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世家女 第一百零五章決斷(上)(三合一超大章)

作者 ︰ 二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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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最後還是慈父心腸佔了上風。其實在老太爺心里也不願為件本來不起眼的小事白白搭進去一個孫女。

再如何不爭氣,總歸花費銀米養到這樣大,家里頭而今就三個嫡孫女,一個已經送到宮里頭,不知何時才能出來,總不能又搭進去一個。管她好與不好,總能聯姻個人家。

再說此時低頭,口子一開,往後不听話被發賣的下人是不是都要有樣學樣,在外頭胡言亂語要挾主子?

不過也不能就此算了,還得顧忌家里名聲。

思來想去,老太爺也沒拿出個主意,抬頭看滿屋兒孫,俱都一臉希冀指望他,氣不打一處來,不由想起遠在京城的雲華霆與雲華燁,尤其是雲華燁,「倘或華燁在,定已拿出個主意,你們……」喘了口粗氣,「老子是一個都指望不上。」

雲華煦與雲華烈听這話並不如何,此時想著保住雲清夢命才好。二老爺早就被老太爺罵的習慣,看老太爺不再說要讓雲清夢去死,丟掉手里瓷片,嬉皮笑臉往檀香木雕童子獻桃靠背椅上一倒,無賴道︰「爹,咱們沒本事,就有勞爹您了。」

老太爺連罵都懶得罵他,扭頭到另一邊。

唯獨雲華照,手就在衣袖里緊緊攥了起來。

三老爺被老太爺當面說不如兒子,亦有三兩分訕訕,就出主意道︰「還是先讓五佷女去莊子上住段時日避一避罷。」

「餿主意。」老太爺沒給三老爺留臉面,「節骨眼上躲起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做賊心虛。到時候不是屎也是屎」

話說的粗糙,道理明了,三老爺十分汗顏。

看一直在老太爺面前得意的三老爺丟臉,二老爺歡喜的眯了眯眼。

簡直就是個扶不起來的玩意兒。

老太爺一眼瞧見二老爺德性,只覺厭煩,揮揮手道︰「都走罷,讓老子清清靜靜想一想。」

雲華煦也曉得讓二老爺在這里遲早還會壞事,又看老太爺實是心情不好,雖憂心對雲清夢的處置,還是依言拉了二老爺走。

三老爺也自回去綴錦院,打算再敲打敲打自家院落里頭下人。

待得他們一走,老太爺立馬寫了封信吩咐雲水著人用最快的小舟走水路送到京城。

「老太爺,事情得盡早處置,等到大少爺他們送信回來,怕是……」

「無妨。」老太爺淡淡道︰「該傳的也差不多了,還能再折騰出什麼新鮮花樣?本是小事,幾日就傳遍大半淮南道,連江南道那邊都曉得了,這事不對勁,只怕有些旁的牽扯,還得先問問華霆兄弟兩個,一個孫女兒不打緊,設若為她連累我兩個孫子……」

雲水心中一寒,恭恭敬敬低了頭去辦事。

雲華煦好不容易將二老爺折騰回去,又擔心二太太的病,誰知父子四人才到听濤院門口,焦媽媽就迎上來,道雲清夢又暈了過去,請大夫來看,說是郁在髒腑,怕有些不好。

自幾日前雲清夢暈過去後,大夫只道是有些發熱,吃幾服藥就沒事,父子幾人都有些生雲清夢的氣,想她一貫身子骨不壞,便並未怎樣放在心中。

此時看到焦媽媽急的眼楮都紅了,幾人大吃一驚,忙去看雲清夢,見得她躺在床上,額頭上冷汗不停冒出來,丫鬟擦都擦不及,身上燙的厲害,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還在一直喊冷,三床厚厚被子壓著都不頂事。

姚蓉蓉原是守著二太太,曉得雲清夢病重後就過來看著丫鬟們伺候,她懂一些醫術,叫人不停換溫熱帕子給雲清夢擦汗,身下褥子一濕掉就更換,唯恐雲清夢再被風吹著,將寒氣都滲透到身子骨里。

可她又還要時時擔心二太太那頭,真是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兩半用,心下也暗暗後悔為點怨憤將事情弄到這個地步。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二老爺急的團團亂轉。

