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恢復了寂靜。
嘴里的苦咸還依稀留著一絲,方言艱難的用手肘撐著身軀,緩緩的讓自己上半身倚在牢房的牆上。
青石厚板條砌成的牆沉默的立在方言的面前,隔斷了方言的視線,只有一小片天光從很小的一個透氣的窗子里透了過來,在方言身後的牆上印下一個小小的光斑。
方言抬著浮腫的眼皮,望著離地很高的那方小孔。
身上不時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方言裂開嘴笑笑,自己真是衰人一個,重生路走到現在已經是盡頭了。
自己的女人被皇子搶走了,還沒辦法搶回來;
自己的仕途也沒有了,不說自己有心無心,等待自己的下場,砍頭算是最仁慈的一種辦法了吧?
腿上又一陣刺痛,破爛的布片下面一群蛆蟲正在啃咬著方言的腐肉,方言低下頭,用手模索著,捏住了一條肥大的蛆蟲,緩緩舉起,在方言的眼神下,蛆蟲慌亂的扭動著身軀想找到一條逃跑的路徑,方言沉默的看了半天扭動的蛆蟲手指微微用勁,啪的一下蛆蟲化為一灘水漬。
方言在身下的稻草上擦了擦手,深深吸了口氣,自己最後的時光難道就要跟這些蛆蟲一起腐爛嗎?
微閉眼簾,似睡非睡,方言慢慢睡了過去。
夢里方言似乎回到了天斷山,回到了丹雲峽,回到了小溪邊的精舍。
流水淙淙,清涼的感覺漫過全身,方言又感受到了那一剎那的靜,是的,天地間又停滯下來,風停了樹葉沒了搖動,聲音沒了,周圍一切都消失了。
只有方言自己的感覺,像是微風一樣吹拂過了大地。
識海沸騰起來,一絲絲的白霧跳舞一樣歡呼著,甚至有一些散發到方言身邊,變的稀薄縴細,像水一樣在房間里彌漫開來。
月光還是靜靜的照著方言身後的牆壁,在牆壁上映射出一個光斑,縴細的白霧發現這光斑,像找到了玩具,漸漸聚集在光斑周圍,其中有一絲小心的靠近光斑,伸出像觸手一樣的微絲去觸踫月光,很快微絲沐浴在月光里,月光柔柔的照射在微絲上面,微絲像是吃到了美味,歡呼起來,剩余的微絲一哄而上聚集在光斑中央,貪婪的呼吸著,不一會兒微絲似乎變粗了,顏色也變的濃稠。
微絲不滿足在小小的光斑中沐浴,順著光斑慢慢從牆壁上的小孔鑽了出去,漫天的月光一下子讓這些微絲融化開來,微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睡夢中的方言身子猛的顫抖了一下,很快平靜下來,更多的神識向霧氣一樣順著牆壁上的氣孔擴散出去。
牢房外的月光在看不見的神識吸引下變的更加明亮了一些,清涼的月光照射著院子里的空地,院子里現在滿是一絲一絲的看不見的霧氣,散布在院子各處,附在石頭上、牆壁上,像是有生命一般呼吸著月光。
突然間,一顆螢火蟲似的光點飄飄搖搖的亮了起來,在院子里漫無目的的晃動著,似乎受了這光點的誘惑,一顆一顆銀色光點接二連三的亮了起來,這些銀色光點慢慢聚集在一起,擠擠挨挨的像是一團冷色的火焰。
這團火焰擠在一起沒多久,突然一下急速升起,像是焰火一般在半空中炸散開來,順著京都的街道飛速的向前擴散開來,如果站在高空,就會看見一道銀色的漣漪快速的擴散開來。
方言在夢中似乎就是站在了京城的天空當中俯瞰著京城,京城夜晚的街道是靜寂的,整個城市都沉浸在睡夢當中,方言看著腳下的城市,心里突然升起一種支配感,似乎這城市的一切盡在手中,每一個黑暗的角落都亮如白晝,無所遁形。
城中央一大片黑乎乎的建築擋住了方言的視線,方言抬起頭來,卻是皇宮的飛檐擋住了自己的視線,方言想站高一些,把皇宮內的東西看的更清楚一些,那些飛速奔馳的光點似乎跟方言的心神聯系在一起,方言剛想著升高一點,那些飛向皇宮的光點就撲向了牆頭。
