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別再給我放東西了,已經太多了!」方言看著自己的行李,都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堆東西運到京都去。四季衣物、鞋襪,日常用具,光被子都帶了四床——還沒算上方言自己要帶的書。
方言的母親似乎沒有听見方言的話,還在屋子里轉來轉去,似乎還能找出一些而且必須帶上的東西。
自打方言考上太學,消息傳回家里,合家上下是高興不已,不過高興勁頭兒一過,方言的母親就一直郁郁寡歡,除了給方言準備行李就是一個人躲在屋里暗暗垂淚。
方言少年心性,勸了幾次沒有結果也就隨自己母親去了,自己馬上要離開家,還有一些事情自己還要準備。
這天早晨就要出發,黃夫子本來走陸路回去,謝城守說清遠城的海船可以走海路,海路走起來更舒服一些,黃夫子一想也有些心動,就改成水路回京。正好這天有條海船要上京,城守大人跟船老板一說,船老板滿口答應把幾個人帶到北港,北港離京都也就是一天的路程。
方言一個人上京,方老爺子也不大放心,可是讓誰陪他去,這個也讓人頭疼——本來讓蟬兒去,可是蟬兒跟著方言母親時間長,家里很多事情離不開,最後只好讓小草兒跟著方言去京都。
小草兒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去帝國的首都,早听說京都很大,比清遠城要大很多很多,這下可以親眼看看,小草兒興奮的連覺都睡不著,連著兩天都是頂著黑眼圈忙進忙出。方言給小草兒定做的衣物也送來了,小草兒換上新衣,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面料,可是剪裁合身的衣服一下就把小草兒凹凸有致的身材襯了出來。
原來方老爺子準備讓方言住到姐姐家,可是方言不同意,方言心里也渴望自由的生活,這下機會來了,哪還能再找個約束?方老爺子也怕自己女兒的夫家麻煩,最後還是同意方言自己住,只是每過段時間要去姐姐家看看,方言答應了。
坐著馬車,馱著像小山一樣的行李方家一家人送方言來到海港邊的碼頭。謝城守家里已經到了,正在跟黃夫子說話。謝芷蘭正乖巧的站在一邊,邊听著兩個大人的說話邊點頭,突然看見一個小山慢慢移動到船邊,小嘴張成o型,雙手提著的紫色裙裾滑落到地上,短促的發出一聲「哦」。
兩個正在說話的大人發現了謝芷蘭的異狀,順著眼光看了過來,也不禁被方言的行李車嚇了一跳。方言苦笑著向兩位大人行了禮,後面另一輛馬車上的方老爺子也到了,方老爺子抓著一根手杖慢慢跨了下來,謝城守跟黃夫子一起上前給老爺子行了個禮,城守笑著說「令郎的東西不少,怕是老爺子心疼自己寶貝兒子在京都吃苦吧?」
「哈哈,老夫倒也沒有這麼想過,當年在京都也不是就這麼過來的?都是孩子他媽,這婦道人家,咳,不說也罷。」老爺子豪氣的揮揮手,看見一旁的謝芷蘭「還是城守大人好福氣,有這麼一個乖巧可愛的千金啊。」
「哪里哪里,還是老爺子兒女雙全來的讓人羨慕!」城守大人笑著說道。
方言看見幾個大人說上話,自己紅著臉躲在行李後面,看著老馬指揮著跟來的家丁把車上的行李一件一件搬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謝芷蘭精致的小臉從行李堆旁邊伸了出來,笑嘻嘻的向方言鉤鉤手指,方言正坐在一個大布包上手托下頜發呆,看見謝芷蘭的笑臉一下跳了起來,謝芷蘭伸手指指旁邊的一艘大船,方言仰頭看去,還真是很大的一艘船,有三層樓高,船上還立著幾根粗大的桅桿,中間最粗的一根桅桿上半掛著白色的船帆,船身在海浪的沖擊下微微的晃動著。
謝芷蘭又指指上船的跳板,方言會心的一笑,伸右手握住芷蘭的左手,兩個人靠著方言巨大行李堆的掩護一溜煙的跑向跳板,一前一後的爬上船。
「渥,好討厭喲!」謝芷蘭一上船就跑到船頭,船主知道這是城守大人的千金,謝芷蘭一上船就點頭哈腰的招呼,謝芷蘭根本沒注意,只覺得方言的手是那麼熱——真是壞小子,怎麼就敢拉自己的手?復又被前面的景色吸引︰今天海面上晴朗無風,海灣里好似鋪著一張巨大的深藍色的絨布一直延伸到目光盡頭。
方言每天倒是都能看見海,可是從沒仔細感受,今天芷蘭一說,感覺景色確實很美,突然一種沖動在胸腔中涌出,爬上船頭閉上眼楮張開雙臂,仰著頭。站在後面照顧兩人的船員嚇的趕緊過來,知道這也是一少爺,倒不像自己的孩子能張手就打,只是好言相勸,方言看著臉膛憋的通紅的船工,哈哈一笑跳了下來,又跑向另一邊船舷,謝芷蘭雙手提著裙裾奮力在後面跟著,船上到處飄蕩著兩個少年男女的笑聲。
