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跨進府學的大門,一進門一條青石甬道直通後院,左右兩條回廊,中間是個天井,回廊兩邊是廂房,也是平日里學生上課的地方。後院是教諭居住的地方,從後院出去後邊是個大操場,上武技課的時候學生都會在操場上練習,府衙的兵丁平日里也會過來練習。
方言掂掂手里的陶罐往廂房走去,最好是教諭昨日睡晚了,今天起晚了,這樣自己還能剩下一罐酒。
可惜天不遂人願,一進門就看見明教諭坐在房間前的桌子後拿著一本書搖頭晃腦的在看,邊看邊用手捋著下頜的胡子,眼楮閉著似乎很陶醉的樣子。底下的學生都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捧著自己的書在看。
方言一進門同學都抬起頭看著,不知是誰「哈」的一聲,安靜的教室里突然出了一聲怪聲,學生哄的一聲都笑了起來,明教諭正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猛的被學生驚醒,心中大是恚怒,猛的睜開眼咳嗽了一聲,拿起手邊泛黃的竹片「啪」的敲了一下桌子,張開嘴就要呵斥下去,余光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知道是這個人引起的騷動,轉頭一看是方言,眼楮一瞪,胡子一吹就要發火,突然看見方言不停的擠著眼楮,嘴角往下彎了一彎。明教諭順著方言的嘴角往下一看,方言的右手伸著一個手指在微微的晃動,明教諭心里通透,再看看方言的長衫,似乎腋下鼓著藏著什麼東西。
「方言,為師讓你去後院去拿那本書,你可找到?」
方言恭敬的施了一禮「回教諭,弟子未能找到那本書。」
「嗯,估計是你師娘拿去了,也罷,你且回座,待下課後與為師再去尋找。」
「是。」方言慢慢轉身走到自己的座位輕輕的坐了下來,順手把腋下夾著的陶罐悄悄的放進座位。
「繼續溫習《明文輯錄》,明日為師會出一道題,就是《明文輯錄》的內容,你們根據這道題寫一篇短文。」明教諭威嚴的看了一圈,給學生布置了學習內容,又閉上眼楮沉靜下去。
方言依言拿出《明文輯錄》,這個世界文化體系還在融合,不像自己記憶中有了很明確的體系,文化水準也沒有那麼高,似乎是不同的兩個層面。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可是思想似乎在那個世界,自己也很茫然,似乎自己的思想超月兌于這個世界,這產生了很大的痛苦,自己就像是一個被流放的人,離開自己的故鄉,可是自己想回去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條路?自己能找到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回到那個有著更繽紛文明的世界?
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十二年,把清遠城能找到的書籍大略都看了一編,可是沒有看到那個世界的一點兒消息。還是太少啊,清遠城的書數量太少,這個城市是個貿易中心,讀書的氛圍遠不及做生意的氛圍,自己要想辦法出去游歷,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
如果說自己有著超月兌于這個世界的思想,那麼自己應該有著比這個世界中的人更多的能力,不過這個能力在哪里,自己還不知道,釀酒只是偶爾靈光一現,不過發展的這麼好自己也是沒想到,自己不願意把產業擴大其實是有一些恐懼感,這個產業一旦擴展起來不是自己一個人能控制的,最關鍵的是一旦有人問起來自己怎麼就會釀酒?自己沒辦法解釋的讓人能接受,難不成說是上天的旨意?降神到自己身上?搞不好會被當成異教徒處死。這個大陸上的現狀可是恐怖的很啊。自己沒有自保能力之前低調才是王道。
方言正在胡思亂想,感覺學堂又有了動靜,抬頭一看,一個衙役正弓著身子在教諭身邊說話,明教諭听完點點頭起身隨著衙役走了出去。等二人走遠,學堂里爆發出一陣低低的出氣聲,接著嗡嗡的說話聲就響了起來。
「唉,方言,你說的那個故事結尾是怎麼回事?楊過最後和小龍女成親了嗎?」一個聲音在方言的身後響了起來。
方言嘆了口氣,也是自己多事,前天在操場練習武技,練完幾遍歇息的時候幾個同學為了武技的高低爭執了起來,方言在一邊本來是看著熱鬧,後來看幾個同學越說越激動,甚而要扭打起來,趕緊過去勸解,沒想到自己一攙和倒變成了紛爭的中心,兩邊讓他當個見證,要他說個一二,到底是哪種武技更厲害。
方言苦惱,方言打小鍛煉身體,也參加武技的鍛煉,但是在方言的眼里,這些武技也就是另外一種鍛煉身體的法門,孰高孰低怎麼能分的清楚?可是情緒上頭的同學不管不顧,一定要分個高低,方言沒辦法,說誰好必定得罪另一方。不如快刀斬了亂麻,方言決定給他們講個故事。
