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的胞姐君宛如嫁了本城的知州原存輝為妻,景晨听宋媽媽提過,大姑爺出自京都大戶,如今不過是在外磨練,早晚是要調回朝堂,在天子跟前當差。既是原家的少爺,官宦子弟,如何會此般唐突?
縱使滿心疑惑,但大夫人都差人來請了,景晨自不敢怠慢,匆匆正了妝就往前堂去。才跨過門檻,坐在左側花梨木交椅上捧茶的男子便站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盈盈而來的嬌艷美婦。察覺對方不過一掃而過,竟是清明冷淡至極,他的手指微緊,頗有種想揉碎掌中青瓷茶盞的沖動。
站在堂中,福身朝大夫人行了禮,景晨婉聲道︰「見過母親。」說著身子微側,半頜首同客人行了個半禮,算是打過招呼,目光有禮,並未直視。
「在下原仲軒,見過君少夫人。」男子上前,作揖還禮。
不知為何,景晨總覺得對方的「君少夫人」四字咬音特重,隱隱地似乎含了復雜情緒。她微抬眼眸,不料正對上男子專注含怒的目光,心下微緊。
他,該不會是認識這身子的原主吧?
若非熟悉之人,怎可能有如此目光?轉念,又否了這念頭,楚景晨同金氏一直被楚太太關在莊子里,怕是連楚老爺都不知曉還有這個女兒的存在,外人又怎可能同「自己」相識?
這般推測,便只剩下一種可能︰原仲軒認識的是楚景漣。
意識到這點,復又琢磨起對方表情,景晨暗道不好。側過頭,極力避開他的目光,移步至大夫人身旁,淡然奉茶。袖中玉手卻慢慢收緊,她內心閃過惱怒,這楚景漣,可真不是個省事的
看得出來,君府很敬重原家,大夫人待原仲軒極為客氣,熱情地邀請他留下用膳。景晨心存零星希望,期盼他能拒絕,殊不知對方便就是為她而來,怎可能輕易離去。
原仲軒沒有推辭,很干脆地應下,瞟向景晨的目中含著濃濃譏諷。
不得不說,景晨心驚膽戰,手心里都起了虛汗。楚家之所以要設計代嫁,還不是因為楚景漣婚前失貞?若自己所料便是事實,那對于背叛不潔的女人,怕是沒一個男人能夠容忍。且不說原仲軒會整出什麼事來,若是讓君府的人察覺到絲毫,自己便是萬劫不復。
眾人跟前,她便是楚景漣
想撤身離開,但大夫人不發話,她就只能留下承受他施壓般的目光。
耿氏為出嫁的長女考慮,想著哪日君宛如便會跟大姑爺回京,同原府家族生活,對于女兒的小叔,就分外熱情客套了起來。听到對方言早听說過大商君府,初至平城不請自來,還請她不要見怪等等,大夫人愣是沒有多想,反倒是套起親戚關系來。扯著不要見外,權當過來游玩,還說讓府里人陪他出去賞玩,連最初听到對方提要見貴府新大*女乃時起的疑慮都給忘了。
大夫人性情不定,時而精明時而糊涂,府人見之不怪,但身旁的吉媽媽可沒忽視,這原家的少爺自大*女乃進屋起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私下暗自揣度,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想著等會要同耿氏提醒一二。但轉而望向大*女乃,她又分外鎮定,面上毫無波瀾,似乎原少爺便就是個普通路人,瞧的她這心里也越發費解了起來。
景晨面上從容,心里可不平靜。她幾乎能夠確定,這原仲軒來者不善,明知楚景漣已嫁為君家婦,若是當真愛她憐她,此刻目光就不該如此肆意不羈。他這般表現,可就是告知世人,二人間有些什麼嘛?
君楚結親,已成事實。他若是想得透徹,就不該來此走上一遭
是來來興師問罪的……
景晨合了合眼簾,內心嘆息,原主攤上那麼個多事的孿生姐姐,真是天大的不幸替她代嫁圓房不說,還要應付這舊情人,她那一去倒好,全部丟給了自己。景晨可不是從前的她,和金氏都沒有母女情分,會顧忌那個姐姐?
