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歌舞 第一卷 青樓小廝 第四章 雪中玉人

作者 ︰ 泉道

屋外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一片銀色,寧靜的金陵城,整個都坡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就像是披著一件白色貂皮大衣的繾綣美人一般。

院子里成片的翠竹依然碧綠,與銀白瑞雪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一只早起的艷麗鳥兒,站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叫了兩聲後,振翅而飛,抖落的雪花紛紛揚揚而下。

此時的雪已經停了,偶爾有風吹過,那些鋪在屋檐、樹枝、牆壁上的雪花被吹下,洋洋灑灑的落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姑娘們一行人在梁月紅的帶領下往後院深處行去,後院是給下人伙計住的平頂房,還有就是柴房和廚房,當然還有酒窖。

梁蕭和含笑並肩站在梁月紅身後,穿過竹林,很快就到了後庭。

後庭的房屋都是呈一字排列的,中間留出來的空地自然很充裕,有花壇、石子路、假山、石桌石凳等等。

「昨日一曲《陽春白雪》可是姐姐所奏?」本沉默不語的梁蕭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含笑見梁蕭在和自己說話,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拍了拍落在藍色披肩上的雪片,拂了拂身後的披肩秀發,頗有些得意道︰「自然是姐姐彈的,這天上仙上上下下,除了姐姐便無人能彈這曲子,你若喜歡,隨時可以去姐姐房內,姐姐親自彈給你听。」

頓了頓,含笑又伏身在梁蕭耳畔輕喃道︰「當然,丑時以前不行,這段時間姐姐可忙著呢!」

「嗯……」梁蕭輕輕點點頭,沒再多言,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倒是耳朵被含笑口中呼出來的熱氣刺得麻麻的。

含笑以為將梁蕭這愣頭青小犢子給迷住了,心里正自鳴得意。

哄男人論手段在這天上仙還有誰能比得上自己,如果能讓小郎君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那以後自己在天上仙的地位就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就連媽媽對自己恐怕也會善待有加。

她終究是沒看清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梁月紅都不可能讓梁蕭娶一個青樓女子,即便是一個她知根知底的清倌人。

否則她就成了梁家的罪人了。

梁蕭、梁月紅、含笑、杜鵑等一行人來到了西廂房。

這時,西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身上披著厚厚紅色披風的女子,宛如冬日里迎風綻放的梅花,嬌艷的站在木門外。

「媽媽」女子輕喊一聲,此人正是納蘭。

「嗯」梁月紅輕點了下頭。

這時,屋內又走出一個更美的女子。

美人兒雙眸似水,柳眉如煙,冰肌玉膚,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瓜子型的女敕白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起一對梨渦,像剛開放的一對梨花,不施粉黛而肌膚如潮霞映雪,一舉一動皆讓百花失色,絕世容顏更是傾國傾城。

梁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紅樓夢》中的林妹妹。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目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姣月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即便如此,也難以形容盡這名女子身上那種超凡月兌俗、清冷淡雅的氣質,以及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詩畫氣息。

此時此刻,梁蕭居然有種怦然心動的驚艷感,二十五年未成悸動的心,終于產生了波動。

而女子身後還跟著一個丫鬟模樣的年輕小婢,小婢臉色蒼白,似受了什麼委屈似的,撅著嘴正悶悶不樂。

「叫什麼?」梁月紅雙手環抱胸前面無顏色問。

女子雖美,但表情卻冰若寒梅清冷高傲,看著梁蕭一行人,美眸中滿是嘲諷。

「暮雨菡……」

「嗯……名字倒是不錯。」梁月紅淡淡回答。

梁蕭卻愣在那里了,這名字好生熟悉。

當初在京城長安,他可是不下百次听過這名字了,記憶中,小時候自己應該見過這女子。

「難道她真是納蘭口中所說的那個最知書識禮、嫻靜端莊,美貌絕倫的一位大家閨秀,當朝宰相千金?」

梁月紅問︰「咱們青樓女子也講究體態容貌與六藝,六藝之中,琴棋書畫歌舞,你會哪幾樣?」

那青衣婢女忿忿插嘴道︰「我家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至于歌舞,那是伺候人的伎倆,我家小姐怎能會得。」

含笑側著身子雙手抱臂胸前,冷冷嗤笑道︰「伺候人的把戲?你以後還就得靠它活著,難不成你想讓我們賺錢伺候你倆?」

「你……」小婢氣得無話可說,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等氣,更別說小姐了。

她擔憂地望向自家小姐,卻見小姐置若罔聞,微微有些失神,她一想便明白,小姐又沉浸在了悲傷之中。

「小姐,別難過了,虎落平陽被犬欺,就算你想救老爺,咱們也先把眼前的難關給過了。」

「還是小丫頭識大體,路還長著,你得慢慢學。」含笑冷聲道。

梁蕭看著含笑皺了皺眉,這含笑姑娘主次不分,倒好像把自己看做了這天上仙的主人了,可是瞧了瞧梁月紅好像絲毫不在意。

暮雨菡抬頭望著含笑,眼眸說不出的清冷︰「考吧!想考我什麼?」

「既然你不善歌舞,那就從琴棋書畫的琴開始,跟我來吧!」梁月紅淡淡道。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了主樓春滿堂。