「其實吧,咱們練的武技就是強身健體,分不出個高低來——知道降龍十八掌不?那才是真正的武技。」
少年永遠是喜歡新鮮的一群,听方言說到什麼降龍十八掌,龍是這個帝國最高貴的象征,連龍都能降服,那是什麼樣的武技?平日里方言這家伙看書就多,肚子里藏著好多東西,說出來的話有很多是老師都沒說過的,可是方言說出來讓人感覺特別新鮮,也非常有趣,隱隱在學堂里有了領袖的地位,要不大家也不會讓他來當這個中人。一群人吵吵嚷嚷讓方言說個清楚,到底這降龍十八掌是怎麼回事。
方言慢慢將記憶中楊過與小龍女的故事講了個大概,只是時間緊迫,講到小龍女與楊過分手,楊過十六年後沒有見到小龍女跳下懸崖求死,就沒有繼續,一幫小同學哪里听過這麼精妙的故事,一個個心癢難忍,只是上課時間到了,只能等著方言有時間繼續把故事講完。
今日里看到老師出去,且是衙役引出,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方言後面的同學趁機問問,看看方言能不能把故事的結尾說出來。
這兩日里,學堂里最熱門的話題就是楊過與小龍女,此時話頭一挑起,大家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倒是把方言這個正主兒給晾到一邊,方言落得自在,听著同學們的辯論,感覺甚是可樂。慢慢大家說到小龍女**于尹道士,議論聲音大了起來,有說小龍女應該嫁給尹道士的,有說小龍女還是應該跟著楊過的不一而足。
「要是我是小龍女我就去死!」一個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議論聲一下停了下來,方言無奈的笑笑,向著這個聲音的源頭望去,對面一雙清冷的眸光一眨不眨的正看著他。方言嘆了口氣,搖搖頭︰「第一,你不是小龍女,第二這個故事是我講的,小龍女是不是會死,主要看我的心情。你想讓她死,我還偏不讓她死。」
對面的眸光更亮,夾雜著一絲憤怒,旁邊的同學都不說話。
「如果他們活在我乾朝,如果在清遠城,我會把那個道士燒掉,讓小龍女浸豬籠——她配不上楊過這樣的大英雄!」眸光的主人停了停倔強的堅持。
「拜托,我講的是故事,知道什麼是故事嗎?那就是故事是虛構的——虛構的意思你懂嗎?就是這個事不是真的,是假的,是不存在的——」他媽的真累,一幫好奇寶寶,自己還真是好人啊,一直陪著他們累,今天哥心里不爽,胳膊上還被別人咬了一口,千萬別惹哥,哥要是生氣了逮誰滅誰。
「不管,你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不管,但是你的故事讓我不開心我就要管!」眸光的主人更加堅持。
「我靠,你腦殘吧,今天早上出門我看了看黃歷,果然諸事不順,原來真是應在你身上。」
清冷的眸光一凝,霎時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眸光深處涌了出來,順著嬌女敕的臉蛋滑落下來︰「方言,你欺負我!」說罷一起身轉身跑了出去,一抹綠色從方言眼中一閃從房門沖了出去。
「謝芷蘭,是我錯了,別走啊。」方言趕緊出聲,可是綠色裙裾一閃轉過屋角不見了。
「言哥,你完蛋了,芷蘭姐一定回去城守大人那里去告你的狀。城守大人一定會讓明教諭打你的板子。」隔著兩個座位的一個小胖子轉過頭來呵呵的笑著。
「打我板子?如果打我板子,我賠你一根紫豪。」方言把書扔到桌上。
「是啊,人家言哥有員外老爺罩著,人家怎麼會怕城守大人?對吧?言哥?」這是誅心的話,想看熱鬧啊。
「田小壯,別說我沒提醒你,你還欠我五個銀幣的飯錢沒還呢。」方言不耐煩的回了一句。
「言哥你也不差這五個銀幣——等過兩天我老爹給了我零花錢我一定還你。」田小壯沒了底氣,想看熱鬧也得有資格,欠錢的不能起哄。
「肅靜!」正亂著,明教諭背著手走了進來,看見學堂里一群學生東倒西歪的交頭接耳,咳了一聲。一群學生正高興的議論著,突然听見教諭的聲音嚇的趕緊端正身姿,捧起手中的書籍。
明教諭眼光在學堂里掃了一圈,又咳嗽一聲,待學生的目光聚集過來,捋了捋頜下稀疏的幾根長須,才慢條斯理的開口︰「今日為師承城守大人召見,得知一件事情。」說完停頓一下,伸手拿了茶盞,端起來抿了一口。
「言哥,芷蘭姐真的把你告了。」小胖子隔著兩個人低聲嚷嚷,中間的人為了小胖子說話方便,會意的低下頭,只是幾個聳動的肩膀明白的告訴大家他們很開心,開心方言要吃老師的板子了。
方言也很疑惑,謝芷蘭是城守大人的千金,城守大人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寶貝的緊,把個女兒養的脾氣大的很;可是方言了解,謝芷蘭雖然脾氣大,可是人還是很講理,斷不至于為了一個故事就去搞風搞雨。今天自己的語氣是重了一點,可是平日里自己跟謝大小姐的關系還是蠻不錯的,不會吧?當真到城守大人那里去告了自己一狀?太小心眼了吧?回頭真要調理調理這個大小姐。