大夫人問了許多原氏家族的情況,打听著京都的事非,想著回頭等大姑女乃女乃回府時提點她幾聲。這話匣子打開,卻愣是談到了擺膳的時候,忙讓人去請大爺過來陪客,自己由景晨扶著往內院去。
原仲軒是長房的親戚,大爺不得不作陪。席間吃酒,總覺得對方話中含刺,卻是句句不離自己私事,由大爺的新婚女乃女乃談到了各房姨娘,話中含話,听得大爺滿心匪夷。
雖說沒有明言些什麼,卻總是教大爺存了戒心。這大姐夫的兄弟,怎的對自己的妻子這般關心?
飯後,原仲軒提出要去逛花園,大爺陪同,半路卻走散了。小廝平丘上前,稱原少爺初次入府估模著是迷了路,可要令人在府里尋找。大爺卻是擺手,沉默片刻後開口︰「平丘,你回去同紫萍傳我的話,說是院中的花開得正盛,讓女乃女乃折幾枝插在主屋里。」
平丘不解地抬頭覷了眼主子,見大爺面色凝重,不敢耽誤忙哈腰應了就往晴空院奔去。
午後的陽光正好,照得人渾身慵懶,景晨得紫萍暗示,稱大爺喜愛屋里清香,最愛那園中的茶花,不如折了插瓶,爺瞧了必定歡喜,還說日色明媚,該出院子走走。伶俐的婢子幫女乃女乃出謀劃策討夫君歡心,原是正常,偏就是在今日,景晨不免多心。
原家少爺到來,偏要大*女乃作陪,指不定此刻闔府眾人都盯著自己。大爺那般精明的人,不可能沒听到風聲吧?且原仲軒顯然對自己存著怨憤,今日行為明擺了就是不想自己在君府好過。官家少爺多自傲,面對奪了他女人的大爺,會沒有暗示言過?
既是如此,自己還不能躲
三月春梢,茵翠嬌紅,強烈的色彩對比充斥人的眼球。花園正中同普通人家般種植了名貴牡丹,海棠春睡,徒留大片脆女敕。往北則種植了各色茶花,清香妖嬈,或展全顏、或羞露細蕊,旁處的矮牆上爬滿粉色含苞的薔薇,詫然多姿。
出門時就跟了紫萍,景晨彎身選了幾枝,後者取過就稱花顏貪鮮,得立即回去插在花斛里。既早料到,明知她是有意避開,甕已入,哪還會說些常理阻攔?
果不其然,片刻,身後傳來腳步。
背對著的景晨微笑閉眼,躲不過的除了面對,再無他法。只是,這個佔了楚景漣身子的男子,該如何待之,才能消了暗處人的疑惑?
轉身,明是陌生的面孔,卻得佯裝意外慌亂,她艷麗的容顏表現地全然到位。後退了兩步,眼神閃躲著就想擇旁處的道上避去。
「楚景漣,你倒是也知曉沒臉見我了?」
原仲軒搶道相攔,面容震怒,望著眼前似嬌似弱的女子,冷笑道︰「怎麼,不敢面對我了?」
前路被堵,景晨只好後退,淡淡回道︰「事已至此,請君讓路。」
對于楚景漣為下的事實,有心人一查便知,景晨並不覺得裝傻充愣就能躲過。她現在能做的,只能是表現成她已然悔改,且顛覆那個失貞的觀念,否則君府再如何,都不可能容忍失了貞潔的女子為婦。
「請我讓路?楚景漣,你這是想我為你成為君家主母讓路?」原仲軒輕而易舉地扯過她的胳膊,譏諷道︰「你將我當成什麼,不是說和我海誓山盟不離不棄嗎?就因為我沒帶你去知州府,你便不信我是原家少爺?便就是因為我匆忙回京,你便認為我欺了你?」
初至平城,才子遇佳人,成就佳話。再回首,她已為人婦。
在私定終生之後,她居然背叛自己
「我都允了你,等過了今年秋闈,我便娶你回京。你居然連片刻都等不急,難道從前咱們之間全部都是假的,難道你就這般冷酷無情?」他聲聲質問,景晨在心中暗嘆,原來這還是個痴情兒郎。
既然有人那般真心待她,楚景漣為何偏要嫁入君府?那日幾聲對話,她是看中了君家的家產嗎?細細品味原仲軒這話中的內容,景晨估計,該是他二人生了誤會,楚景漣覺得自己被騙,察覺嫁入官家成為少女乃女乃無望,才退而求其次。
若是現在她真的听到這番話,對比得了怪病且是商家的大爺,她定然會跟眼前男人懺悔離去吧?
