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清聞言暗自苦笑,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孟楚潔,竟教她如此恨自己,不惜自殘來陷害她。當然,投毒一事,浦氏亦有嫌疑,但孟楚清相信她沒下手,因為當時廚房里只有她一個人,連個頂缸的都沒有,她不至于蠢到這地步。
不過,浦氏也不是甚麼好人,還不是時時處處想要算計她,這會兒她同孟楚潔兩人相互指證,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她才不會去搭理呢,于是只垂著頭不作聲。
浦氏見無人幫她,發起狠來,竟抬起一腳,猛地踹翻單薄些的紅杏,然後趁著眾人皆驚之機,飛撲到羅漢床前,揪起孟楚潔的頭發,一下接一下地扇起巴掌來。
待到大家反應過來,上前去攔時,孟楚潔已是被打得眼冒金星,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孟振業見狀大怒,親自上前,反扭住浦氏的胳膊,氣道︰「先拖去關起來,待投毒之事真相查明,我便將她休了」
浦氏听得一個休字,錯愕非常,委屈萬分,但到底不敢再耍潑,乖乖地跟著江媽媽和紅杏下去了,只是途經孟楚清身旁時,不忘央求道︰「五娘子,此事皆因我幫你做飯而起,你可得幫我一把,查明實情,還我一個公道。」
孟楚清道︰「有老爺在,太太請放心,必不會讓你受委屈。」
靠孟振業?他的心都不曉得偏到哪里去了浦氏哀怨地回望孟振業一眼,隨著江媽媽和紅杏的腳步出去了。
此時,躺在羅漢床上的孟楚潔,雙頰已經腫起老高,充斥著異樣的血色,同她慘白的嘴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上去觸目驚心。孟振業心疼至極,忙叫眾人散了,換綠柳上來伺候,又遣戚媽媽去把游醫請來,為孟楚潔開些消腫的藥膏——他本來是要遣俞媽媽去的,卻突然想起來,若浦氏是主犯,那俞媽媽也算是個從犯了,于是命人將其也關起來了。
孟楚潔從小到大,還從沒被人這樣打過,因而很是傷了些元氣,直到吃中飯時還沒還陽,一直昏昏沉沉,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孟振業見了心焦,又恐家中無人主持家務,便使綠柳開了櫃子,把家里的賬簿和公中的銀子取出來,轉交到了孟楚清那里。
孟楚清怎麼也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早上,家中就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浦氏和俞媽媽被關押,孟楚潔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而這掌家權兜兜轉轉,居然落到她名下來了,這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戚媽媽和梅枝都圍到桌前來看賬簿,瞅著那堆碎銀子又喜又憂,喜的是,孟楚清沒費半分力氣,就成了當家人,這樣的身份,以後尋起婆家來,絕對是分量極重的一枚籌碼;憂的是,這些銀子連五十兩都不到了,要想撐到明年秋天去,何其之難,一個不甚,就會遭來眾人口舌,成為孟楚清當家生涯中的一大敗筆。
孟楚清得知她們的想法後,忍俊不禁︰「我不過是代管而已,等三娘子醒來,便會卸任,你們考慮得未免也太長遠了些。」
梅枝義憤填膺︰「三娘子心太狠,竟設計陷害于您,若非您機警,此時被關的,就不是太太,而是您了教這樣的人當家,我們寢食難安,五娘子,您務必要抓牢這次機會,莫要讓當家權再次落入三娘子手中才是。」
戚媽媽連連點頭,道︰「梅枝說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三娘子當家了,五娘子莫要謙虛推月兌,趕緊把擔子挑起來罷。」說著,又犯愁︰「當家的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若是籌不來錢,甚麼也是白搭,總不能讓五娘子拿自己的私房錢去貼補。」
孟楚清隨意翻著賬本,道︰「籌錢我倒是有個法子,只是在此之前,你們先幫我出個主意——太太被冤枉,咱們是救,還是不救?」
戚媽媽和梅枝不約而同地道︰「當然要救」
孟楚清詫異于她們的意見如此統一,露出了驚訝神色。
