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自然看得出妙可兒很想看自己出丑,他微微一笑,對著下方擁擠的人流大喊道︰「諸位公子,勤學苦讀不差一時,所謂心想事成,只要有這份心,我想你們將來一定是國之棟梁,何況今日妙仙子將在這里獻上一首新曲,絕對不容錯過啊!可是,如果你們覺得妙仙子琴技平平,那走之前別忘了把錢付了,我們也不會多加阻攔。」
這話說得,不但妙可兒想鼓掌,就連王凝之、顏真卿听了都想鼓掌了。
听了梁蕭的話,樓下急得團團轉的梁月紅也是長呼一口氣。
梁蕭的話說得有些圓滑,這些擦邊球式的贊美,對在明星大腕界混的梁蕭而言,實在是小菜一碟。
而後半句話的意思是,倘若你現在離去,那就是不給堂堂第一花魁妙可兒面子,承認了妙仙子的曲子難听,這樣可是會犯眾怒的,經此一事後,絕對會被孤立。
沒人敢犯眾怒,更沒人想要願意離去,有幸見證妙仙子的新曲首唱,可以說是萬年難遇的機會。
「你倒是很會玩弄人心啊!不去當官可惜了。」當著顏真卿這個兩省監察御史大人,妙可兒毫不忌諱地笑道。
梁蕭打哈哈道︰「比起仙子,我還與很長一段路要走。」
「哼——」
妙可兒心中有氣,嬌哼一聲,低頭看起了琴譜。雖然這琴譜簡單易懂,可是想要明白里面的意思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經梁蕭這麼一說,原本打算離去的意氣書生都留了下來,心里對梁蕭微微有些感激,其實他們並不是真的想走,只是大勢所趨罷了。何況放年假,夜還未深,回去也無所事事。
嚴祁中看了看梁蕭心里大為滿意,明月坊數百個姑娘,五支樂隊,樂手四十八人,卻沒有一個比得上梁蕭的。他心里有了招攬的意思,可是又不能明著來,從之前的種種看,梁蕭和張老臣公關系密切。
「梁老弟可有志向做一名樂師?」
「有這志向,所以以後還請嚴大哥多多關照才是。」梁蕭回道,人家主動套近乎稱自己為老弟,那自己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何況人家手上還掌管著江浙兩省所有教坊青樓,可以說手握著管弦樓的生殺大權。
嚴祁中滿意點點頭,天上仙是金陵最末流的青樓,雖請了京城的優伶,但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一定是京城退下來的次等貨,京城除了兩大帝姬外,就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優伶了。只要天上仙查封了,到時候這梁蕭無處可去,自己再好意收留他,不但他會感激自己,就連張老臣公也會感激自己,如此豈不是十全十美。
嚴祁中小算盤打得 里啪啦響,可是事情往往是在變化的,就像天上仙,經過今晚的表演,注定會讓天上仙紅遍金陵。
妙可兒可以說是最了解嚴祁中的人,見他面帶笑容,看似隨便問問,但其中的心思,她卻能猜得出來。
可以說嚴祁中這個人權欲心很重,有時候還不擇手段。
妙可兒毫不客氣地打斷嚴祁中的試探,眼閃眉動,淺笑盈盈問︰「梁公子做此曲,可有什麼依據和典故?若知道曲子的由來,也好方便可兒理解個中神韻。」
梁蕭一怔,這典故,他只依稀記得一些,故而道︰「這確實是一個典故,大概說的是一個詩人攜妓游紅佛寺,該妓因疾而歿,以琴殉葬。後詩人又夜宿此地,聞窗外牆下有一女子的歌聲,甚悲。翌日,詩人命掘地,見詞一闋,其詞曰︰音音音,爾負心,真負心,辜負我,到于今。記得當年低低唱,淺淺斟,一曲值千金。如今拋我古牆陰,秋風荒草白雲深,斷橋流水無故人。淒淒切切,冷冷清清。」
