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華燈閃爍,金陵人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時刻又降臨了。
金陵西城區紫霞巷盡頭深處的唯一一家管弦樓天上仙,以往春滿堂內總是空空蕩蕩,寂寥無人,而今卻是客滿為患。
有人醉酒吟詩,吟的是四書五經,喝的是天上仙酒。也有人懷抱美人聊天八卦,抱的是天上仙女,聊的是天下趣事。
梁蕭回到大廳,正待走出門看看妙可兒來了沒有,迎面走來四個氣度不凡,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哇——金陵四大豪門的公子也來了。」
「咦——那不是神繡柳家三公子柳牧奇嗎!這下有好戲看了,看這梁蕭還得瑟到什麼時候。」馬文才暗暗竊喜。
梁蕭看著左手邊第二位個子最突出的瘦公子苦笑不已,今天還真是走霉運了,以前幾個和自己最不對眼的人都來了。
柳牧奇似乎還沒發現對面一身龜奴裝的梁蕭,一邊走還一邊道︰「京城請來的清倌人,也不知有沒有我們金陵第一花魁妙可兒漂亮。」
他身邊的胖墩男擺出一副「豐肚」翩翩的模樣,故作驚訝道︰「怎麼可能,京城去可是去過很多次了,論姿色也只有兩個人比得上妙仙子,一是長公主上官青璇,二是暮丞相千金,雖然無幸一見,但她們的絕艷都是遠播塞外的,嘿嘿——」
一臉面朝天,大鼻子拱上天的公子哼道︰「我來只為一個目的,就是來看我的妙仙子,一解我連日來的相思之苦。」
這時,最右邊的一個猴頭臉模樣的書生驚疑了一聲「咦,柳兄,那不是你的好姐夫梁蕭嗎?」
柳牧奇乍听之下,愕然驚疑,扭頭便瞧見了站在不遠處一身奴僕裝的梁蕭,臉色瞬息萬變,陰沉不已,雙眉緊湊在一起,幾乎快連成一條線了。
「這廝怎麼會在這?」柳牧奇心中疑惑、憤怒。
跟他呆久的人都知道他這人最好面子,神繡柳家神光籠罩,光環重重,他從小養尊處優,听慣了好話,奉承話,心高氣傲自不必說。但柳家唯一讓他蒙羞的就是這個他從來沒承認過的所謂姐夫。不但他不承認,整個柳家除了自己那古板老爹,恐怕無人會承認這個平凡窮書生是柳家女婿。
豐肚翩翩的書生搖扇道︰「柳兄啊,听說你這未來姐夫,現在還是個二等秀才,在賢林書院做了六年的外院貢生,真是了不起啊!」
听出了張白文言語間的嘲諷,柳牧奇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這時那大鼻子公子哀婉道︰「柳兄長姐貌若天仙,姿色不必妙仙子差,卻居然要嫁給這麼一個庸才,可惜可惜,听聞這廝這些年來都是靠著你們柳家接濟勉強度日,難不成你們柳家真打算養這個連叫花子都不如的廢物一輩子?如此,倒不如嫁給我算了。」
鼻子大大的,走起路來邁著八字步臉朝天的公子哥是金陵第三大商行朱家的公子朱孝文,朱家的地位雖比不上柳家和程家,但也能在金陵橫著走了,當然烏衣巷除外,任何人進了烏衣巷,那也只能低頭趴著走,那可是當今聖上都得下轎步行的地兒。
金陵若不論烏衣巷王謝拓跋三大帝國超級士族,那在金陵本土的豪門按名次來就是著柳程朱張四大豪門。
猴頭臉公子看著大鼻公子笑道︰「朱兄此言差矣,柳大小姐和燕王還有府尹大人公子侯清風素有來往,而且听說燕王對柳小姐有情有義,就算撤了婚約,那也輪不到你啊。不過牧奇兄,你爹六年來一直養著這個廢物,若不是腦子秀逗了?」
「他確實秀逗了,但也輪不到你們來品頭論足。」柳牧奇心里怒火中燒,握緊了雙拳,臉部急劇抽搐,看著猴臉公子敢怒不敢言。他知道四大豪門財力其實相差無幾,而與朝廷的關系成了他們地位衡量的標準。以往姑姑在宮中織染署任署官,掌管各宮御用巧兒,地位超然,而且還與翰林院大學士梁笛是世交親家,但如今梁笛倒台,程家又攀上金陵府尹和燕王這兩顆大樹,程家隱隱有壓柳家一頭的趨勢了。而那猴頭臉的矮個公子正是程家公子程靖茂,所以柳牧奇才對猴臉公子敢怒不敢言。
若是以往,他早破口大罵,甚至動起手了。
作為駐守金陵的唯一皇室成員,當今四皇子燕王一直好意拉攏柳家,對姐姐更是一片痴情,可是自己那冥頑不靈的爹就怕別人說三道四,說他背信棄義,才維持著梁蕭這個柳家女婿的名分,這才得罪了燕王,讓程家佔了便宜。說到底,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這梁蕭身上。