雲華煦穩重些,忙問姚蓉蓉,「大夫怎樣說的?」

姚蓉蓉惶惶道︰「說是再不能退熱,怕是醒過來性子也要往憨厚里變。」話說的很委婉。

往憨厚里變,不是說就要變成個傻子

如遭雷擊,雲華煦面色蒼白,深一腳淺一腳走近床邊俯身去看床上的雲清夢,見她唇上裂開一道道小口子,眼眶都窩了進去,嘴里還不知喃喃念叨著什麼,心頭絞痛成一團。

他仰了仰頭,將眼底淚水逼回去。

二房已然亂成一團,娘還病著,爹不頂事,兩個弟弟一個粗莽,一個傲氣,妻子身子也不好,自己再倒下,只怕祖父曉得消息,真就要用最簡單的法子解決事情。

雲華煦與雲華照此時也明白姚蓉蓉話中意思,雲華照當下嘶吼道︰「哪個庸醫胡說,清夢怎的會成傻子,我怎能有個傻子妹妹。」

「閉嘴」雲華煦一巴掌扇到雲華照臉上。

雲華煦從來溫順敦厚,別說是家里兄弟姐妹,就是外頭交際,也多所容讓,誰也沒想到他突然暴怒起來,竟會這般駭人。

見得雲華照挨了耳光後雙眼迸射出的恨意,雲華煦只覺得心寒。

娘出自書香世家,心里憋著股氣,一直對嫁到雲家有幾分心不甘情不願。奈何爹性子混賴,別說考功名,就是做生意也指望不上,二房在雲家一直就處境尷尬。往常還有三叔那頭頂著,現今三房起來,二房便最為勢弱。

奈何自己和四弟都不是讀書的料,自己好歹還拼命考個童生才去跟隨岳父學做藥材生意,四弟天性卻只愛舞刀弄棒。唯有面前的五弟,自小天資聰穎,別人背一篇文章要好幾日,五弟只需看一遍就能過目不忘。娘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五弟身上,早早送去給外祖開蒙,家里吃的穿的都先挑了好的給五弟,委屈了誰也沒少掉五弟那一份。

就是自己,只消一想到將來分家後二房的處境,也忍不住多在五弟身上放心思,在外頭打理生意時想方設法幫忙尋些古書,曉得誰家手上有早年進士們的考卷就去弄回來,不管多低聲下氣都好。

還有四弟,看似莽撞,何事都不放心上。可五弟只不過說了兩句喜歡檀州的秋靈硯,四弟有次湊巧在外頭遇上,身上銀子不夠,就把最心愛的刀劍都賣了給五弟將硯台買回來。

清夢六歲開始雷打不動年年給五弟親手做鞋襪,只因五弟說清夢做得鞋穿著最舒心。

一家子這樣掏心掏肺,結果如何

不僅自小就心胸狹窄惹下禍端,還自傲到連家里人都看不上。

五弟嫌棄自己去學著從商,道是考個童生就志得意滿不肯再上進。怪罪四弟一心要做個武夫,是蠻人。平素看起來最疼清夢,誰知清夢惹禍病重,他頭一個擔心的就是清夢傻了會丟他臉面

這樣的五弟,即便真出人頭地又如何,會不會將家人放在心上?

心緒翻滾,雲華煦說不清心頭到底是何滋味,看雲華照猶自憤憤,沉聲道︰「你與其怪清夢做錯事又生病要丟你臉面,不如好好想想,原是件小事,為何會成如今這幅局面」

想到是自己賣了人才導致大街小巷都在傳笑話,雲華照臉漲得通紅,「她若不先做錯事,我怎會一氣之下賣了人」

「老五,你有點規矩沒有,還敢跟三哥頂嘴」雲華煦見不得雲華照如此,就教訓了兩句。

誰知雲華照不屑的看他一眼,連話都不肯答。

雲華烈氣結,上手就要給他兩下。

雲華照從來厭惡只會動手的武夫,又覺著不能與兄長動手丟臉面,當下昂了脖子站在那里認雲華烈來打。

到底最後也沒動手。

雲華煦攔住雲華烈,無力道︰「五弟,事情已出,咱們是一家人,我也不想怪罪誰,當務之急先解決事情才是正經,你腿上還有傷,回去好好歇歇罷。」

雲華照就哼一聲,甩袖走了。

雲華烈氣結,還要追上去給幾下他,雲華煦看看只知道一個勁在那里跺腳罵人的二老爺,又看看虛弱的雲清夢,用力按了按眉心,「你留下看著爹和清夢,蓉蓉回去照顧娘,我去綴錦院請李道長來一趟。」