正玩的高興,船主過來請兩位過去,原來是船要開了,大人尋這兩個人不見,到處在找,有看見的船工告訴大家兩個人早就上船了,大家都來到船邊,性急的方言母親已經在高聲呼喊方言的名字,只是這船太大,喊聲被隔在厚厚的船板後面,在另一邊船舷的兩個人根本就沒听見,還是船主過來招呼兩個人才醒悟過來,趕快跑回去,黃夫子已經上了船,站在船上看著下面,方言跟謝芷蘭跑到船邊一看,兩家人都站在下面,眼巴巴的看著船上,兩個小腦袋一露頭,下面的喊聲就大了起來,不知道是誰的母親先哭了起來,結果下面所有的女性像是被傳染似的都哭泣,謝芷蘭的眼楮也涌出了淚水,只有下面的幾個男人還忍著沒說什麼。
「嗚——」長長的低沉的聲音從船頭響起,那是一只海螺發出的聲音,海船中間的白色船帆慢慢升了起來,升到了桅桿的頂部,幾個強壯的船工嘿呦嘿喲的在船頭把粗大的鐵錨從船頭拉了上來,嘩啦嘩啦鐵鏈的聲音把船上船下的話語都掩蓋了,方言茫然的看著船下自己的家人嘴唇的動,可是一句話都听不清楚。船慢慢動了起來,離開碼頭向海港外駛去,碼頭上又爆發出一陣哭聲,人群往前涌動,可是深深的海水擋住了他們的腳步,人影越來越小,到後來只能看見一個個小小黑點,船已經離開碼頭很遠了。
方言嘆了口氣,轉過身,黃夫子早已離開船舷回到自己的艙房休息,身邊的芷蘭哭的身子都軟了,緊緊的靠在船舷上,遠處站著兩個少女,其中一個是小草兒,站在那里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旁邊一個小丫頭正緊緊抓著小草兒的肩膀,似乎對船身的微微搖晃非常擔心,估計是芷蘭帶來的侍女吧?
方言伸過手,把芷蘭的一只手緊緊握在手心里,芷蘭感覺到方言手上傳來的力道,兩個人看著船頭外一群翱翔的海鷗「新的生活開始了,京都,京都,我們來了!」
海船駛出狀如臂膀的海港,駛入浩瀚的大洋深處,船頭的海鷗追隨著大船上下翻飛了一陣又轉回了海港港口,遠遠的一艘海船在視野里越來越清晰的靠近過來。
「快看啊,那是胡老大的‘福洋’號,已經半年了,不知道胡老大找到那幫海賊的藏寶地沒有?」突然一個船工喊了起來,手臂抬起指著遠處駛來的大船喊著。
正在甲板上整理纜繩的海員都抬起頭,看著遠處緩緩駛近的大船。
「啊!胡老大的船上有人死掉了,船上還掛著黑棋!」另外一個海員眼神比較好,看見了胡老大船上的黑旗,大聲的喊了起來。
「嘩」的一下,甲板上的船員都跑到船的這一側,手搭著涼棚看著對面的船。方言也定楮看過去,果然,在對面船的主帆之上有一個小小的三角黑旗在飄蕩。
所有的船員都不說話,看著福洋號在不遠的地方緩緩劃過,駛向自己剛剛離開的海港。
福洋號甲板上空無一人,只有海船靜靜的向前滑行,透著一股詭異。
兩船擦肩而過,船員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只是大家都沉默下來,沒有人再大聲開著玩笑。方言把芷蘭領著走到兩個少女面前,兩對主僕走下舷梯,各自回到自己的艙房休息去了。
福洋號滑進港口,直直的向碼頭撞了過來,碼頭上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
眼看海船就要撞上碼頭,船上的主帆猛的落了下來,船尾漂亮的一擺,就像一尾大魚唰的一下擦著碼頭邊橫了過來。
更加詭異的事情在大家眼前發生,空無一人的甲板上堆在船頭的鐵錨自己嘩啦啦的滑落下去,發出巨大的一聲鈍響,濺起一片浪花。船上的跳板自己飄了起來搭在船舷上。
一切都透著一股詭異。
艙房的艙門慢慢打開,一個白衣青年走了出來,抬頭看看天色,哈哈一笑。然後背著雙手走到船邊,低頭看著碼頭上呆若木雞的人群。
身後一個魁梧大漢臉色蒼白的跟了出來。
「胡老大,好了,我把你們送回來了,後事你自己處理啊,別再麻煩我!」
魁梧大漢咕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您就是我胡斌的再生父母,回去以後一定立個長生牌位,天天焚香——只是一直不知道恩人的大名?」
「呵呵,不用了,也是我遇上了——不過以後那種地方還是不要去了,那地方不是你們能去的。」
「郁文師妹,快出現吧,都半年多了,再找不到,怕是師父會更生氣——到時我們幾個師兄弟都會倒霉!到了這一界,功力被限制的太多,現在的自己跟一個修煉新手也沒什麼分別,辦起事來真是束手束腳!」
又嘆了口氣,白衣青年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施施然走下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