金柱水池前方的一米高台上,恰好擺著一張古色古香的古琴。

古琴呈連珠式,形飽滿,黑漆面,具細密流水斷。玉徽、玉軫、玉足、龍池圓形、鳳沼長方形。琴底頸部還刻有[驚雨]兩字,草書填綠。

暮雨菡從高台石階上走近前去,看著琴面皺了皺眉。

「你看什麼,還不彈?我告訴你,這可是含笑姐私人專用之琴,可別弄壞了。」杜鵑冷聲抱臂笑道。

青衣小婢再次忿忿︰「切,就這成色的琴,一千把都抵不上我家小姐之前所用之琴。」

「小丫頭,今日不同往日,自個兒都說了虎落平陽被犬欺,要想不被犬欺,就給我放老實點。」說話的是一個叫水仙的姑娘,雖名喚水仙,可是樣貌之凶狠,倒有幾分當老鴇的天分。

暮雨菡沒說話,縴縴玉指在琴面上撥弄了幾下,俏眉微皺。

含笑忍不住開口︰「哎……都說了,別亂弄我的琴,整個天上仙除了媽媽那把,只此一把琴,弄壞了,你可賠不起。」

暮雨菡對著含笑莞爾一笑,優雅地坐在小圓凳上,端直了嬌軀,媚眼兒盯著琴面看︰「這琴用得久了,音調早已生變,我幫你調了一下。」

「你會調音?」含笑微紅的臉蛋白了些,心中卻微微有些震驚︰琴弦調音需要用校音器,而能聞聲調音的,都是琴之高手,她怎麼可能做到?

暮雨菡沒說話,嬌女敕玉蔥般是十指波動,悠揚清新的琴音響起,又是一曲《陽春白雪》,婉轉動人,起承轉合餃接完美無誤,輕挑慢捻,時快時慢,輕盈流暢,與昨夜之曲相比,高下立判,毫無可比之處。

暮雨菡似乎有意要含笑難堪,才彈了這個昨夜含笑所彈曲目。

一曲華音閉幕,梁月紅第一個鼓起掌來,梁蕭也跟著鼓掌。

古代的《陽春白雪》和現代的終究沒法比,但能把古曲《陽春白雪》彈奏得如此完美,可以堪稱國手了。

一旁的杜鵑與含笑卻是臉色難看之極,既沒鼓掌也沒開口嘲諷,只是蒼白著臉色。

看著梁月紅如此高興,面色潮紅的模樣,梁蕭就知道她也是個懂琴的人。傳言,姑母年輕時還當選過金陵花魁,至于這傳言是不是真的,梁蕭一直沒弄清楚。

「還用繼續考驗嗎?」暮雨菡孤傲清冷的俏臉微微上揚,睥睨著看台下的姑娘們。

「有此絕活足矣,其它相信你應該也是個中高手,既然如此,就讓你當這個……」

「慢著,」含笑突然開口刁難︰「媽媽,僅憑一手琴技就讓她當首席,這讓眾姐妹如何服氣。」

「是啊……」

「就是,就是。」

……

附和的聲音頓時響起,哄哄鬧鬧。

「照你說該怎麼辦?」梁月紅問,心中不免感嘆︰含笑這丫頭,就是太爭強好勝了。

含笑緊咬著貝齒不服道︰「就讓女兒來和她手談一局,她若能贏我,便讓她當得這首席。她若是不能,這首席之位就讓它空著,寧缺毋濫。」

手談便是下圍棋的意思,琴棋書畫中的棋便是指圍棋,如今箜罄帝國,太平盛世,弈風正盛,士族大家幾乎人人都尚弈棋。

梁蕭無論是古人,還是現代的,對圍棋都有涉獵,雖稱不上國手,但一流的高手還是勉強當得的。

棋盤是象牙瓖鉗木質圍棋盤,子是黑白玉小子。

棋盤擺好,暮雨菡和含笑分兩頭端坐,唐代的圍棋棋盤是呈圓形的,不似其他朝代都為方形,而圓形棋盤也一直沿用至今,從未改過。

按照這個時候的規矩,黑子先手,含笑點了黑子先手于天元位置。

暮雨菡抿嘴似笑未笑,點白子于左側星位。

含笑見狀,也忙將子落在了右側星位,這就像打仗佔領高地一般。

兩人布局很快,一會兒便下了數十手。

隨即,含笑對暮雨菡中間的幾個散棋以包圍式的手段,進行逐個誘捕。

暮雨菡並沒放在心上,繼續在外圍施棋,並且其間還放棄了好幾手棋。

含笑不解,但梁蕭卻知道,暮雨菡這手是包圍式的棋法,不懂這一招的根本看不出來,因為棋路很隱晦,至于放棄,是因為需要判斷黑子動向。

確切的說,她的空留得極大,下棋天馬行空,卻注重大局。

這種棋法,在現代有個專門的稱呼︰「宇宙流」。

宇宙流是不可能下天元位置的,而且黑子先手也不易布局成宇宙流,這一切似乎都是暮雨菡算計好了的。

片刻時間,黑子便堵了後路,沒了真眼,便被提子數手。

含笑急了,想沖出包圍,可是晚了,此時的棋盤已無氣可通,無路可走,真可謂叫天天不應。

含笑蒼白著臉龐,無力地低嘆一聲,站起身苦笑︰「你贏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哼……就憑她還想和我們家小姐弈棋,這人還真不自量力。」暮雨菡身邊的小婢哼哼道。

「書香,不得無禮,以後都是自家姐妹,也請媽媽多多關照。」暮雨菡微微笑道。

「終于想通了?你能這麼想就好,只要留著命在就還有機會。」梁月紅笑道︰「納蘭,帶她去三樓五號房,至于你的小婢,以後就住後院西廂房,艾草,你帶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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