若說治病,自然是李道長最穩妥。

想一想罷,當初三房父子簡直就是一只腳踏進閻羅殿,都硬是被李道長拉了回來,自己身子骨流產後大為敗壞,也是道長幾服藥調治好。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

姚蓉蓉就猶豫的看著雲華煦,她擔心自己丈夫丟棄臉面去請人,最後怕要失望而歸。

雲華煦安撫的拍拍妻子手,「放心罷,三叔他們都是厚道人,不會為難我。再說為今之計,總要先將娘和清夢治好再說。」

姚蓉蓉也曉得道理,看丈夫拖著渾身沉重的雙腿去綴錦院,又想到這幾日丈夫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嘆氣,根本沒好好睡過覺,整個人飛快憔悴下去,再看床上躺著的雲清夢時,眼底就閃爍出幾分恨意。

果然三太太與三老爺心里雖都不自在,待听得雲清夢病重時,也不由將原本的不滿消去幾分,到底人最重要。

三老爺還主動幫忙雲華煦去給老道士說好話。

誰知老道士連三老爺面子都不給,就坐在青藤搖椅上晃晃悠悠吃果子,「當老頭子是什麼,算計我徒兒,還想擺架子。」嫌棄的看了眼雲華煦,「你們二房就剩你一個小女圭女圭了,尋個能做主的來罷。」

雲華煦苦笑。

他當然曉得二房事情做得不地道。

本來就是先做錯事,道長又是跟祖父一輩的人,真要有心再請人拋棄恩怨去看病,也該叫爹或是娘過來,才能顯出誠意。可娘病著,爹……

他只好越發彎下背脊,小聲給老道士賠罪說好話,「妹妹已受了教訓,娘也氣倒在床上。還請道長先去給娘和妹妹瞧瞧病,待妹妹好了,娘一定好好管教妹妹,再帶妹妹來給您賠罪。」

「她又不是得罪老頭子,給我賠罪作甚。」老道士伸個懶腰,丟掉手里果核,干脆靠在椅背上合了眼楮假寐。

老道士拖得起,雲華煦卻等不及了。

按著請來大夫的說法,雲清夢再有三兩個時辰這麼發熱下去,十有八九便醒不過來,只能躺在床上當活死人,就是僥幸醒來,也必會燒壞腦子。

華照說的話讓人心寒,但也讓人沒法說他錯了。

雲華照不能有個傻子妹妹,雲家更不容許有個傻子的嫡出姑娘

倘或妹妹清醒不過來,祖父此時投鼠忌器,待得風聲一過,必然會讓妹妹無聲無息病亡。

為了雲清夢,雲華煦不得不想盡法子哄老道士開心,好話說一籮筐,賠罪道歉的話沒個停,老道士仍不肯松口。

他本就拙于言辭,心中又急,折騰半個時辰,弄得渾身是汗,老道士還是眼皮子都不肯抬一下,不由將希望放在三老爺身上。

三老爺被佷兒瞧得心軟,也幫忙敲邊鼓,誰知他不開口還好,他一說話,老道士就頂回來,「敢情肉沒割在你身上,老頭子徒弟,老頭子自個兒心疼,不能白讓人欺負」

三老爺哭笑不得,叔佷兩正急的手足無措時,三太太帶了雲清歌過來。

看三老爺和雲華煦如意料之中還在圍著老道士束手無策,三太太格外得意。

「我就猜你們兩張笨嘴沒法子。」三太太走到三老爺跟前小聲取笑他,看女兒過去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老道士眉眼就都舒展開,與有榮焉的沖三老爺擠眼。

「師父。」

老道士一听到雲清歌聲音,懶洋洋睜開眼又閉上,隨口嗯了一聲

雲清歌看老道士那副模樣,心下會意,就笑道︰「師父,您說我現下能不能出師?」

「出師,你還早著呢」

「可我覺著我功夫已不壞了,我也不能眼巴巴看著我堂姐病死罷,說不得我只能硬了頭皮去給堂姐瞧一瞧。」雲清歌故意頓住話,看老道士還是沒反應,就嘆氣,「唉,听說二伯母那邊還有兩個請來的大夫在,倘或我把人治壞了,別人也不曉得會不會說是我醫術學得不好。」

