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太自以為是了,自以為沒有治療價值的病,沒必要去拖累家人,卻沒有想到,自殺的行為帶給家人的卻是更深的傷害。記得大姐在燒完百天走之前曾經說過「曉北,你的懦弱和自私,你的自殺帶給家人的傷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們寧願看著你病死也不願意看見你如今的自以為是」。
孤魂野鬼般的游蕩,看見了家里發生的一切,在小外甥終于挺不住的時候,我後悔了。後悔自己的輕率,後悔自己的自以為是,後悔自己自私與任性;即使淚水那麼的晶瑩,卻依然讓人感覺骯髒,現在的哭泣又有什麼用?現在的悔恨與愧疚又能改變什麼?跟在哥姐身後,看著大姐的崩潰,看著哥哥的呆滯,想起去世的父母與小寶,想起出家的小妹,想起過去30年的種種,好恨。恨老天為什麼那麼不公,我的家人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這樣的懲罰?我的家人到底造了什麼樣的孽,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或許是過于激動又或許是游蕩的時間太久,感覺本來就不清晰的自己在慢慢的消散,疼痛不斷的侵蝕著,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撕裂。真好,終于可以結束這樣沒有目的的游蕩;真好,終于要離開這充滿痛苦的世界;真好,終于又可以見到父母,小寶,東子了。思念了太久,飄蕩了太久,好累好累。記憶的最後,手里突然出現了死之前拿著的鑰匙扣,那是東子留給我的遺物,不知名的材料制造而成的,應該是項鏈,卻因為我對金屬過敏而改成了鑰匙扣。一面青松一面蓮花,它怎麼會出現?還來不及去思考就消失在空氣里
「好熱,好熱「仿佛火燒一樣的疼痛,我到地獄了嗎?
「水,我要喝水」「曉北,曉北,醒醒」耳邊傳來不斷的呼叫聲。
是誰?好熟悉。
不對,我不是已經死了很久了嗎?怎麼還會感覺到疼痛?怎麼還會听見熟悉的叫聲?努力睜開眼楮,白茫茫的一片,閉上眼楮,在睜開的時候,眼前事一個大腦袋,好挫的頭型,好像老家那邊的農村會計頭。臉型好像是哥?記得看哥小時候照片就是這種頭型,黑紅的臉蛋,跟爸相似的單眼皮。
「曉北?」哥叫著我的名字。伸手模著我的額頭,涼涼的。涼涼的?我怎麼會?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有些發暈。
「媽,媽,你快來,曉北醒了。」
媽?媽不是已經去世了嗎?哥在叫誰?突然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門口,一陣快速的跑步聲傳來,門簾被掀開,走進一個女人,仔細的看著。短發,圓臉,大眼楮,真的是媽,年輕時候的媽媽。
「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嘴里還囔囔自語的說著「媽,媽,我想你了,我錯了。媽,你來看我了,是不是表示你們原諒我的懦弱和不爭氣。媽,我好累,走了很久都沒有看見你和爸,你們是不是生我氣了,所以一直躲著不見我。媽,我以後一定听話,你們別不要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閉眼大哭的時候,感覺被熟悉的懷抱輕輕的摟住了,媽一只手輕輕的撫模拍打著後背,一只手模著我的額頭,嘴里不停的說著「咋了,老姑娘,是不是做夢饜住了?別哭,別哭,媽在這哪。」听見熟悉的話語,感覺著溫暖的懷抱,委屈,愧疚,悔恨的淚水失去控制般的怎樣都止不住。喃喃著告訴媽,在她們走之後所有的感受所有的愧疚與悔恨。
在不斷的哭泣聲中,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在夢中仿佛還能感覺已經失去很久的溫暖,不知道是不是菩薩保佑,又能見到失去的親情。心底不斷的告訴自己知足了,無論上蒼對我自殺的懲罰是什麼,在無盡的等待之後能感覺**懷抱,得到原諒已經是祈求來的最大的獎勵。
不知又睡了多久,當我真正意義清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偷偷的睜開眼楮,看著四周,熟悉的房頂,熟悉的櫃子,很像小時候剛剛搬來D市的家。可能嗎?可眼楮里看到熟悉景象的。耳邊響起的懷念已久的呼嚕聲,都顯示著一切是那麼的真實。把手伸進被子里,使勁的掐著大腿,疼,很疼,現在是什麼情況?很像前生泡某點時候看到的小說情景。重生,回到過去。我有可能那麼幸運嗎?不敢相信,在又一次使勁的掐著自己的時候,突然感覺旁邊有人踹了我一腳,僵硬的轉頭,呆住了,大姐?透過月光看見大姐的頭已經轉向我這邊,稀少枯黃的頭發,扁扁的小鼻頭,淡粉色的嘴唇,枕邊的眼鏡都是那麼的真實,輕輕的把手放在大姐的鼻子下面,熱乎乎的喘氣噴在手心。眼淚突然流了下來,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最初,回到了充滿童年記憶的起點。
