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火 第六章 夜宴

作者 ︰ 江上疏風

松鶴樓,二樓臨窗雅間。

「好酒,真是好酒,哈哈,這次到清遠城,沒想到能喝上這樣的好酒,倒是一段機緣。」

說話的是一個清矍的老者,倚靠在椅子背上,臉龐兩邊的顴骨上浮現著兩團紅暈,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左手拿著一盞神仙釀,右手拿著一雙牙著向著屋頂虛點。

「黃老,清遠乃鄙陋小城,哪里有什麼東西可以跟京都相比——不過這酒倒是拿的出手,黃老喜歡,不妨多喝幾杯。」旁邊作陪的就是清遠城的城守謝文遠。今天晚上本來是府學宴請自京都下來的黃老夫子,黃老夫子是太學里的教諭,此次是奉旨下到地方監督選拔太學新生的監察之一。按理謝城守可以不來作陪,可是謝文遠心里有些期盼,放下其他的宴請,單身來了府學的接風宴。

謝文遠本沒有什麼心思,但是一听說這次太學會增收一批女學生,謝城守的心里又有了變化,女學生進太學,明白的就是為了宗親貴勛的下一代選擇未來的夫人。

謝文遠在城守的位置上已經做了七年了,可是離進入內閣還是遙遙無期,謝文遠出身貧寒,完全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上。可是到了這個位置上再靠自己的努力就沒有什麼用了,也許聯姻才是通向內閣的一條捷徑。如果自己的女兒能和京都的某位大人的兒子聯姻,自己也許可以有所憑恃,進入內閣的可能性就會大一些。所以這次機會一定要抓住。

只是這些意思不好直接說出口,必然要找到話題。謝文遠的眼光看著自己下手的府學里幾位作陪的陪客,緊挨著自己的是府學的府正,典型的學者,現在正閉著雙眼搖頭晃腦的想著什麼,這位老學究平時也不大關心府學里的一應瑣碎事務,只是潛心評注先哲的一些典籍,只是老人家在乾朝文聲極大,士林中是一塊牌子,所以清遠城的府學一直把這位老人家供著——不過謝城守打算這次招收太學生的事情過後換個地方繼續供著,府學該換個學正了。

再下首是明教諭和邱教諭,兩個人平素里就不大對付,各有心機,為了學正的位置明爭暗斗,不過這次也是個機會,誰教出的學生能進入太學誰就有機會上位,估計這兩位心里也都有數,看著兩位在飯桌上得表現也能知道,都憋著勁兒想表現點東西出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這上頭下來的黃教諭也是個學究,上來就跟府學學正就一個先哲的觀點論了個不亦樂乎,兩位老先生目無旁人的爭論半天,還是在謝城守的化解下才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可是謝城守一勸酒,兩位老學究又把注意力放在就酒上,府學學正喝了兩杯酒就雲游物外,閉上眼楮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不知道想到什麼問題上面,再也不關注酒桌上的事情。這上面下來的黃教喻喝了幾口神仙釀,結果就沒口子的夸上這酒,這不,已經說了七八遍了。

謝城守真是頭疼,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被這兩位老學究弄的,但是自己女兒的事情今天不落實,明天要靠測試,那真是要听天由命,謝城守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有個結果。

眼光看著下面的兩個教諭,可是兩個教諭都拿著筷子低著頭看著自己面前的盤子,似乎今天的菜品里長出花來了。謝城守本來比較看好明教喻,就是有些好酒——可是比較起方方正正的邱教諭,謝城守還是喜歡明教喻多一些。

咳嗽一聲︰「明教喻啊,這次上面來的黃老也是太學里的大師,要多親近親近。」

明教喻听了謝城守的話,抬起頭來,眼神有些茫然,謝城守搖搖頭,端起杯子向客人示意了一下,仰起頭自己一口干了下去,辣辣的酒從喉頭一直滑下,就像一團火灼燒著自己,這酒還真是有勁兒,听說方家賣酒掙了不少錢。虧得方言還算是尊師重教,時不常的孝敬自己幾罐子。

「黃大人,您從京都下來,路途遙遠,辛苦啦,在下敬您一杯,祝您這次一切順利,能在清遠城收到如意的學生——在下有個學生在學問上已經粗窺門徑,大人明日不妨關注一下,次子名叫方言————」

「黃大人,在下的班級也有兩個學生,性情方正,學習刻苦,以後一定會為我乾朝做很大的貢獻。一個是王宜,一個是李衛。」邱教諭拱拱手不客氣的打斷了明教喻的話,你提一個我就提兩個。

「哦,清遠城乃我大乾貿易重鎮,人杰地靈,兩位教諭一看就是明師,出些好學生是一定的。」黃大人的視線從酒杯上收了回來。

「黃教諭,這次一定要從府學中選擇最好的學生——我清遠城貿易為先,學風不盛,我一直深以為憾,希望這次你能選上合適的學生,話說回來,我府學中女子學風不輸男兒,其中以謝城守千金為首,端莊淑靜,實乃女子楷模。」一旁神游物外的老學究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楮,慢悠悠的說了幾句。

「沈老客氣,誰不知道沈老是我大乾士林一面旗幟,沈老說的一定不會錯。」黃老一听沈老講話,趕緊回頭支應了一句,沈老低聲笑了一下又閉上眼楮。

還是人老成精啊,看來沈老的學正位置不能動。謝文遠坐在一旁心里感慨。

「酒已盡興,老夫也有些累了,各位大人,老夫先失陪了。」黃老點點頭,又端起一杯酒,喘了幾口氣,放下來,想了想又端起來慢慢喝了下去。

「希望明日的測試也有今天晚上這樣的驚喜。」說完老夫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向門口走了出去,陪坐的幾位除了沈老夫子趕緊站了起來陪著出門,黃夫子呵呵笑著搖搖手,只是向謝城守點點頭「老夫初來,有一事想請城守大人幫忙。」