老道士眼皮動了動,雲清歌瞧見,彎彎唇角,小聲道︰「師父,您說我醫術要學的不好,是不是教我的人本來就不成?」

老道士終于憋不住,睜開眼瞪著小徒弟,看她臉上古靈精怪的笑容,心就軟下來,換上幾分復雜的憐惜。

這樣乖巧可人的小丫頭,也不曉得將來自己是不是真有機會喝上一杯喜茶。

想到這個,老道士也不再責怪雲清歌說話激他,抬手將雲華煦叫過來,「老頭子護短,最厭煩別人算計我徒弟」

見雲華煦一臉羞愧要說話,就止住他道︰「老頭子說的不是承翦,是我的乖徒兒清丫頭。」見雲華煦一臉茫然,他沉下臉,「怎的,你們就沒一個人想起來,事情到底出在哪里,是我徒兒的清揚閣雲清夢那丫頭無緣無故為何能近承翦的身,那是因兩孩子是師兄妹,承翦沒防備著她。事後承翦又怎會改口,不過是怕牽連清丫頭名聲罷了。若非承翦與老頭子都是真心待清丫頭,沒有責備她,她要如何自處?可你們倒好,一門心思都擔心雲清夢去了,就是來賠罪,也只眼楮高的能看見承翦這個世家公子,怎的,自家妹妹老實,便能隨意欺負?」

一番話說得雲華煦恨不能將頭埋進地底去。

出事以來,人人先是責備,後頭擔憂憐惜的的確都是清夢,無人想過清歌在中間也難做人,親堂姐為攀高枝在自己院落里算計同門師兄,倘或脾性大些的姑娘,只怕早已大吵大鬧非要出一口氣不可,唯有清歌還能體諒,屢屢幫忙求情。

雲華煦就認認真真給雲清歌道謝賠罪。

三老爺和三太太也被老道士一番話說得羞慚。身為父母,將憐憫心都放到旁人身上,卻忘記女兒也受了大委屈,故而見得雲華煦這個當兄長的賠罪也並未阻止。

對雲華煦,雲清歌有種很奇怪的同情。

雲華煦本身並不具備雲華霆才能,無力應對二房上下弄出的風波,但身為二房長子,他又不能不站出來。

可若說雲華煦無用,卻只能是比較之下。家中若無雲華霆,若無哥哥,只怕雲華煦會被老太爺依為臂膀。

數次風波,明明雲華煦都毫無過錯,到頭來焦頭爛額,受到傷害的人卻總是他。

見得雲華煦眼底掩不住的倦意,雲清歌心下惻然,並未順著老道士意思再假作托辭,實則為難。痛痛快快讓雲華煦賠過不是後道︰「都是一家人,五姐姐情形我也能體諒,還是先將五姐姐病治好再說,至于旁的事情,我也沒法子,只得瞧爹和娘的了。」

出了這樁事,三太太不是沒後悔過。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忍下口氣繼續幫忙張羅雲清夢婚事,弄得現在這幅模樣,幫到一半丟開手,人情沒拿到不說,事情還沸沸揚揚連女兒名聲都牽扯了。只是誰又曉得雲清夢那丫頭膽子這般大?

況上回老爺也說得對,撇開進宮的雲清燕不提,雲清夢一日嫁不出去,自己女兒的姻緣路上就如躺著個搬不走的老虎。那丫頭現下就為嫁個好人家使手段,誰曉得日後還會不會出昏招,到時被人在外頭抓住現行,就什麼法子都不好使了,女兒才真是徹頭徹尾倒大霉。

三太太心里飛快算計番,忙道︰「說的是,說的是,先把人治好再說,旁的事咱們商量著辦。」

雲華煦就感激的又反復道謝,候著老道士去拿了藥箱便一道過去听濤院。

雲華煦一走,李承翦就不知從哪里鑽出來,磨磨蹭蹭挨到雲清歌身邊,一張圓臉漲的通紅,抓了好幾下後腦勺,時不時飛快抬頭看雲清歌兩眼,復又低下頭。

雲清歌看他頭發都快拽掉一把下來,禁不住撲哧笑了聲。

見得雲清歌露出笑臉,不知為何,李承翦就覺得渾身緊繃都慢慢松懈,傻呵呵也跟著笑,臉上深深的酒窩分外明顯。落日下的少年眼神純粹干淨,笑容里有毫不掩飾的喜悅。

他笑了半晌,忽想起正事,小心翼翼從腰間解下把匕首遞給雲清歌,「小師妹,師父總要你切藥,我瞧著那鍘藥的刀口都磨鈍了,你要費好大的勁。往後你就用這匕首切,輕輕一使劃就成。」

