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帶著五人和妙可兒的婢女芙倩到了二樓正面最大的雅間內,剛一坐定,這時,梁月紅帶著三柱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
見姑母進來,梁蕭對諸位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姑姑,也就是天上仙的媽媽。姑母,這位是張旭張大人,爹的舊識。這位就是連奪三屆花魁之位的妙仙子,你應該知道。這位是監察御史顏大人,張大人的高徒。這二位是瑯琊王氏二位公子,最後一位大人是……」
梁蕭沿著圓桌依次介紹,介紹至最後一個時,他頓住了,因為這面色和悅的儒雅男子,他從來沒見過,也沒听說過。
正當梁蕭尷尬不知道怎麼辦時,張旭開口了。
「這位是江南第一坊明月坊的坊主,同時也是江浙兩省總教坊司大人,嚴祁中嚴大人。」
嚴祁中樂呵呵一笑︰「在下不請自來,听可兒說這里藏著一個妙人,所以才尾隨而來。」
張旭對著梁蕭笑笑,撫了撫花白的胡須,對著梁月紅道︰「你就是梁家妹子吧!听慣了你的名字,如今更是耳聞不如一見。梁笛能有你這樣的妹子,真是他的福分,當初他與伯高一起飲酒,他還一直感慨你對他的恩情,若不是你的支持,他指不定還在鄉下耕桑,可惜苦了你了呀。」
梁月紅本在暮雨菡房間內給她精心布置打扮,听聞妙可兒來了,就放下東西急沖沖地趕了過來。
進門卻見房間內不止妙可兒一人,听了梁蕭的介紹,她心里更是震驚不已,當初梁蕭說他在秦淮河畫舫游船,只說是妙可兒和幾個朋友,可沒想到一個個都是鼎鼎大名的存在。
她地看了眼自己這個有些讓她感覺陌生的佷兒,但听至張旭後面所言,她由震驚轉變成了悲傷,手捂著有疤痕的臉龐,眼楮紅紅的,如果不是這里有人,她當場就會大哭起來。
為了供自己大哥讀書,梁月紅幾乎將自己的一生賠了進去,可是她從來沒後悔過,尤其是看見現在的梁蕭,她更加不後悔。
「謝謝張老臣公掛心,奴家很好,奴家開的這天上仙也能勉強維持活計,比起民婦,真正苦的是我這佷兒,一年四季吃不飽穿不暖,六年來一直住在鄉下老宅那棟破屋里,沒個人照顧的。」說罷,梁月紅愧疚地拉過梁蕭的手,雙手捂著梁蕭的一只右手,不斷摩搓著。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姑母,以後我們都會過上好日子的。」梁蕭安慰道。吃不飽確實是實話,否則這具身體也不可能孱弱到如此地步。
顏真卿一听,哈哈大笑︰「好,說得好呀!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果然不愧是諸葛再世梁笛的兒子,出口成章。」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大哥哥說得真好。」王獻之瞅著大眼楮,眼冒金星地望著梁蕭,仿佛看到了自己偶像一般。
梁蕭一愣,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引來了這麼大的震動。
看著眾人訝異的表情,才恍然大悟,這句膾炙人口的名言在這個時代還沒發明。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看來是一點都沒錯。」張旭不甚欣慰,低頭擦去眼角的淚珠,不知是被感動了,還是對老友孩子有所愧疚。
梁月紅欣慰地啼笑一聲,轉頭對著三柱喊道︰「三柱,快叫廚房把酒菜上來,對了,你去酒窖把我那壇二十年的玉露春舀些來,順便再拿些酒盅來。」
「哎,好 !」三柱應了一聲,喜滋滋地跑了出去。
梁月紅笑道︰「素聞張公好酒,而且喝慣了瓊漿之玉液,天下之名酒,今天不如就喝喝我這藏了二十年的土家酒玉露春來。」
張旭聞言大喜︰「好,如此甚好……今天是個好日子,值得慶祝,如是看來我今天不但有耳福,還有口福了。」
聞言,眾人皆笑,妙可兒也被逗得掩嘴輕笑,嬌聲道︰「那小女子就祝張老臣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明年八十大壽可別忘了請我。」
