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的胡老大?」田小壯叫了起來。
「鬼船?」
「就是你們走的時候,胡老大回來了,他的船出去尋寶,不知道遇上什麼,船員死了好幾個,等船靠了岸,剩下的船員也都跑了,沒過幾天城里就傳開一個消息,說他的船是鬼船,人在船上莫名其妙的就會死去,所以後來沒人敢再上這艘船,胡老大也就再沒出過海。」田小壯講著方言走後的故事。
「那這艘船現在在哪?」方言追問道。
「這艘船反正就在清遠,具體在哪兒我也不清楚。」
「嗯,小壯,你幫我把胡老大找到,請他明天到我的船上來,你就說有人想請他出海,具體條件見面談——對了,晚上我住在船上,這樣安全些,港口里停著一艘皇家禮炮號貨船,我就住在那上面。」
「知道了言哥,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伯父伯母的墳立在原來尚善園哪里,你千萬別過去,官府的探子經常在周圍轉悠,你要是去了我怕官府會發現你。」田小壯擔心的看著方言。
「好兄弟我知道了。」方言喝下碗里剩下的酒,讓老板上了米飯,幾口吃完這才跟田小壯分手。
跟悟能一人拎著一個酒壇子,方言跟悟能慢慢向港口走去,走出城門,方言指著一個山坡,「山後面就是我的家……」就像是突然被誰施了魔法,方言的腳步再也不肯往前邁上一步。
小時候的生活一幕幕在腦海里閃現,慈祥而有些懦弱的母親、冷淡卻善良的大媽,還有嚴肅保守的父親,還有著勤快而任性的蟬兒……方言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擁有親人們的笑容。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方言喃喃自語,轉過頭︰「悟能,我要去看看我的家!如果我被人抓住了,你趕緊帶著兄弟們把金家的貨交給金家,你帶他們回去!千萬別讓弟兄們再跟著我受牽連。」
悟能點點頭,「放心吧,我會把他們帶回去的。」
方言爬上山坡,沿著熟悉的山路走進松林,再往前就是自己的家了。
轉過一個彎,映入方言眼簾的卻是一片殘垣斷壁!
方言閉上眼楮,這是幻覺嗎?
再次睜開眼,漆黑的被燒毀的木頭矗立在一片亂瓦當中,顯示著這里曾經有人居住過。
方言慢慢走近這片殘跡,當初的大門只剩下兩堵破爛的石牆,中間一個大洞,露出門後的一片空地。
往常方言走近大門,黑少就會跳出來親昵的撲到方言身上,可是現在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了。
方言的目光落到大門旁的石牆上,黑少為了救他,被大乾皇帝的近衛射死在石牆上,現在石牆還在,可是黑少卻再也不在了。
方言慢慢在大門外跪了下來,痴痴的看著院子,過去的生活似乎被這兩堵殘牆劃開,再也不回返,現在的方言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中,連帶著對原來的世界也越來越遙遠!方言知道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方言把雙手放到面前,仔細的磕了三個頭,向自己的親人告別,也對自己的過去告別。
過去的方言已死,現在的方言再也沒有什麼掛牽,只有對未來的一往無前。
方言站起身來,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尚善園,轉過身向山坡上走去,他不知道的是身後不遠的一片亂石後面,一個漢子嘴里咬著半片麥餅,緊張的看著方言的背影隱入松林,這才也急匆匆向著相反方向走去。