張旭听完呷一口酒,悲切感嘆︰「典故何以如此悲切,老夫卻不曾听聞,真卿,你可听說過這淒美的典故?」
「回老師,學生也未曾听聞。」
顏真卿搖頭笑道︰「想來因該是梁老弟從野史雜記上看來的罷。」
王凝之垂首神思,心似有所想,片刻道︰「歌詞借無人彈弄的古琴比喻作被人遺棄的女子,來抒發起怨恨寂寞的情緒,此等琴曲因為女子所作,沒想到梁公子還有女兒家的玲瓏心思。」
梁蕭淡淡一笑,不言語,對王凝之的暗諷他自然听得出來,一個大男子自然要以功名學業為主,書法繪畫皆可為之,怎能放棄學業而去當一名樂師。
一個樂師能有什麼出息,就算當了宮廷大司樂,那也只不過是一個九品芝麻官,和自己這個瑯琊王氏二公子,比都沒法比。
王凝之可不認為,梁蕭會成為他追求妙可兒的威脅。雖然家里人都極力催促自己去追求金陵十大美女之首,同時也是謝家大小姐的謝道韞。
可謝道韞雖美,卻沒有妙可兒那種一舉一動都散發出勾魂攝魄魅力的氣質,那雙眼楮,只消看一眼,就會深深迷戀進去。
听了梁蕭的介紹,妙可兒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自古紅顏多薄命,負心最是讀書人。從這個典故中,她仿佛看到了天下無數紅粉女子共同的命運,被負心漢拋棄,伴隨一身牽掛和寄托,在孤獨和等待中死去。
妙可兒的真實身份雖不是青樓女子,但寄身青樓,卻也知道這些女子的悲苦淒哀,所以在明月坊,她很照顧明月坊的數百名姐妹,而且公平對待。
這典故恐怕是他自己編排的吧!說不定就是故意說給我听的,勸誡自己乘早月兌離青樓,尋一良人家嫁了。
妙可兒美眸盯著梁蕭問︰「野史雜記我看得也不少,卻未曾听聞有這等典故,公子所說的記載此典故的書可還在?不如拿來給小女子一觀。不過根據這典故能創作出應景應情應詞的曲子,梁公子在曲譜造詣上果然天賦異稟。」
王凝之見妙可兒閃亮的俏眸緊盯著梁蕭看,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不由臉色更沉了些許。他可是說出了曲子的神韻所在,好幫助妙可兒更好地彈奏,可沒想到卻換來了這種結果,心中難免有了怒氣。
……
經過方才的一鬧,所有賓客都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喝酒嘮嗑,手腳也倒是安分了不少,至少在妙仙子面前也不敢左擁右抱。
但還是有很多人是不是往梁蕭這片帷幕中望來,可是除了一片紅紗,卻再也瞧不出任何東西。
妙可兒在琢磨著琴譜,翹著粉紅的小嘴,玉指時不時點絳唇,俏目流轉,性感木人。
張旭和梁蕭聊著家常,問些梁蕭這些年來的經歷,而顏真卿則始終面帶微笑,靜靜听著,神情尊敬。有此表情也屬正常,張旭對顏真卿不但有師徒之恩,還有提攜之恩,栽培之恩。
正當大家似乎將表演的事情給忘記了,這時,整個天上仙陡然漆黑一片,還未等賓客叫喊驚呼,一束微弱的光芒透過從春滿堂正中的舞台上投射出來。
此時,巨型舞台被四張高三丈長一丈從三層樓頂降落下來的白色細紗緊密包圍,整個舞台成了一個密閉的區域。
明亮的燭光透過白紗,將整個大廳映染得朦朧幽暗,仿若置身仙境古譚,淡淡的霧氣從白色光芒中飄散開來,帶著陣陣暖意,仿佛看到了冬去春來的場景。
白色霧氣忽隱忽現,在四片白紗包圍的舞台上裊裊升空,透過縫隙飄蕩在了整個天上仙的大廳中。
此時華燈盡滅,只留下透過白紗映染在四周粉牆和帷幕上的白光,賓客們只能依稀看見坐在身旁的是誰,卻看不真切。
所有人都好奇地往舞台上張望,心里既激動又興奮,為什麼燈一滅一亮之間,原本一無所有的巨大舞台怎麼就成了這樣。
