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怎麼會從庵里出來?」
「他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
四下里,傳來的是幾個尼姑騷動的腳步和輕輕的唏噓聲,左右相望,目光迷茫,似是都覺得不可思議。又或者是因為乍見著如此耀眼的少年,雖渾身透著一股冰冷,但那雙透著深邃與不悅的眸子,自有一份讓人難以忽視的引力。
「少爺~」被兩個粗狂婆子鉗制住的小廝趁著眾人出神之際,左右胳膊怔了怔,輕而易舉地就得了自由,幾個步子往少年身前跑去。
微微扯了扯少年的白衣袍角,哀求般說道︰「爺,您就同奴才回府吧,那岳姑娘……」似是察覺到周圍的環境,話至一半,小廝便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側過身,目光警惕地望著蘇瑾嬋眾人,復又壓低了聲音道︰「老夫人已經知道您私自跑出來的事,夫人也被召了過去。」
那少年看都沒看近侍一眼,目光直視前方,卻不似是在打量庵前的眾人,黯淡的瞳孔沒有焦距。
「這是怎麼回事,竟然會有男人在里面?妙仁師太不是說,此庵只接見女客,平日里便是府尹大人來了,都不給進麼?」
姜媽媽帶著責怪的聲音傳出,那幾個尼姑子這才回了神,一人轉身進了庵里,一人則上前至蘇瑾嬋身前,雙手合掌道︰「貧尼也不知這少年是何時進去的,回頭必定打听清楚了給您一個解釋,還望貴人莫怪。」許是因為少年的風度,尼姑說話間目光雖不失瞟看過去,卻不敢去近身質問。
姜媽媽面色鐵青,她是在侯府叱 了多年的老人,自是不會輕易松口,往前一步還欲說話,卻被旁邊的蘇瑾嬋輕輕拉住了胳膊。轉過身,只見一向溫婉淑賢的少夫人此時目光落在對面的少年身上,專注而疑惑,似是在琢磨些什麼。姜媽媽心知少夫人不是個失禮無矩之人,步子微挪幾步,不解地喚道︰「少夫人?」
蘇瑾嬋收回目光,緩緩說道︰「此次本就是修福而來,沒有必要同人結怨。」口氣平和,猶帶了幾分提醒的意味。
姜媽媽善于察言觀色,心知少夫人這是對那名少年有所忌憚,反轉過身,又細細觀察了對方一眼。只見少年氣宇軒昂,雖膚色白質細膩,但劍眉星眼,青稚的面容下透著幾分桀驁,頗帶了幾分將門氣質。他著裝華麗,尤其是那蕩在少年繡了青竹腰帶下的玉佩,青花玉蟬的模子,和田白玉的材質,雕刻地栩栩如生,想來價值連城。
難道少夫人識得此人?
姜媽媽進退得當,有了蘇瑾嬋的話,自然不會再去計較那少年二人的存在,反將目光移向一旁。
那少年原地望著遠處好一會,最後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輕道︰「走吧~」
正如出現時般的旁若無人,似是周邊的一切都可有可無。
奇怪的卻是,沒有一人上前阻止,只望著他瀟灑的背影消失在台階下。
待二人走遠,姜媽媽才忍不住上前一步,望著蘇瑾嬋試探道︰「少夫人,那是……」目光尤落在早已空空如也的台階處。
「是蕭府的人……」
後者面色一頓,眯緊的眼中閃過一抹僥幸。
蘇瑾嬋說完,側首看了看離自己兩三步的七妹妹,只見對方正目光炯炯地望著妙仁庵的大門。抬著腦袋,若有所思,對方才的一切似是都渾然不覺。蘇瑾嬋不禁詫異,自己的七妹妹,今日竟這般安靜?
那少年,在各家名門中頗得贊聲。畢竟那樣的門第、那樣的身份、那樣的容貌,如今不過十四,听說已有許多夫人幾番旁敲側擊地想將自家閨女說親與他。如七妹妹這般情竇初開的閨中少女,見著那般風姿的少年,竟然臉不紅心不跳,置若無物地如此鎮定?
在少年出現的瞬間,蘇瑾妍也承認自己晃神了一瞬。不得不說,那樣的男子,無需言辭,只一個神色,就透著高貴,讓人驚艷。這倒不止是因為那出色的姿容,更是他的舉止投足,還有臉上那股淡漠的表情,都教人不自覺的陷入其中。
可是,到底也只是一個路人,與自己何干?
在這讓自己感到危機不安的妙仁庵前,蘇瑾妍還真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旁人的風姿綽約,探究尼姑庵里為何會走出那樣的美少年。她此刻的心中,只有前世的恨意,心想著不過須臾就會見著妙仁那姑子,方才的那段插曲一下子就忘到九霄雲外。
唯一僅有的好奇,也不過是關于蘇瑾妤。前世她陪著大姐來此,若是這撞上了這一幕,那以她對權力的野心、對富貴的追求,如何會甘心去當大姐夫的繼室,又怎麼會因為「幫」自己而自願以妾得身份進俞府?
她的心思,不該放在方才的少年身上嗎?要知道,盯著他一人,想什麼富貴名利都如囊中取物般簡單。蘇瑾妍相信,只要三姐姐有心,那門第什麼都不會是她的阻礙。
上一世,她甚至都沒有提過遇著過這個少年。那唯一的解釋,便是,她恨大姐、恨自己她的一切選擇和決定,都是因為對蘇家有恨,故而見不得家中姐妹生活得好。
這樣一想,蘇瑾妍倒覺得,想知道三姐姐身子里的靈魂是誰也並不是無從著手。蘇府在京多年,但從來都是恭友謙讓,若說有恩怨的人家,也屈指可數。似是長期被陰雲籠罩的心驟然見得明月,蘇瑾妍心中順暢了幾分,嘴角都隱隱帶了抹笑意。想來,這一回出行,也並不是無功而返。
妙仁庵雖然門面不大,可整個庵廟佔地不小,其間也分內外兩院。除去外面的正堂同幾間招待香客的屋子,往內便是一處大院子,里面的湖泊是天然修葺而成,水源引至山澗,發出潺潺的清幽聲,悅人耳目。
環境雖好,四下到處宣揚著澤披蒼生的大字,前世卻做著害人的勾當,真是表里不一不得不說,若是蘇瑾妍還是從前的急迫性子,對什麼人什麼事看不慣有意見,從不會委曲求全強顏附和,眼下她早就明諷暗貶一番了。
憶起前世,自己就是這樣,什麼情緒都堆在臉上,什麼心思都被人輕易揣度,才會敗在蘇瑾妤的手里蘇瑾妍禁不住就想起從前,自己初嫁給俞恆的時候,他也曾夸過自己,贊自己天真純良、心如純淨清泉,如上好的璞玉,不帶一絲雜質。只是等三姐姐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後,對比之下,他就嫌自己粗俗野蠻,種種的夸贊之詞均變成厭惡鄙夷。
這一世,改變自己的性格,不為他,只為更好地掩藏起最真的自己,教任何人都不能再算計自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