謝文遠趕緊上前,黃夫子把著謝文遠的胳膊,回頭指著窗外微黑的天幕︰「謝大人,早就听說清遠城的海港景色頗為有名,明日測試完後老夫想去港口一游,請城守大人代為安排,不知城守大人可否應允?」

謝文遠一听趕緊答應,表示毫無問題。

「大人不錯,有這麼優秀的千金,以後前途更為遠大,老夫這里先預祝了,以後大人到了京都,望大人有機會來太學看看。」黃夫子笑嘻嘻的說了一句,接著彎腰在謝文遠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當官還是要為大乾多出力,但是君子固潔啊!」說完也不待回應,擺擺手走了出去。

謝文遠站在門口皺著眉頭望著慢慢走下樓梯的老夫子,思索著老夫子的話,口里喃喃自語︰「君子固潔?君子固潔!」

謝文遠猛的一轉身,向屋里的幾個人拱拱手「家中還有些事,先走一步,機會難得,本來應該陪幾位坐坐——沈老辛苦,您請多喝幾杯。」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沈老听著樓梯上急促的腳步聲,微微一笑,睜開眼楮︰「兩位,那就陪老夫再喝幾杯吧。」

方府,偏廳。

「小草兒,你多吃些,千萬別客氣,你看黑少多能吃!」方言笑嘻嘻的看著小草兒,手里的筷子一張一合,似乎空氣里有著什麼東西。

坐在對面的小草兒紅著臉,手里端著一碗飯,頭都快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小草兒回到方府,方言讓蟬兒給小草兒沐浴又換了身衣服,現在的小草兒看起來清爽養眼,看著小草兒精致的臉蛋,微微發藍的眸子,方言不禁感嘆還是混血有優勢,後代的外貌確實優秀——自己以後是不是也上海外找個媳婦兒?

「就你話多,別把人家少女嚇壞了。」方言的母親斜了方言一眼,愛憐的又給小草兒夾了一筷子菜「不過我兒子說的對,小草兒啊,你是要多吃點東西啊,看你多瘦!這樣不行啊,現在你在方家做事,回頭出門人家看見你會說我們不好好待下人,一會兒吃完再吃一碗!」

「是,夫人。」小草兒低聲回答了一句,自己像做夢一樣,早上砸了方家的鋪子,自己還以為會被送官,遲早是被官府流放吧——自己還起了死的心思,當時自己掛在布帶上的時候可是一心想去找自己的爹媽呢。可是晚上自己卻變成了方家的下人,這方家早就听說是很善的人家,自己要是知道酒鋪是方家的自己也不會去砸,方家是善人,善人是不會害人的吧?自己一定是弄錯了,也許自己爹爹真的喝太多酒身體受不了。

「明天等我考試完了就找個中人,把你的身份辦了,這樣你就可以安心的待在我家了。」方言接著嚷嚷。

小草兒微微點了點頭,自己待在方家一定會比自己流浪在外強多了,這一點小草兒深信不疑。

「好了,言兒,你還是多花些心思在明天的考試上吧。」坐在上首的方老爺子抬頭威嚴的說了一句。說實話方老爺子很是不以為然,哪家會讓下人跟主子一起吃飯的?可是下午方言把小草兒的事情跟自己一說,也是很可憐,方言又口口聲聲說小草兒的心靈有創傷,一定要把陰影抹去小草兒才會有新的人生——自己的兒子本來就是老來得子,再說這兒子有多優秀自己心底是明白的,算了,兒子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只是這太學的機會難得,希望自己兒子能入得了上面人的法眼,如果能進入太學,言兒以後這輩子就有了基礎,自己也能合眼啦。

方老爺子喝了一口酒,自己兒子平時看書看得很多,可是對大乾的文化卻不怎麼有興趣,更多的時候看的是一些野史趣聞,自己說過他多少回!逼急的時候自己兒子說出來一些道理自己听著也覺得有豁然開朗的感覺——豁然開朗,這詞也是自己兒子說的,真是很精闢!方家的錢財足夠了,這輩子養活言兒也不虞怕他餓死!

「要是知道考題就好了,這樣明天的考試一定沒問題。」方言關心完小草兒,總算想起自己的大事兒來,手里的筷子依然一張一合,眼楮望著虛空,自言自語。

身後的蟬兒「咚」的一聲把一碗米飯墩在方言的面前,嘟著嘴巴不說話,方言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夾了一口菜放進嘴里「蟬兒,你怎麼啦,這麼大力氣干什麼?」口里含著一口菜,語聲含含糊糊。

蟬兒听見他說話,哼了一聲,干脆一轉身跑了出去。

方言的母親看見蟬兒跑了出去,微微搖搖頭,蟬兒跟著自己兒子時間長了,一定是心動了,這回小草兒來了,言兒對小草兒這麼好,看起來蟬兒這小妮子是吃了醋,唉,自己兒子以後會不會招惹更多的女人?自己這做娘親的以後一定不得安生。

方言捧著飯碗也不明白,不過今晚怎麼也要臨陣磨磨槍,哪怕考不上也不能太丟人,等以後有時間再去弄明白吧。

只有臥在方言腳旁的黑少吃的不亦樂乎,今天的晚飯好豐盛啊,只是為了這頓飯要挨一頓棍子,不知道這種交換是不是可以接受?黑少簡單的腦子被這種復雜的問題完全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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