雲清歌接過匕首,看到刀鞘上瓖滿湛藍寶石,刀柄長度適中,捏在手里沒有一般武器樣的冰冷,反覺溫潤,就察覺這匕首十分不凡。待得將匕首抽出來,眼前銀光一閃,雲清歌隨手朝邊上一叢花枝揮了揮,四五條花枝便齊齊被割斷掉落在地上。

雲清歌詫異過後立時醒轉過來,「師兄,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要把匕首還給李承翦。

就算李承翦世家子弟,這樣的利器也不可能隨手而得,指不定是李家珍藏多年,自己怎能拿來切藥。

李承翦毫不在意揮手,「沒事,這是我娘的嫁妝,既給了我,就是我的,我想送誰就送誰,我又不切藥,這匕首又短,拿著也無用。」

居然是嫁妝?

誰家女子嫁妝會添上這麼一把神兵利器?

雲清歌心下添上幾分好奇,不過仍不肯收下,李承翦就道︰「這是我給你賠罪的禮。」他不好意思看看雲清歌,「師妹,我過往在家都是想說甚就說甚,我也不喜歡那些丫鬟貴女們總是湊到我身邊來,都是把她們罵走,從來也無人說過什麼。我沒想著這回……」就硬將匕首塞到雲清歌手里,「你不肯收它,就是還在怪我。」

沒想到純摯的小師兄也會拐彎抹角逼人收東西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雲清歌也不是口不應心的人,她的確十分喜歡這把匕首,就不再謙辭,「那好,師兄想吃什麼,我晚上都做給你吃,就當我謝禮。」

李承翦清透的眼里立時盛滿喜悅,他毫不客氣數了一串菜名,末了有些愧疚道︰「會不會累著師妹。」

雲清歌眉眼彎彎的笑,「我只是做菜,旁的都有人打點好,怎會累?」

李承翦放下心,得意道︰「那師妹這就吩咐去準備罷,師父這回要看兩個人,指不定那頭還要留師父用飯,我今日一定要吃個飽。」

和李承翦說話,不用拐彎抹角,不用費盡心機,也不用你來我往的試探估量,這是在父母面前都不曾有的輕松自在。

雲清歌吩咐人先去廚下準備,就搬了椅子和李承翦一起坐在廊下,笑盈盈道︰「師兄,咱們說會兒話罷。」

像小仙女一樣的小師妹脆生生揚著頭讓說話,李承翦當然不會拒絕,想到這還是頭一次身邊沒有老道士打攪,丫鬟們也都站得遠遠的,李承翦心跳如鼓,點頭時候還不小心撞到邊上廊柱。

他也不氣惱,反笑嘻嘻捂著額頭道,「瞧我撞了下,師妹再給我加道菜補一補罷。」

雲清歌好笑點頭,「好,一定給你好好補一補。」轉念想到先前好奇的事情,就問,「這匕首真是伯母嫁妝?」

李承翦呵呵點頭,曉得雲清歌好奇怎會有人拿匕首做嫁妝,就給她講起家里的事情。

「我娘是亳州叢氏的人,亳州在北塞邊陲,那里早年有蠻子和土司作亂,聖宗英明,潛人去駐軍修城,開設武所,讓當地青壯百姓都去學武,就是蠻子打過來,將士一時顧忌不到,百姓們自己也能抵擋段時日。後頭亳州那邊尚武之風大盛,就是女子亦能耍幾下刀劍,十有八九會騎馬。我娘就更不用說了,我外祖父是一品勇武大將軍,膝下六個兒子,我娘從小就跟著外祖父和幾個舅舅習武,尋常十幾個家丁小廝都不是她對手。雖說自先帝起,蠻子們就早已不敢來打柴,無人可殺。但我外祖仍年年都帶著我舅舅他們去塞外崎連山上打獵,我娘喜歡跟著,還曾一箭射死過只蒼鷹」

李承翦說的雙眼發亮,頗為自豪,雲清歌也听得心向往之。

身為女子,困于內閣,觸目所見,就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即便似自己活了兩世,見識無數,實則也不過就是從一個鳥籠跳到另一個囚籠。

