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歌舞 第一卷 青樓小廝 第二章 多舛命途

作者 ︰ 泉道

梁蕭幽幽醒來時,已是深夜子時,兩支碩大的金龍紋紅燭熠熠閃動,將屋內照得如同白晝,而外面更是嬉笑鬧哄不已。

按古人的日常習作,一到晚上便熄燈睡覺,無什樂趣可言,但這里卻嬉笑哄鬧不已,日夜顛倒。

不過吸收了古人梁蕭的記憶,現在的梁蕭一想便釋然了,因為這里是天上仙,通俗的講就是青樓。

現在的他只能算是一個落魄的官二代,舉目無親,只有一個不怎麼讓他待見的姑姑尚在人世。

他的父親梁笛乃是上一任翰林院大學士,小時候阿爺阿婆將身為妹妹的梁月紅賣入官辦青樓,換錢給身為哥哥的梁笛讀書。

而梁笛也沒辜負二老期望,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被聖上譽為「諸葛再世」,可與詩仙李白並肩而論。

可是好景不長,梁笛突發急癥不治生亡,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梁蕭在京守孝三年,十歲回到老家金陵,靠別人的接濟勉強度日,生活窮困潦倒,但又怕被士林賢人非議唾棄,便寧死不願接受身為老鴇的姑姑關照,而是靠未婚妻江南第一神繡世家柳家接濟為生。

可想而知,之前的梁蕭有多麼迂腐呆板,但也因為如此,性格有些自卑。十歲至今都在賢林書院外院求學,資質一般,歷經6年苦學也未能考進內院,隸屬江寧縣二等秀才。

梁蕭從記憶中搜尋便得知秀才分三等︰一等秀才稱廩生,二等稱為增生,三等為附生。只有廩生才有官府發放的補貼,而梁蕭卻是一名增生。

身為「諸葛再世」的後人,卻只不過是一個二等秀才,這更是讓古人梁蕭羞愧難當,自卑不已,就連說話也木訥呆滯。

賢林書院乃是除國子監以外位列民間四大頂尖書院之首,別說是內院,就連外院也不是隨隨便便能進的,想進入就必須通過考試。而考入賢林書院內院只有一個條件︰外院每月月末習測進前三者,便可入內院。

就是這樣,古人梁蕭6年都沒能進入內院。

本打算借著年假一個月的空余時間,發奮勤學,懸梁刺股一番的梁蕭,突然良心發現,決定來探望下自己那苦命的姑姑。

可是誰料,從書院回來剛行至紫霞巷,他便在身側一個小弄堂里瞧見幾個彪悍男子欲對一蒙面弱女子行不軌之事。

雖然他自卑木訥,不善言語,但這不代表他膽小怕事,不敢行青天之事。

當機立斷,他橫沖過去,將幾個凶惡粗獷男子擋在身前,並舉臂高呼︰「姑娘快逃,我來擋住他們。」

然,古人梁蕭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身板,這弱不經風的身軀,沒幾下打便暈了過去,直至梁蕭暈過去,那蒙面女子依然站在原地寸步未移。

而這一幕被天上仙跑堂的三柱看見了,忙將事情稟告梁月紅。

相比現代梁蕭順風順水,25歲亦已登頂世界樂壇之巔,古人梁蕭卻是命途多舛,時運不濟。

這時,房門外,春滿堂內悠揚婉轉的琴聲突然飄蕩開來。

對雅樂痴迷的梁蕭頓時靜下心來,細細聆听。

論音樂,梁蕭通五音,曉六律,十八般樂器樣樣精通。

春滿堂的琴聲,聞音便可知,琴曲先是以「按音」起手,隨後按弦以取音,在指所按之位,往來動搖,上下不出三四分,先大後小,一轉一收,約四五余轉,琴聲便悠悠蕩起。

這是古琴「吟」和「猱」技法中的「吟」之一技。只不過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模索出全套的理論,並不知道這個稱謂罷了。

梁蕭前世彈琴也多用「吟」技,但」吟猱「卻各有所長,「吟」少則虧缺,多則過繁,故有恰好之理,以圓活完滿為度,講究平衡。

輕清小者為吟,重大帶急者為猱;吟取韻致,猱取古勁,各有所宜。

聆听了幾個節拍,身為通曉古今雅樂的大家,梁蕭很快便听出了歌妓所彈乃是戰國時期的一首名曲《陽春白雪》。

《陽春白雪》表現的是冬去春來,大地復蘇,萬物欣欣向榮的初春美景。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松明快。