可惜,這場代嫁陰謀,也終究要她付出代價
楚景漣,是你不知廉恥在先,利用自己在後,此刻就怪不得讓你失去這段姻緣了。景晨可不會頭暈至弄假成真,讓眼前男人帶自己離開,她要的是取信旁人。
扯開眼前男子的手,景晨後退,側首冷道︰「你走吧,我現在是君家的少女乃女乃。」
原仲軒錯愕,她居然這般無情?
怒由心生,他步子逼近,瞪了眼前人半晌後,壓抑著緩聲說道︰「漣兒,我帶你離開。」
景晨抬首,黑白分明的眼眸透著清澈與無情,沒有絲毫波瀾,好笑著說道︰「我有我的夫君,有我的家庭,為何要同你離開?」側著腦袋,似乎分外無辜。
如此的理直氣壯
「你別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君府的大爺如何還會要你?」他咬牙相斥。
清晰地注意到,不遠處的枝葉微顫。
景晨仍是不驚不變,搖頭道︰「原少爺,這等事可不好胡扯,我現在是有夫之婦,如此言論,教外人听了我還如何在府中立足?雖說先前你我有情,但時過近遷,何必糾纏不清?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那般多的念想,只想著在這宅院里相夫教子,過安靜的生活。你我過去種種,莫要再提,也請您給忘了吧。」
說得好生無情,原仲軒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極為陌生
她不慌不亂,狠心地把二人間的過去否得干干淨淨。就為了她現在的丈夫,如今的生活嗎?屈辱感涌上心頭,他惡言哼道︰「你真的能否認我們之間的關系嗎?你明明就是我的人」
景晨仍舊同他保持了幾步的距離,听得此言,狀似緊張地左右顧盼,不悅道︰「你口口聲聲如此言論,可有證據?」嘴角含笑。
她居然在笑?
原仲軒看得不明,思索著卻回道︰「你的所有,我都清楚,左肩鎖骨處,有顆芝麻般的小痣,我記得當時我還問過你。你還玩笑著跟我說,小時候愛吃芝麻糕,黏上去就貼住了。」提到這個,話中隱約含了幾分柔情。
景晨莞爾,心中的沉石落下,大步離開,再無絲毫不安。
出乎意料的舉動,原仲軒上前追去,「漣兒,你真的要留在這?跟我走吧,我既往不咎,可好?」
此次,景晨卻不讓他輕易抓住,側閃了身就冷漠道︰「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也不該再惦記著我」巧避了提步,不給身後人留片刻機會。
……
大爺回屋的時候,妻子正在床上深睡,香衣半掩,寢被微側。他在床沿坐下,滿心沉甸,遲疑猶豫了許久,才伸手掀開被角,撫著她的左肩。將寢衣下退些許,閉眼睜開,再見到那雪白肌膚絲毫無暇時,內心涌出欣喜,想起她對原仲軒果斷拒絕的話語,目光漸變柔和。
待外面腳步聲遠去,景晨才睜開美眸,將錦被往上輕扯,長松了口氣。按著方才大爺手指輕微摩挲的地方,滿臉釋然,縱使容貌相像,但終究不是同一個身軀。
轉念,思及楚景漣,笑意斂去,眼角處劃過寒光。景晨心下決定︰在尋得退路之前,絕對不能讓她再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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