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清瞧出她的疑惑,笑道︰「董娘子還沒從我大伯和我爹那里撈夠錢呢,怎麼舍得去告狀?」
董麗嬌氣得直咬牙,孟楚清見了直好笑︰「明明是你為虎作倀來害我,卻一副被我坑了的模樣,好沒道理。」
董麗嬌張口結舌,再說不出話來。
孟楚清叫梅枝取了銀子出來,遞與她道︰「五十兩銀子也不少了,我墾荒五十畝,也才花了四十兩呢。這里是二十五兩,你先拿去,等事情了結,我再付你剩下的一半。」
董麗嬌覺得自己在一步一步被孟楚清牽著鼻子走,氣道︰「萬一你賴賬,怎麼辦?」
孟楚清笑得燦爛無比︰「我賴賬,你就去官府出首呀。」
董麗嬌氣得抓起銀子,就要朝孟楚清身上砸,想了想,覺得劃不來,還是把手給收回去了。
孟楚清親自把她朝花罩外送,嘆著氣道︰「董娘子,你也想想,我不過是個沒了娘的可憐孩子,縱使有幾個錢,又能多到哪里去,能拿出五十兩給你,就算不錯了。」
董麗嬌無可奈何,良久,忿忿地道︰「你哪里似個孩子」
的確年紀不小了,前後加起來二十好幾呢,這都讓你給看出來了?孟楚清暗暗發笑,走到房門口就止了步,讓她自己出去,免得讓人看見。
董麗嬌今日此行,挫敗極了,連腳步都能看出來是垂頭喪氣。
孟楚清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問了句︰「你母親可是姓熊?」
董麗嬌腳步一頓,沒有作聲,匆匆去了。
孟楚清靠在花罩邊上,將事情前後一想,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梅枝走到她跟前,張了張口,又把嘴給閉上了。
孟楚清問她道︰「董麗嬌說的都是真的?」
梅枝避重就輕︰「孟家族里到底顧及臉面,通緝令僅限于湖北境內,並沒有傳到陝北來,五娘子莫要擔心。」
這樣說來,董麗嬌方才的話竟是屬實了?孟振興,孟振業、肖氏,她穿越後至親的幾個人,都是通緝犯?孟楚清怎麼也沒想到,她調查孟楚潔中毒的事實真相,卻無意中牽扯出了更大的事實真相,而這個事實真相,實在是太過驚悚,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用背抵著花罩,默默站了好一會子,突然問梅枝道︰「當年你也還小,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梅枝先還喃喃地不敢講,待孟楚清道︰「最至關緊要的,董麗嬌都已經講完了,你還有甚麼不好說的?」她這才開了口,告訴孟楚清,前頭的太太唐氏,也就是孟楚清的生母,雖說與孟振業青梅竹馬,但卻並不是在湖北嫁給他的,而是在事發後,追隨孟振業一起出逃,在半道上與他結為了夫妻。梅枝和戚媽媽,都是當年隨唐氏一起出來的下人,在唐氏嫁給孟振業後,自然而然就成了陪房,唐氏是私逃出湖北,又因孟振業是通緝要犯,不敢與娘家聯系,身邊僅有梅枝和戚媽媽相伴,因而三人之間無話不說,孟家的這些秘辛,梅枝就是打那時從唐氏口中听來的。
這麼說來,唐氏竟是私奔出來的?奔者為妾,怪道梅枝方才不敢講又是一個爆炸性的信息,饒是一向鎮定自若的孟楚清,也忍不住扶住了額頭。
梅枝見她搖搖欲墜,忙道︰「這事兒咱們不說,別人又怎麼會知道,再說老爺同太太的親事,雖說無父母之命,但卻是大老爺和大太太親自主持的,長兄為父,長嫂為母,所以太太也算是明媒正娶了。」
孟楚清本來還在計較自己的出身,忽而想到,孟振業等人都已是通緝要犯了,事情一旦敗露,全家人都要 鐺入獄,哪還顧得上甚麼嫡出庶出。于是只得長嘆一聲,寄期望于孟振業等人能哄好董麗嬌,讓此事能夠長遠地隱瞞下去了。
這時,原本守在大門處的戚媽媽走了進來,問孟楚清道︰「五娘子,你方才說,事情真相打探清楚後,要先去同俞媽媽做個交易的,這會兒董娘子已是朝著西廂去了,你看……」
剛才董麗嬌透露出的信息太過于震撼人心,使得孟楚清倒把這茬給忘了,聞言趕緊站直了身子,問戚媽媽道︰「俞媽媽現關在何處?」
戚媽媽回答道︰「她在後罩房哩。」
孟楚清便叫梅枝拿帕子,撐傘,道︰「我今兒才接管了家務,也該新官上任三把火,到各處去巡視一番。」