再過幾日便是立春,立春後不消幾日便是元旦除夕,現在彈此名曲倒也合適。

琴聲帶著福春之喜,恍惚間,梁蕭似乎看見一個秀美女子在他面前撫琴,輕捻琴弦,慢挑玉指,反撫琴面,中指向外剔著末弦。

琴聲熟稔,也無重大錯誤,但卻顯得有些僵硬呆板,可見彈琴者心思和曲意相差甚遠,無法帶入琴曲個中感情,讓神曲少了幾分神韻。

《陽春白雪》分七段,從始至末由起、承、轉、合四部分組成。

第一段《獨佔鰲頭》謂之起;二三段《風擺荷花》、《一輪明月》便是承;四五六段《玉版參禪》、《鐵策板聲》、《道院琴聲》算是轉。最後一段《東皋鶴鳴》便是合。

可是也不知是女子粗心大意,還是拜師不慎學藝不精,竟將轉部第四段《玉版參禪》以承調起奏。

承部兩個「八板(曲牌名)」變體,在頭上循環再現「八板頭」之後,旋律兩次上揚,在高音區上活動,表現情緒較為熱烈。

而轉部三段出現了明顯的切分節奏,運用了「摭分」、「板」和「泛音」等演奏指法,使音樂時而輕盈流暢,時而鏗鏘有力,以靜為主,以動為輔,這顯然和承部有很大區別。

小小一處錯誤,失去了完美的餃接,便就破壞了起、承、轉、合的整體,讓整首曲子顯得生掰硬套,不符邏輯,失去了諧調與美感。

這首《陽春白雪》在梁蕭耳中算不上佳作,可是到了春滿堂內眾賓客耳中,卻成了靡靡仙樂,天籟之音。

一曲畢,掌聲雷動,喝彩聲綿綿不斷。

此處琴聲方落,窗外笛聲又起,聞聲恰似從玄武湖上那槳聲如織燈影幢幢的游船畫舫內傳來。

也不知是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東風滿金城。

……

「咕嚕嚕——」

這時候,一聲雜音從梁蕭肚子內傳來。

人非聖賢,孰能不餓!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穿越到這陌生的時代,以後怎麼養活自己卻成了大問題?難到真要自己去學那四書五經,書法繪畫不成?」

梁蕭苦笑著模模自己許久未進食的肚子,側過身去將頭捂在被褥里面,想借著困意熬過這一宿。

論書法,他倒是懂那麼一點,前世梁蕭跟著書法大家張業法學習過一段時間的狂草,論狂草就不得不論張旭和懷素,懷素便是晚唐時期的人物,如今大概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孩兒吧!而梁蕭學習的重點就是懷素醉意狂草和王獻之晚年所創的一筆書工草,而梁蕭集兩家之長,將兩者的精華吸取,融合成了一筆書狂草

論繪畫,梁蕭倒是學過一段時間的構圖,但也只能算是入門之學。

正當此時,樓道內突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和少女清脆的話語聲。

「我那幾個渾兒今兒個又沒來,以後這日子恐怕更難討了。」

「我還不是一樣!有些時日沒動嗓子了,也不知搽了這胭脂給誰看吶!」

納蘭撅嘴低嘆道︰「過了年就是春萣之日,前些年排在天上仙後面的幾家私營青樓都被官家強制查封,下一屆的春萣不出意外便輪到天上仙了。」

「春萣之日?」梁蕭聞言,腦海里搜尋著有關的記憶︰「春萣之日便是芒種之日,農歷二月十二祭花神的節日,各個管弦樓都需要安排一個節目表演,司部會酌情審判,查封置于末流的管弦樓。

金陵共有三十六條花柳巷,七十二家管弦樓,管弦樓便是青樓的雅稱。而其中包含著兩家官辦教坊,十家私營教坊,十二家官營管弦樓,四十八家私營管弦樓。

每年金陵城都會出現幾家新開的管弦樓,于是為了保持數目平衡,上一年春萣以後新添了多少家青樓,下一屆春萣以後便需查封幾家位列最後的私營青樓。

而細細數來,從上一屆春萣之日至今已有三家管弦樓新開張。

設施、客源和名氣一直都吊在末尾的天上仙就首當其沖,極有可能遭遇查封。到時候天上仙的這些歌妓舞妓將無處容身。」

通過記憶,梁蕭才知道,現今的便宜姑姑梁月紅雖為老鴇,卻並不是書上所說︰「只要有利益,千萬人,吾往矣,什麼道義、道德、社會良知都不顧了,只要能讓嫖客拿出錢,什麼方法都可以使,什麼招數都可以用。」