漢子的身影在山路上走了一刻鐘,看見前面樹林里露出一角紅檐,這才呼出一口氣,擦了一把汗,上前敲動了大門上的門環,很快一個青衣人開了門,漢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青衣人打開了大門,漢子身影一閃,穿過大門消失在大門背後,大門又緊緊關上了,陽光從樹梢後斜射過來,這是一間新修不久的廟宇,大門旁邊的立柱上的紅漆還散發著桐油的味道,紅檐下已經黑了下來,只有大門正上方匾額上‘天一宗’三個金漆大字還在閃著光芒。
天色慢慢黯淡,天一宗廟宇里也冒起了炊煙,隨著青色的煙霧,一只信鴿撲扇著翅膀從廟宇的後院騰空而起,繞著廟宇飛了一圈,這才升高朝著北方急速而去。
方言香甜的睡了一覺,在夢中方言的親人們似乎又活了過來,方言坐在家中的大圓桌旁,跟親人們一起吃了一頓晚飯。
黑少依然在桌子底下圍著方言的腿轉來轉去,只要方言把吃剩的骨頭丟下桌子,黑少就會呼嚕一聲,然後 嚓 嚓嚼碎吃下去。
蟬兒站在自己母親身後,誰的碗里飯吃光了,蟬兒就會乖巧的接過去,再把蓋著衰草的飯桶中冒著熱氣的新米飯滿滿的盛上一碗遞到眼前。
方老爺子拿著筷子指點著方言,像是指點著江山,下巴上的白胡子一翹一翹的;方言的母親溫柔的笑著,不時伸出筷子給方言夾上一大塊肉,大媽優雅的小口吃著飯,偶爾會說上兩句,都是鄰居家的趣事……
晚飯似乎沒吃完,可是親人們卻慢慢像碎沙一樣消逝在虛空中,方言茫然若失,徒勞的伸出手去抓,可是什麼都沒有抓住,親人們一個個在方言的指尖消逝,微笑著融入虛空……
方言大叫一聲,翻身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是一場夢,方言模了一把臉,臉上冰冷一片。
「幫主,幫主。」船艙外小六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方言定了定神,把臉上的淚痕擦干淨,這才起床打開艙門,看見方言,小六子說到︰「外面有個胖子找你。」
方言甩甩頭,「哦,是小壯,讓他上來吧,」小六子轉身走了,方言跟著小六子走上甲板,清晨陽光溫柔的曬在方言身上,方言一陣溫暖,走到水桶傍邊,舀出一瓢水漱口,看著田小壯笨拙的爬上船來。
「言哥,我找到胡老大了,就是……嗐!」田小壯一看見方言就喊了起來。
「出了什麼事?」
「那是個怪人!我跟他說了你想見他,可是他死活不來,說什麼有事就到他家去,切,真是虎死不倒架!」
「沒事,我去找他,對了,小壯,你怎麼不上學?」方言有些奇怪。
田小壯一下子變的扭捏起來,「言哥,自打你們走了,我就再也不想上學了,每天沒有你的故事,我覺的上學一點意思也沒有!就老是逃學,先生罵我打我也沒用,最後我老爹也沒法子,就讓我到鋪子里幫忙去了。」
「喔,你現在當老板了?恭喜恭喜!」方言玩笑的拱著手。
「言哥,你就別笑話我了!就是混事!對了,言哥,昨天一晚上我都沒睡好,我想跟你一起走,你看行不行?」田小壯嚴肅的說著。
方言看了一眼田小壯,果然有兩個黑眼圈。
「小壯,你家里只有你一個兒子,我又是個逃犯,回頭你老爸知道我把你帶走了,不得把我罵死?還是在家里幫忙吧,等以後你娶了媳婦兒生了兒子再說!」
「就知道你不答應!」田小壯低下腦袋。
方言走過去一把摟住田小壯,伸手在小壯腦袋上一陣亂揉。
「小壯,真的,現在你還小,等大點再說。」
「可是你也只比我大半歲……」田小壯嘟嘟囔囔。
「好了,咱們吃點早飯,吃完就去找胡老大。」方言打斷了田小壯的抱怨。
「悟能,悟能!」方言高聲喊了起來,有個保鏢在身邊確實能壯膽。
一聲佛號之後,悟能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走,找人去!」方言喊了一聲,又對過來的老顧交代了金家人來了之後把船跟貨移交的事項,三個人這才走下皇家禮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