如若生在亳州……

念頭方一生起,雲清歌又自己先在心里搖頭。

旁人艷羨亳州女子,豈不知亳州女子心底是否也向往過其它地方女子織布刺繡的日子。畢竟舞刀弄劍,上陣殺敵,都會讓女子丟棄該有的柔弱,見到不該見到的血光。

那位叢夫人,也不過是命好生在叢家,真讓生在貧民小戶,是為了生存不得不拿起刀劍,怕情形就大為不同。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李承翦卻未察覺雲清歌有些走神的異樣,說的大為興起,「我爹早年喜愛在外頭游歷,祖父大伯父他們都管不住他。我爹有一回正好到格力木草原上作畫,遇見我娘帶了一群貴女打獵,打到的鳥雀落在我爹面前,被我爹給烤了吃,我娘帶著人一路尋來,看見我爹吃了她獵物,就和我爹動起手。」

從來沒有這般悠閑自在不帶任何目的听旁人軼事,雲清歌分外有興趣,連連追問,「誰贏了?」

「我爹輸了。」李承翦訕訕的笑,「我娘把我爹捆起來扔在馬背上扛回去,說要我爹給她刷一個月的馬抵鳥雀的錢,我爹不肯,還被我娘用鞭子抽了兩頓,後來……」想到這是父母的窘迫事情,他有心不想再說,也有些後悔為討師妹喜歡將這事拿出來說。

可看著雲清歌興致勃勃的臉,拒絕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就在心里盤算,娘常常拿往事出來炫耀,爹只是氣哼哼喝茶,也從未說過什麼,師妹更非多嘴多舌的人,就算告訴師妹,也無甚大不了。就算以後師妹跟娘相處在一起說漏嘴,還可以說是師父告訴的。

打定主意,李承翦就毫無愧疚的一股腦往下倒個干淨,「後來我爹先是寫封信回家,然後趁著有次外祖父和舅舅他們都去馬廄看馬時候事先給我娘的馬下了藥,我娘騎著馬就朝我爹沖過去,那馬腿軟的厲害,我爹趁勢把我娘從馬上拽了下來,兩人當著我外祖父面滾在一起。我外祖父二話不說就把我娘許配給了我爹,正好我祖父收到我爹的信就讓我二伯父親自押著聘禮過來。我外祖父挑個最近的好日子,把我娘嫁到了洛陽。」他說的興起,手舞足蹈比劃,「我大哥他們說,早前我娘跟我爹比試,還是我爹輸得多,我爹就讓我娘不停生弟弟妹妹,一直到我頭上,我娘說她生的腿都軟了,再也打不過我爹了。」

雲清歌汗顏。

沒想到世家里頭還有這般跳月兌的夫妻。

想到李家身為四大世家之首,叢夫人卻在嫁入李家後仍能與夫君比試動手,雲清歌詫異道︰「家里長輩會不會說什麼?」

「要說甚?」李承翦撇撇嘴,「我家又不單我娘一個是武將勛貴家出身,好幾個嬸嬸不也如此,還有幾個本家叔叔都在軍中任職。大慶不似前朝,從不重文輕武,只是尋常人家尋不到好武師,考不上武舉,才覺得武者輕賤罷了。」不過他話音一轉,仍是道︰「在家比劃比劃尚可,在外頭,女子仍是不行。」意有所指看了看雲清歌,再擔心的瞄了眼那柄匕首。

雲清歌此時正在心里盤算旁的事,半點沒注意李承翦詭異目光。

雲家世代指望的就是讀書出人頭地,進身士族,從未想過在武將上頭謀算。其實讀書成士族容易,想通過讀書科舉成為貴族卻難上加難,與之相比,武將的勛位看起來被人輕鄙些,但有世襲勛位,就容易謀奪貴籍。

只是想要走武舉之路,比科舉還要艱難,並非你有天分就可以。

你想要讀書,哪怕是鄉野地方,全家省吃儉用,還能念個私塾,請不起好先生,若孩子勤奮刻苦,天資聰穎,興許會被哪家書院先生慧眼識珠,一旦考中,就是滿門榮耀。

可想要習武,要上哪兒去學?