梅枝生怕被孟楚清誤會,忙忙地解釋道︰「雖說太太也不是甚麼好人,但此事卻是因五娘子而起,若五娘子不去幫她洗刷冤情,只怕她情急之下,會誣陷五娘子是與三娘子合謀的。」
孟楚清與孟楚潔合謀,一個自殘,一個故意讓浦氏幫忙做飯——這樣的邏輯,還真說得通。孟楚清點了點頭,夸贊梅枝考慮得周全。
戚媽**解釋,卻與梅枝有所不同︰「若太太被休,誰能保證下一任新太太能比她好些?她再不堪,這麼多年過去,咱們對她也算是知根知底,總比再來個不知底細的人要強得多。」
孟楚清緩緩點頭,道︰「你們說得是,這次我若順利救了太太出來,她多少會對我有所感激,往後能對我好些也不定。若她被休,我爹還年輕,勢必會再娶,萬一新來的太太還不如她,那我可就虧大了。」
戚媽媽和梅枝齊齊應聲︰「正是這個理。」
兩人說完,又犯愁,救浦氏,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孟楚潔中毒,孟振業心疼至極,除非有確鑿的證據,他是不會相信浦氏的清白的。
孟楚清卻道︰「那毒草,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她做下了這檔子事,就一定有跡可循,只要咱們細心查訪,必然能查出些蛛絲馬跡來。若有必要,用些威逼利誘的法子,也未嘗不可。」
戚媽媽點頭道︰「五娘子主意不錯,只望太太洗清冤屈後,能念著五娘子的好。」
孟楚清笑道︰「她不就惦記著我這點子錢麼,等此事完結,我就說那些錢為了力證她的清白,全花光了,看她還怎麼說。」
原來她們營救浦氏,還能有這功效,戚媽媽和梅枝都高興起來,拍手稱妙。
孟楚清又囑咐她們道︰「等事情打探清楚,先別急著說與人听,待我拿去同太太做個交易再說。」
還有交易?甚麼交易?戚媽媽和梅枝都十分好奇,但孟楚清卻賣了關子,故意不告訴她們,惹得她們心里直癢癢,當即分頭奔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這馬上就要做中飯了,她們急個甚麼孟楚清哭笑不得,只得請了廖嫂來幫忙,自掏私房銀子把工錢付了。孟楚潔中毒的事,孟振業對外宣稱是食物相克,並無大礙,但浦氏和俞媽媽被關起來的事,已是人盡皆知,這事兒想瞞,又怎麼瞞得住。像廖嫂這樣消息靈通的人,更是一點兒也不會信,趁著做飯的機會,拐彎抹角地向孟楚清打探情況。
孟楚清知道瞞她不住,干脆就沒隨著孟振業一起扯謊,而是好心提醒她道︰「別人遇見這樣的事,躲都來不及,怎麼廖嫂還要自己湊上去?」
廖嫂驚出一身冷汗,深悔自己多嘴,甚麼也不敢提了。
孟楚清看著廖嫂做完飯,又請她去通知各房,讓她們自己派人來取,然後端了自己的那份,走回房中,坐下準備吃飯。
筷子剛舉起來,就見梅枝和戚媽媽一前一後地走進來,一個滿臉沮喪,一個卻是神色驚詫。
見到她們如此,孟楚清故意開玩笑道︰「有甚麼事,比服侍我吃飯還重要?」
滿臉沮喪的梅枝慌忙認錯︰「是我沒用,既沒趕回來做飯,也沒打听到消息,原來這幾天,三娘子和綠柳根本就沒出過門。」
「沒出過門可是重要信息,怎能算是沒打听到消息?」孟楚清安慰她道。
梅枝心里終于好受了些,轉頭問戚媽媽︰「媽媽,你可打听出了甚麼來?」
戚媽媽朝外看看,壓低了聲音︰「我倒是真的甚麼也沒打听出來,但方才路過西角院時,卻被董娘子給叫住了,她居然問我五娘子有沒得空,說有件物事想要賣給五娘子,還說這件物事,五娘子一定會感興趣。」
這是甚麼意思?孟楚清也露出驚詫的表情來。這時節,這關口,董麗嬌居然要求同她做交易?莫非同孟楚潔中毒一事有關?若真是這樣,那可真是才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事?
不過,反正見她一面,也不會有甚麼損失,就見見又何妨?孟楚清略一沉吟,對戚媽媽道︰「我而今當著家,誰人來見我都是理所當然,讓她來便是。」
戚媽媽應了,出去傳話不提。
梅枝在一旁站著,若有所思,過了會子,突然道︰「五娘子,董麗嬌和三娘子才結了仇哩,她會不會是告密來了?」
孟楚清也猜是這樣,不然她想不出來,董麗嬌一個博買來的女子,能有甚麼物事值得賣給她。
她們還真沒料錯,董麗嬌飯後前來,一進門,就把一個小紙團遞到了孟楚清面前,開價道︰「三娘子用來包毒草粉的紙,賣給五娘子,一百兩銀子。」
董麗嬌真的是來告密的。孟楚清看著那團紙,卻非但沒高興,反而添了滿月復狐疑——她前腳才想要為浦氏洗刷冤屈,董麗嬌後腳就為她送了證據來,這未免也太巧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