無聲無息的哭泣,不斷流淌的熱淚告訴著我,我的祈求我的悔恨與愧疚終于有機會改正。
現在應該是爸帶我們全家剛搬來D市的時候,听媽說過剛來D市的時候,我就病了,高燒不退,她和爸以為我要扔了哪,還好後來撿回來了。
腦海里不斷的回憶著曾經發生的一切,大姐安詳的睡態與二十幾年之後滿臉皺紋的崩潰交替的出現在眼前,又一次把手輕輕的放在姐的鼻息下,溫暖的喘息不斷的提醒著自己回來了,周圍的一切都是真實渴求的,真的是我所熟悉而又眷戀的親情,真的是曾經夢里出現的場景。
慢慢的等待著天亮,即使不斷的提醒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是真實的,還是希望能看見嚴肅卻又慈愛的父親,永遠護短的母親,敦實的哥哥,時不時用手推著眼鏡的大姐親切的叫著我拍打著我。
在不斷的回憶中,媽起床了,緊閉的雙眼默默的感受著媽在干什麼。穿衣,走進我們姐三的房間,溫暖的雙手輕輕的模著我的額頭,給大姐蓋被子,給哥把枕頭塞到頭下,走出房間,打水,洗漱,燒火,做飯,叫爸起來,听見爸問媽「二磨,咋樣了?」在時隔十多年之後再次听見熟悉的小名之後,我終于相信了,相信自己撞大運般的回到了最初。
「退燒了,估計是這次搬家折騰的」媽邊回答邊給爸打水洗漱。
「行了,好好養著吧,不管咋說,能退燒就行。」
「媽,媽,噓噓,媽,媽,我要噓噓」迫切的想見到年輕的爸媽。爬起炕就要下去,一雙手一下把我抱住,大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在拿眼楮瞪著我,「還沒炕高哪,摔了咋整。」傻笑著撲到姐懷里,「姐,我想你了」偷偷的把眼淚蹭到姐的線衣上,抬頭繼續傻笑。「虛頭巴腦,什麼時候學會說好話了。」
媽掀起門簾走了進來,看見我和姐抱在一起笑了,「老姑娘醒了,咋樣?還難受不?」
從老妹出生以後媽慢慢的就很少叫我老姑娘,真好。看見媽走過來,轉身撲到媽懷里,緊緊地抱住**脖子,把頭埋在**肩頭,輕輕的蹭著,眼淚還是沒忍住的流下來了。
「咋了,老姑娘,咋又哭上了,還難受啊?」
「媽,我做夢了,夢見你和爸不要我了,要把我送人。」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聲響起。
「老劉,快來,你老姑娘做夢咱倆把她送人了,還哭了,你快來看看。」媽說完繼續笑著。
小時候從我記事起,每次遇見熟人或是回姥姥家,舅舅或老姨他們都喜歡這樣逗我們姐幾個,我和老妹是最常被逗的。記得小時候我和老妹都問過我們是怎麼來的,媽說我是在垃圾堆邊撿的,老妹是廁所掏出來的。那時候真的以為媽說的是真的,直到大了以後才直到是開玩笑。
「讓你們老逗孩子,看,做夢了吧」爸笑著走了進來。中等的身高,不胖不瘦,帶笑的雙眼,干淨的下巴還沒有老的時候留著的胡子。看著年輕時候的父親,眼前出現的卻是爸癌癥最後的時候骨瘦如柴的干癟模樣。那時的爸即使疼到了極點依然笑著對我們說著「別怕,別怕,爸好著哪。」
「爸」張開雙手,撲到爸的懷里,摟住爸的脖子哭了。
「爸,你們別不要我」
哈哈哈哈的笑聲中,是爸**勸慰與保證。
「老妹,你醒了」哥揉著眼楮爬起來,看著我。
哥比我大3歲今年應該剛7歲多點,9月份就要上學了,看著哥迷蒙的雙眼,卻知道一年後,哥失去的一只眼楮,具體怎麼發生的不知道,只是听哥說過,哥上學之後的一天和小伙伴出去玩,那時候小朋友都玩自制的弓箭,箭射到了樹上,有大一點的孩子在踢樹,小點的都在樹下仰頭看著,箭掉下來的時候扎在了哥的眼楮上。哥回家只說踫了,直到流血才去的醫院,可那時候已經晚了,爸媽帶著哥四處求醫,經過2次手術,哥的眼楮雖然保住了,卻永遠的失去了視力。
「哥,太陽曬了,你才起來,你還沒我起來的早哪。」
哥撓著腦袋嘿嘿的笑著,馬上爬起來穿衣服。媽也把我抱過去放在炕上,讓大姐給我穿毛衣,爸媽轉身出去各忙各的。姐給我穿好衣服,抱下炕,牽著我的手去洗臉,洗完臉我就開始四處轉悠。
看著記憶中沒有的家,兩間屋子,屋子里除了炕上的被子和一個櫃子一張吃飯桌什麼都沒有,一間灶房,一間倉庫,推門出去,看到的是熟悉的大院子,因為是剛搬來的原因,這時候的院子里還什麼都沒種,而這個季節種什麼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