心只要盡快南下,並不想多生事端,卻見雲沖波面色淒苦,亦感惻惻,一咬牙,想道︰」便去尋著那廝,詢問清楚,再行設法南下罷!」便向曹奉孝還禮道︰」這幾日間我家公子有勞閣下了。」
曹奉孝微微一笑,心道︰」這便好辦了。」又想道︰」雲兄弟這個手下智勇雙全,著實了得,他能有這等屬下,來頭決不會小,前日倒是看走眼了。」
他與雲沖波一路同行,他父子失散之事早已知道,適才雲飛揚雖只露得半句口風,以他舉一反三之才,早自行捉模出個大概來,心中便有計議,料定雲沖波若要尋找雲飛揚,便少不得借重已方之力,他適才假借蕭聞霜之勢驚退雲飛揚,也懼他去後重來,必殺公孫伯 ,自己心中許多疑惑那便無從得解,此刻見蕭聞霜復又施禮,便知她亦有合作之意,自是心喜。
曹奉孝蕭聞霜兩人都是生就一顆七巧玲瓏心,自是廢話不必多說,一句話便知各自心意,相視一笑,蕭聞霜自行設法安撫雲沖波情緒,曹奉孝便與孫雨弓來看視公孫伯 傷勢。
公孫伯 這一時自行運功調息,神色已恢復不少,卻還是灰白著一張臉,甚是難看,雖是這滴水成冰的天氣,額上依舊汗珠沁滾,時不時嘴角還會扭曲一下,傷勢顯是不輕。
曹奉孝取出一瓶白色藥水交于公孫伯 ,見他看也不看,扭開便喝,微有然意,贊了聲道︰」公孫家主好氣概。」
公孫伯 慘笑道︰」什麼氣概,曹少監莫要損我啦!」
又正色道︰」明人不說暗話,曹少監你也是為那事來得吧?」說著將手指向東南方向,只見一道巨大煙柱上接于天,十分醒目。
曹奉孝沉吟片刻,拱手道︰」正是。」
公孫伯 慘笑數聲,道︰」好,好!」
又道︰」但你所知的,怕也沒有多少吧?」說著臉上已又現出一絲狡色來
曹奉孝微微點頭,忽道︰」公孫家主,咱們來作筆買賣如何?」
「你將一切告我,我助你對付二將軍和三將軍。」
「以及,沛上劉家的朋友。」
公孫伯 雙目圓睜,冷笑道︰」這麼便宜?」
曹奉孝淡淡道︰」冀北苦寒,中有大聖橫絕,我曹家既無實力也無意願擴充至此,請公孫家主放心。」
公孫伯 躊躇再三,見曹奉孝面色淡漠如水,竟似是對自己的答案全不在乎,恍若無事,終于嘆道︰」好罷,我答應你。」
說著話,他臉上又現出一絲狠意,道︰」其實,只消你們能幫我對付那兩個不成材的弟弟,便要老夫答應與曹太師永結盟好,歲致錢糧,老夫也必定拼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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