天上仙的姑娘其實絕大多數都是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北方流民。

姑姑挑了能歌善舞容貌姣好的女子,為她們登記造冊,給了她們留在金陵的機會,不至于餓死。而其中絕大部分姑娘隨了她們自己的意願,賣藝的賣藝,賣身的賣身,總得來說賣身的姑娘在這里並不多,絕大多數都是陪酒唱歌。

記憶中,姑姑梁月紅確實是一個溫柔淡雅,賢淑平和的女子。

平日里和歌妓舞妓以姐妹相稱,有些膽兒大的,不稱呼其為媽媽,反而稱呼她為梁姐姐,不過姑姑發起脾氣來還是很恐怖的,畢竟偌大一家子人需要她管理,沒有點威嚴,怎能服眾。

十里香街,渭流漲膩,煙斜霧橫,焚椒蘭也,絲竹入耳,觥籌交錯,紙醉金迷。

整個金陵沐浴在溫柔鄉里,卻不知紅粉也有酸與苦。

……

「你知道嗎?因為春萣之事,媽媽私下里買通了流役,悄悄留下了一個即將流放塞外的好苗子,當時媽媽請那流役吃飯,還是我作陪的呢!」艾草悄聲道,話語雖輕,卻依然傳入了肖凡耳中。

所謂流役,就是流放囚犯時押解他們出關的衙役。

「切……人都來了,我還去看了呢!」納蘭抿嘴笑道︰「現在正關在柴房里,媽媽說這富貴人家出來的女子就得戳戳她的銳氣,千金小姐嬌生慣養,剛獲了罪,還沒弄清自己的身份和處境,脾氣倔著呢!」

這時,吱嘎一聲,門開了。

艾草和納蘭一前一後依次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幾個碟子。

梁蕭見狀,忙臥身躺下,假裝著在睡覺。

兩女倒也隨意,也不進來看梁蕭一眼,便徑直坐在了錦屏後面的紫檀木桌旁磕著瓜子攀談起來。

「你還別說,富貴人家出來的姑娘和我們窮苦人家的女孩就是不一樣,皮膚白得跟嬰兒一般,也不知平日里用不用脂粉的,我看八成是不需要的。還有那身段窈窕縴細前凸後翹的,天生的尤物,男人看了鐵定流口水。最不像話的是那張瓷女圭女圭般的精致臉蛋兒,我看得都羨慕嫉妒。」

「嘻嘻,以往都是別人嫉妒你,就算施了脂粉蔻丹,戴了金釵銀鐲也沒你素顏好看,如今且讓你也羨慕別人一回。」艾草掩嘴偷樂道。

納蘭氣呼呼地拍了下艾草道︰「哼……哪又如何,她若真的有本事帶領天上仙走出困境,我們也算有了活路,別說嫉妒,感激她都來不及。」

「你還別說,最近是多事之秋,當朝宰相暮錦嵐就因勾結復唐余孽,意圖謀反,被判入獄。而他唯一的女兒據說也被流放了。」艾草小聲道。

納蘭愕然,繼而道︰「你該不會是想說,咱們箜罄帝國最知書識禮、嫻靜端莊,美貌絕倫的一位大家閨秀,如今淪落到了我們這家名不見經傳的青樓里吧?別做夢了,人家堂堂宰相千金,就算爹入了獄,靠著親朋好友,還有未婚夫家,也能不愁吃不愁穿。」

納蘭的言辭唬弄住了艾草,顯然倆人都不知道樹倒猢孫散這個典故,更沒意識到密謀造反是多大的罪責,豈會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哎……要是小郎君爹爹還活著,那該多好,又有誰敢欺負咱們。」

這話一說,兩人都沉默了許久。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繼而傳來一個男子的粗渾重音︰「小艾,蘭兒,媽媽有事找你們,讓你們趕緊過去。」

屋內閑談的倆女子聞言,起身急急忙走出房間,帶上門,免得屋內暖氣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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