「你我是不會請的,仙子要是去了老朽府上,老朽的門檻還不被天下才子俊杰給踩垮了。」張伯高開懷大笑著。
「好啊,張公連也來取笑于我,哼……可兒生氣了。」妙可兒羞憤嬌嗔一聲,撒嬌地背過身去,雙淚欲垂,撅著粉嘟嘟的小嘴佯裝生氣,表情煞是惹人憐愛。
「詠謔而已,可兒莫見怪。」
張旭歉意一笑,低頭沉吟了會兒才昂首問道︰「對了月紅,天上仙門口那副楹聯是何人所寫?」
聞言,梁蕭心咯 一聲,有些無奈。果然,還是問了。
他自知躲不過,心里盤算著怎麼處理。這字體太過獨特簡約,完全可自成一派,所以才引起來了這些書法大家的注意。
在場的人除了侍女芙倩,其他人對書法都涉略極深,對于張公挑起的話題顯然很感興趣,都豎起了耳朵聆听,就連之前還在賭氣的妙仙子也轉過身,美眸盯著梁月紅。
「哦,你說那副啊……那是蕭兒寫的呀!怎麼了,有問題嗎?」
「你說這是梁蕭寫的?」妙可兒皺眉率先開口問,眼神中滿是驚訝。
「對,是蕭兒寫的,沒錯啊。」梁月紅有些不解,但還是耐心解釋道。
嚴祁中看著梁蕭眼眸中閃過一絲訝色,自從從妙可兒那知道了這個人後,他就去調查過此人,可事實上調查的結果和他看到的情況正好相反,怪哉怪哉。
張旭和顏真卿相互對視了一眼,繼而也是一副驚訝地表情望著一言不發的梁蕭。
梁蕭不是不想說,而是無話可說,這個世界本來就處于不同的歷史軌道上面,他不怕自己會改變未來歷史,他怕的是這些東西給自己帶來麻煩。卷入兩個書法派別的斗爭中。
論書法,王家乃是第一書法世家,其次是以張旭顏真卿為代表的狂草書,但即便如此,兩家也在暗中暗暗較勁。
至于其它的都是些毫無創新,沒有特色的臨摹書法,這類書法上不得台面,只能說是字體美觀而已。
可是反觀那副楹聯,若不論內容單論字體,就已經是國手級水準,而且其中的獨特韻味更是深深吸引住了他們。
「這書法,比劃一筆滑落,待再此提筆,已一行字成,仿佛天宇長河,浩渺大氣。總體觀之,簡明流暢,線條優美且不失飽滿,筆畫分明,字跡清晰節省紙面空間,恐怕就連爹爹看了都會自嘆不如,梁哥哥,你快教教我吧!我想學。」
小書聖不愧為小書聖,打小就有著極強的書法天賦,一下子將「一筆書」的優點全概括了出來。可是獻之弟弟,你可知你極力贊美的可是你自己的東西啊,只不過被我借用了。
王獻之希翼地望著梁蕭,神情異常激動,就差跪下來拜師學藝了,顏真卿和張旭也激動驚訝地望著梁蕭,像是看見了什麼寶貝,眼楮直冒綠光。
王凝之見自己弟弟不仰慕崇拜自己也罷,反而去追崇一個外人,這讓他心里怒火頓生,嚴詞厲色怒喝︰「子敬,父親乃一代書聖,有先帝御賜的匾額證明,你好的不學,怎麼能和外人學那些毫不入流,名不見經傳的字體呢?」
听王凝之說自己的字體不入流,梁蕭對王凝之又添了一份厭惡感,心里冷笑︰「就算不入流,那也比你那不倫不類的工草強百倍不止。否則這小書聖的稱號就不是你弟弟的,而是你的了。」
「爹都說要集百家之長,而且爹爹擅長各類書法,如果他知道了,也一定不會反對,反正我就是想學。」王獻之憋紅了圓臉蛋,鼓足了勇氣反駁道,表情義憤填膺。
「哼,只要父親同意,我也懶得管你。」王凝之差異地望著自己這個弟弟,這還是弟弟出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硬的和自己說話,王凝之的心不覺軟了下來。
王獻之聞言一喜,樂道︰「梁哥哥,如果爹爹同意,你能教我這種書法嗎?」
「可以,當然沒問題。」梁蕭走上前幾步,模了模王凝之那虎頭虎腦的圓腦袋,心里對王獻之又增加了幾分好感。
「太好了,我回去就告訴爹爹。」
看著王獻之興奮的模樣,張旭和顏真卿相視苦笑。倆人本有意想收梁蕭做關門弟子,可是王獻之的介入讓他們猶豫了。由張旭、王羲之領導的兩個書法大派,可以說相互競比,暗暗較勁,可張旭若收梁蕭徒,那王羲之自然是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兒子去張旭的弟子那學書法的,那相當于憑空打了他一巴掌。
「看來那個就不必了,就多多指導他好了。」顏真卿很隱晦地在張旭耳旁細語道。
張旭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