方言正胡思亂想,台上的明教諭又慢悠悠的說起來︰「今日為師得知一個消息,我們這里有人會有些事情了。」
唰的一聲,所有人的眼光從四面八方全都集中在方言身上,方言苦笑一下,今日不宜出行,真的應該請假在家呆著。
明教諭看見大家的腦袋都轉向方言,哈哈一笑。
「沒錯,這事情跟你有關啊,方言。對了,謝芷蘭呢?怎麼沒看見她人?快把她叫回來。」
方言猛的往椅子上一靠,學生嘩的一下亂了,一個平時跟謝芷蘭玩的接近的女學生站起身出門找謝芷蘭去了。學堂里的學生議論紛紛,大家都沒想到,謝芷蘭真的會去告狀,這在平日里很少發生,大家都知道謝芷蘭的身份,誰也不會去招惹她,民不與官斗,雖說府學里上學的也都是一群家境很好的學生。只有方言偶爾會跟謝芷蘭爭執一下,方言說話有道理,謝芷蘭爭執後也從沒說找家里來報復。有的時候被方言擠兌的狠了,也會說方言欺負她,可是過一會兒就好了,今日也是這麼個情況,大家都沒怎麼注意,沒想到居然有了這麼一出。
明教諭等著找人,倒是沒接著說什麼。底下學生亂紛紛也就放任,只是看著方言蹙著眉頭思索,心底偷樂,自己這教諭快做到頭了,從秀才上做到現在,也該換個位置了吧?方言這孩子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如果方言以後發達了,自己是他的啟蒙老師,這個就是自己這輩子最好的依仗。
正想著,謝芷蘭隨著女同學進了教室,一雙眼楮紅紅的,小巧的鼻子兩側的鼻翼也是紅紅的,明教諭一看就知道謝芷蘭剛剛哭過,不過她是城守大人的千金,估計是知道消息激動的哭了一場,這很正常,明教諭也沒在意,只是溫和的示意兩個人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方言在兩個人從身邊走過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謝芷蘭,只是謝芷蘭根本沒搭理他,待兩個人回到座位,明教諭又慢慢開口說道︰「今日告訴大家一個事請,承蒙當今皇上恩典,今年秋季太學特增加一些入學名額,我們清遠城有幸分到兩個名額,城守大人決定在府學的學生中選拔兩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作為清遠城的代表進入太學,名額是一男一女,明日會有一個文會,參加文會的都是本城的耋老以及名士,公推的男女第一名就是入太學的人選。為了公平起見,作文題目臨場決定,現場作文,一個時辰為限,今日為師特別早些放假,你們可以回家做些準備,給我記住了,千萬別被別人比下去了。」說完這麼長一段話,明教諭轉頭看了看對面,對面還有一個班,是府學另外一個邱教諭在教,平日里兩個班互相有些不服氣,在所有事情上都要爭個高下,這回出現這麼大的一件事,還不爭的頭破血流?進了太學就相當提前預定了一個官員的位置,而且太學出來的官員提拔的會很快,比平級的官員快了兩三年,這樣以後進入內閣的機會也就大了很多。往常太學是不向帝國全境開放的,基本上都是京都的宗室勛貴才有機會,不知道為什麼今年會開放四十個名額給了帝國全境?帝國有二十個郡,每個郡兩個人就是四十個人。
本來等著看方言挨板子的一群學生猛然被這個消息擊中,全體都石化了,能進入太學,這就是個遙遠的夢,現在居然跟自己挨的這麼近,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默默無語,改變命運的機會來了。
方言舒了口氣,不是挨板子就好,要不真笑話了。進入太學對自己的吸引力沒多大,不過太學里的書一定不少,如果有機會能進去看看,也許對自己有幫助,尋找一些另外世界的線索。
只是這個名額的確定有點玄機,一男一女,這不就是要把謝芷蘭送進太學?府學里沒有其他的女學生能跟她競爭了,想到這兒又看了一眼謝芷蘭,謝芷蘭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似乎剛才明教諭說的話一點也沒有听進去,方言眨了眨眼楮,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謝芷蘭哼了一聲,轉過頭看著窗外,方言聳聳肩。
很快學堂就散了,大家紛紛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方言看了看明教諭,明教諭坐在教台正看著他,看到方言的時候,喉結還不由自主的上下動了一下,方言等同學都出去了,恭敬的向老師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