誰知這些光點剛剛翻上牆頭,一片紅光從皇宮內升了起來,銀白色的光點一踫到這片紅光就像踫上電流一般哆嗦起來,接著不顧方言的念頭反身就跑,好在紅光只是緊緊護住皇宮圍牆,並沒有追著銀色光點過來。
這些銀白色的光點迅捷的從各個角落收攏,又聚集在一起順著牆壁上的氣孔回到了牢房,在月光形成的光斑里嬉戲了一番,這才驀然化為一團濃濃的霧氣回到了方言的識海中,現在方言識海中的霧氣濃了很多,其中還有不少的銀白色亮點在霧氣中飄動。
方言就像是做了個夢,夢中自己站在空中低頭看著京城的角落,好似自己是這座城市的主宰——
腿上的傷口猛的一疼,方言醒了過來,知道腿上的蛆蟲又在啃食著自己的血肉。
要是能有點藥水抹在傷口上就好了,方言暗自神傷,現在的自己只能跟著這些蛆蟲一起腐爛了啊。
就在方言感嘆的時候,方言識海里的銀白色光點像是接受了命令似的,猛的一下從識海中消失,接著方言覺的自己腿上正在麻癢的傷口像是過電一樣抽搐了幾下,一下麻癢就停止了。
方言覺的似乎是幻覺,可是集中精神感受了一下傷口,確實麻癢的感覺消失了。方言倚在牆壁上半天,上半身都僵硬了,方言慢慢放平身體,在稻草中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慢慢睡熟過去。
夜晚的皇宮,一個中年侍衛站在皇宮的角樓上眉頭緊鎖。
剛剛有一股強大的神識差點從宮牆外鑽進來,好在皇宮四角的陣法抵擋住了,把這股神識逼退開來,這股神識似乎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稍稍接觸了陣法,就退了開去,可是侍衛的眉頭並沒有因為這股神識的退去而舒展開。
「不知道是哪方的長老來到了京城,這樣強大的神識自己還真是第一次遇見,一般門派的長老都未必會有這樣強大的神識,如果這神識的主人要對皇宮里的人不利,怕是沒人能抵擋的住,還是趕緊把此事報告給宗主,讓宗族主派人來處理吧。」想到這里,侍衛從懷里拿出一張紙符,用手指捏住紙符的下端晃了一晃,紙符簌簌的抖動起來,侍衛一松手,紙符詭異的浮升起來,就在侍衛的眼前幻化成一只小鳥兒,向著侍衛拍了拍翅膀,轉頭就像夜幕遠處疾飛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方言的生活平靜了很多,刑部的審案官似乎也被方言弄的疲憊了起來,接連幾天都沒有提審方言。
方言覺的奇怪的那天晚上醒來之後卻發現傷口潰爛處的蛆蟲突然全都死掉了,傷口也愈合了不少,方言很是奇怪,後來又想起自己兩世為人的曲折,倒也釋然,沒有深究這傷口奇怪的變化。
不知道金師姐在牢外用了什麼辦法,刑部不提審方言以後,這獄卒對方言的態度好了很多,每天都有人來送吃的喝的,有一天方言甚至吃出了得意坊的味道,最難得的是方言終于洗了一次澡,當方言洗完穿上一件干爽的衣服之後,方言突然又有了強烈的求生**,很想找到提審官分辨一下自己的冤情,但是方言把獄卒叫來把自己的念頭一說,接著看見獄卒的目光變的如此不屑與鄙視,方言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已經認罪的自己想翻案,除了再次受一遍苦可能什麼都不會改變!
方言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再也沒有任何想法,每天里吃著比一般犯人好的多的飯菜,喝著渾濁的酒水,听著獄卒不經心的閑聊,這才知道金師姐在外面是砸下了一筆令人咋舌的財務,才能令得自己在死囚房里享受到了如此待遇!
方言想起那一晚自己嘴里苦澀的味道,微微搖搖頭,這一輩子自己是沒辦法回報金師姐的感情了,如果下一輩子還能重生,一定要找到金師姐回報她的恩情啊!不過下一輩子自己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