戚媽媽馬上會意,伸手去扶她,道︰「五娘說得是,家中僕婦都住在後罩房,一向無人管轄,也是該去看看。」
梅枝更是翻了花名冊和家什簿出來,道︰「咱們去清點清點物事,看有沒有丟甚麼。」
這借口更好,孟楚清贊許頷首,由戚媽媽扶著胳膊,梅枝撐著遮太陽的傘,一行三人朝著後罩房去。
孟家的後罩房共有兩層,與北房後牆一起,形成一個狹長的小院,孟家兩房的女僕,除去像戚媽媽這樣有家有口的,都住在這里,另外這院子,還兼著洗衣房和水房的功能。由于人口混雜,孟振業怕俞媽媽逃月兌,特意命江媽媽把她關在了二樓最西邊的屋子里,這屋子的隔壁沒有住人,是間空房,倒方便了孟楚清去問話,免得有人听了去。
讓孟楚清主僕三人都有些驚訝的是,她們預先編出來的理由,全都沒有用上,那些丫鬟婆子們,一听說是二房現任的當家人要來巡查,連問都沒問一句,就放她們上了樓;而看守俞媽**一個粗使丫鬟,更是主動將鑰匙奉上,以方便孟楚清進去提審。
孟楚清意外地感受了一把當權者的威風,忍不住感嘆,怪不得她們寧願勞心勞力,也要當這個家,原來手中有權,被人捧上天的的感覺,真是不錯。
關押俞媽**屋子,倒是干淨整潔,只是空蕩蕩的,連只凳子也無,俞媽媽縮著手腳窩在最里面的一個角落里,听見門口的響動,滿面驚恐。也怨不得她害怕,她乃是同孟家簽了死契的,孟振業若要她死,她就得死,連官都不用報;以前犯了錯,還有浦氏護著,而今浦氏自己都倒了霉,她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孟楚清走進門去,守門的粗使丫鬟馬上搬了張椅子進來,放在屋子中央,請她坐下。梅枝瞧她還算機靈,作主賞了她十來個錢,再將她拉到外頭問東問西,免得她听見了屋內的談話。
戚媽媽掏出帕子,將那椅子擦了又擦,方才讓孟楚清坐下。俞媽媽躲在角落里,把身子更縮緊了些,哆哆嗦嗦地問︰「五娘子,是老爺叫您來的?」
後罩房人多嘴雜,孟楚清不欲久留,便開門見山,直奔了主題,道︰「我這里有個法子,能救你出去,但你須得拿出誠意來,告訴我,太太為何敢答應大太太分灶。」
「五娘子的話當真?」俞媽**一雙小眼楮里,馬上迸射出了光芒來,她雙手撐地,向前探出身子,道,「反正太太也快倒台了,即便五娘子沒法救我出去,這事兒告訴你也無妨。太太從前院廚房里搬來的那幾套細瓷碗碟,乃是咱們家鼎盛的時候置辦的,能值不少銀子,那些碗櫥案板,也都是上等貨,將其換成尋常家伙,也是一大筆銀子,足夠咱們家撐到明年秋天。」
孟楚清不信︰「咱們雖說同大房分了灶,卻沒分家,那些物事仍屬公中所有,太太怎麼敢賣?」
俞媽媽嗐了一聲,道︰「咱們二房都過不下去了,誰還理那些,就算日後大房追究起來,咱們也有話說——總不能為了保住公中的物事,就教我們全家人餓死罷?」
這話倒也有理,不過既然浦氏早已有應對之策,為何還給他們吃咸菜?孟楚清疑惑著,突然心下一動,問道︰「太太是想把這筆銀子佔為己有?」
俞媽媽點頭道︰「那是自然,咱們這位太太,甚麼時候會做吃虧的事。」
果然如此,浦氏因為貪錢,在某些方面,還真是有著超出常人的智慧。此時此刻,孟楚清對她滿心佩服,而且很是感激,感激她為自己提供了解決問題的思路。
俞媽媽仔細回想一時,認為自己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于是眼巴巴地望著孟楚清,盼她講出救她出去的法子來。
孟楚清笑道︰「這回你雖說是誤傷,但也是有前因後果的,若非你平日里巴著太太不放,又何至于遭來如此橫禍。」
不巴著浦氏,難道跟著孟楚潔會有前途麼?俞媽媽很不以為然,但為了能順利出去,她沒有反駁孟楚清的話,而是以一副受教的表情點了點頭。
孟楚清看出她沒听進去,也不再說,轉身朝門邊走,道︰「你且再等等,太太的冤屈馬上就能洗清了,待到她沉冤得雪之時,你自然也會被放出來。」
俞媽媽急急忙忙地問︰「那我還要等幾日?這地方空得很,連杯水都喝不著,實在不是人待的。」
「媽媽耐心些,短則今晚,長則明日,老爺一準兒會放你出去。」
這時間不算長,俞媽媽放心下來,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