想到這,柳牧奇猙獰地望向梁蕭,對一直瞅著自己的梁蕭大聲喝問︰「姓梁的,我爹好心資助你,好讓你一心求學,考取功名,你居然拿著我爹的錢來逛窯子,你當我們柳家是善堂啊!你當初這麼答應我爹的?」
當初這麼答應柳學文的?回想起來,梁蕭一陣無奈,古人梁蕭六年前到金陵,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能去拜訪金陵第一豪門柳家世伯柳學文,柳學文表現和善,儼然是把他看做了未來女婿一般,並且安排他去賢林書院學習,定期給他提供生活費。
對于柳學文的作法,古人梁蕭從來都是感恩戴德,並且銘記在心。
可是現在的梁蕭不是以前那個梁蕭,他怎麼會看不出這一切都是表面形式,因為這六年來梁蕭只去過柳家五次,而且還是元日的時候去柳家拜年。至于資助他的生活費,那都是柳家老管家從賬房支給他的,就算是拜年,那也是在老管家福伯的帶領下從後門沖沖進去,然後又沖沖出來。除了財物上的支持,柳家人從來都沒真正關心過他。
而梁蕭看見的柳學文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善解人意的,就算妻子武氏和兒子在一旁冷嘲熱諷,柳學文都會在一旁說好話。
可事實上,梁蕭至今都不知道未婚妻長什麼樣,因為五次去柳家,第一次柳芷芯去了京城姑姑家。第二次據下人來報說和金陵府尹公子郊游去了。第三次據說和燕王還有府尹公子侯清風、巡撫大人公子林慕生等游船去了。第四次,柳芷芯又不在家,說是下鄉收購春蠶買辦去了。第五次,柳芷芯倒是在家,可是聖上下旨由得神針繡郎手真傳的江南第一繡女柳芷芯繡春季大典龍袍,柳芷芯被重兵看護在院子里,閑人不得入內,梁蕭自然就沒見到柳芷芯。
而柳學文要梁蕭答應的就是斷絕和姑姑梁月紅的來往,專心學習,金榜題名。
柳芷芯在家中排行最大,是家里未來的頂梁柱,掌管著江南三織造繡坊,統領金陵五千多頂級繡娘。
而梁蕭卻要入贅到柳家當上門女婿,這婚約注定是不切實際,梁蕭心里想著再過些幾日就是元日,到時候借著拜年的機會將婚約給退了。
但此刻著柳牧奇還是自己明面上的小叔子,梁蕭客客氣氣的行了個禮回答︰「牧奇能來得,我為什麼就不能來?天上仙也是我半個家,何況我到這來只是為了見一個人。」
「哦……你還有朋友?我怎麼沒听說過?」柳牧奇義正言辭問。
梁蕭笑笑,反正打算退婚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說出來也沒關系︰「我見的是金陵第一花魁秒可兒。」
這話一說出口,對面四個公子還有身後的跟著討好的書生們都一愣,繼而張口哈哈大笑起來,差點笑得前仰後翻。
「牧奇,沒想到你這便宜姐夫,人長得一般,才學平平,吹牛倒是挺厲害的。」
「就是,敢情他是看不上你姐姐,心里早有了別人,可惜妙仙子是他這種人能覬覦的嗎?」
听著同伴的嘲笑,柳牧奇怒了,眉目深鎖心里想,以前這梁蕭很低調很識趣,不像是那種說大話的人,今天吃錯藥了還是酒喝多了?
看看在場的都是金陵士林的熟人,柳牧奇突羞憤欲絕︰如果這里有個洞,他削尖了腦袋都鑽進去。
「看來你是喜歡上金陵第一花魁妙仙子了,這事我一定會告訴姐姐的,相信她很樂意成全你。」柳牧奇冷哼,他知道自己姐姐極其厭惡這樁婚事,為了這事,姐姐已經不下十次在家里鬧騰了。如果借此事退了婚,那就不是柳家對不起梁蕭了,而是梁蕭忘恩負義,背信棄義,舍棄了婚約。
看著柳牧奇陰冷的臉龐,梁蕭淡然一笑,點點頭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走出門去。
「這梁蕭,還真是……不過也是,人一旦窮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再做點忘恩負義的事情來也不是不可以。」
柳牧奇恨恨地回頭,望了眼梁蕭,忙岔開話題笑道︰「諸位,今天我請客,走,二樓預定了包廂,喝酒去,別為這種人掃了興。」
「柳兄說的是,喝酒去……酒入愁腸,千杯不醉,今天我一定要喝垮柳兄的腰包才行。」張白文大月復便便哈哈笑道。
程靖茂譏誚地瞥了眼柳牧奇,直步往前走去,燕王親口對他說過柳芷芯可是他看上的人,就算這梁蕭不退婚,燕王也會逼著他退婚。
如果他自己退婚,那也算是個識趣的人,還算有點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