即便是亳州,也不過教些簡單棍棒功夫,朝廷絕不會容許百姓真的個個都習成好身手,將來成為暴民,畢竟,俠以武犯禁。

真正的好手大抵被朝廷籠絡,被皇親國戚,貴族世家分割,沒有地方學,怎能有好身手。再者要想走武舉,還得學行軍布陣,兵法韜略。

兵書,根基稍差些的世家都難尋到一本,況普通百姓。再有練武的人飯量大增,還得吃肉,許多百姓飯都吃不飽,何況為習武的人提供肉食。凡此種種限制,以致民間武舉無望,能考上的大抵都乃從小教養栽培的世家子弟。

真正從軍隊一腳一腳慢慢爬上去的將軍,自大慶開國以來,除開隨太祖打天下的幾位國公,又能有幾個。

以前從未留意,自然不知,現下細想,怪道世人輕瞧學武的人,說是莽夫,實則是得不到好處才說東西都餿臭了。

想到這上頭,腦海里倏然劃過雲華烈的臉,又想到人們在談論起紫衣衛時候的戒懼與恭謹。

她心下一動,就道︰「師兄認不認識什麼高手?」

「高手?」李承翦張大嘴,心里撲通撲通直跳。

師妹該不會听自己胡天胡地說一通,真動心去學武罷。

想到自己學武時候在烈日下頂著碗水暴曬好幾個時辰扎馬步,忙道︰「師妹,你學這些作甚,我娘是因以前在亳州,你又不用,學武很累的,你還是繡繡花,做做吃的就好。」唯恐嬌滴滴的師妹還要堅持,他又道︰「實在不成,我給你挑兩個練過武的丫鬟罷,你無事時候就叫她們互相打給你看。」

雲清歌無奈的笑了笑,「師兄想到哪兒去了。如你所說,伯母是在亳州,我可是在南邊長大。別說祖父,就是爹娘也不會答應我習武呀。」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承翦心里石頭落地,長出口氣,還記得說過的話,「等我回家就去給你挑兩個身手最好的丫鬟送來。」

我要練過武的丫鬟作甚,雲清燕若在家時候還能頂頂事,現下麼……

雲清歌暗自自嘲兩句,說出打算,「我有個堂兄,從小最喜學武。可咱們家里總也請不到好的武藝師傅,他只能跟些跑江湖賣藝的人學個三拳兩腿,打些底子。他讀書不成,也不願料理生意,練武卻有天賦,力氣又足,而今我家也有個士族名分,此時听師兄提起來,就想問問師兄能不能幫忙找個好教習,好讓他試試走武舉的路子。」

想要走武舉,介紹的拳腳師傅就不能只會功夫,至少還略通兵法,甚而還要懂些軍隊里的規矩。

這等人才並不多。

李承翦沉吟片刻,正色道︰「師妹,這堂兄對你好不好?」

雲清歌歪歪頭,「其實我家堂兄對我都不壞,我說的這個是四堂兄,他一心撲在練武上,家里事更少攙和,以前每回出門,給五姐姐買了東西,必也會給我帶一份。」即便每次托人送來的東西都被那些奴才扣下來,情誼卻是在的。

「那好罷,我大舅曾有個貼身護衛,早年考過武舉,名次不壞,只因我大舅對他有恩,他一直沒去做武官,留在我大舅身邊。前兩年意外受傷,就回老家去了。我這就寫信與我大舅,讓他趕緊到楊州來。」

知根知底,還有本事。

雲清歌心下滿意,卻擔心為難李承翦,「人家既回了老家,設若不願背井離鄉,不是……」

「沒事。」李承翦滿不在乎揮手,「他家人多,手里積蓄也沒幾個,日子本來就過得艱難,又不肯要我大舅的銀子,就是我大舅想給他找份事做,他還擔心白吃了飯。這會兒你正好要人,他手上又有真本事,不過是成全他罷了。」

看樣子是個頗有幾分傲氣的人。

雲清歌也不客套,當下道︰「好,那我叫祖父多與人開些束脩。」

李承翦就樂呵呵的笑,和雲清歌一道轉回去廳里寫信。

兩人還時不時說些漫無邊際的閑話。

李承翦告訴雲清歌他小時候如何捉弄族里比他大的孩子,如何籠絡那些小女圭女圭,雲清歌就將以前和雲清燕打架的事情都說出來分享,李承翦听見義憤填膺,一個勁埋怨老道士沒有早些收雲清歌當徒弟,他就能早早過來幫雲清歌打回去。

兩人嘻嘻哈哈說了一個時辰,寫好信叫人送到驛站,雲清歌起身去廚下,李承翦歡歡喜喜跟在後頭。

荔兒萍兒見得李承翦奉承討好的樣子,私下打趣,于嬤嬤卻掩不住滿臉憂色望了望神色親近的兩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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