最讓他們興奮好奇地是,舞台上白紗之內,可以看見數道透著在白紗帷幕上的窈窕黑影在其內舞動,動作優雅迷人,身體柔軟輕盈,像彩蝶翩翩飛舞,又仿似瑤池仙子舞動身姿。
在場賓客無人不想一看其究竟,看看這白紗帷幕之中是否真有眾多仙子在群舞,可是除了優雅舞動的身姿投射在白紗上的影子外,其余一切都望不真切。
只知舞台上有很多仙子在舞動。
白紗幕幕撩人心,煙霧繚繞迷人眼。朦朧背影忽隱顯,幽暗閣樓鎖魂夢。這一切構成了一曲神話般的場景,不得不讓人懷里里面是否真有仙子存在。
但有心人若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出其中有七道身影在白紗內舞動,這就是梁蕭讓大柱去安排的《七仙女》舞蹈。
梁蕭在教幾個姑娘《玉樹後庭花舞》時,閑聊談及了《七仙女》舞蹈,因為參與《玉樹後庭花舞》的姑娘正好七個,才讓梁蕭聯想到了七仙女。
當時,他不但提了,並且還順便教了她們幾個關鍵動作。
現在為了應情應景,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
伴隨著婀娜多姿美輪美奐的舞蹈,白紗帷幕之中,娓娓動听的琴聲飄蕩開來,清冷中帶著孤傲,孤傲中帶著輕盈,輕盈中帶著傷感。
梅花一弄斷人腸,腸未斷,人先亡。
第一弄描繪的是一片死寂的雪夜,萬物凋零,唯獨幾株寒梅在寒風中顫抖,頑強地生長,可歌可泣。
第一弄節奏活潑,富有動感,泛音曲調猶如是對梅花的特寫,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迎風舞羽翻銀,如在眼前,生動形象。在指法運用上,旋律上行時可以以連續使用食指抹奏的方法,但不能用夾彈法觸弦,以免旋律太過連貫以及音色過于平淡。食指的彈奏類似于雙食點中的抹奏,在每次彈音前,都需要手腕的輕輕的上揚或跳彈動作,以保證出音具有彈性和動感。
在指法和情感的把握上,暮雨菡做得很好,幾乎挑不出毛病。想到這,梁蕭安心了不少,只要後面不出差錯,絕對能讓暮雨菡名動金陵。
伴隨著梅花三弄的第一弄奏響,美妙的琴聲和《七仙女》舞蹈,頓時震懾了全場,讓整個天上仙陷入了長時間的死寂。
但出乎賓客意料的還遠不只此,白紗內曼妙身姿舞動的同時,白紗上不知何時被畫上了一幅幅寒梅長滿枝頭的圖案。
斜向生長的梅花枝頭上,不停有一朵朵紅梅在綻放,仿佛梅花從花蕾長成花骨朵兒,只需要片刻時間。
枝頭上紅色的花朵兒越染越多,雖畫得模糊,卻貴在閃亮的背景,讓梅花更顯熠熠生輝,充滿生命力。
梅花寒冬初綻,美人林中曼舞,淺彈寒梅韻曲,仙子夢魂歸處。賓客們看的入神,自以為在仙子的帶領下,在天花盛開之際,遨游了九天林海。
舞曲畫,三種表現手法集合在一起,再配上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梁蕭似乎已經看到未來天上仙高朋滿座的場景。
滿隨著旋律的完美切換,第二弄開始演奏,一個個美妙的音符從暮雨菡指尖彈出。
第二弄彈奏為雙手配合段落,右手承擔主旋律,左手輔之,同時左手要換的連貫、自然,以腕、臂各部位的帶動、緩沖等作用于琴弦,而不能上下跳動,以免影響右手旋律之連貫和音色的美感。
和右手主旋律相比,左手輔旋律更動听,仿佛是在靜靜地遠望滿山梅樹,靜謐而遙遠的,動靜相諧,細膩傳神。
第二弄梅花二弄費思量過後,即是三弄,梅花三弄風波起。「三弄」段較之前兩弄更添一份活潑、動感,平添一份樂觀、積極向上的情緒,由此進一步刻畫出梅花不為雪屈、傲然挺立的形象。第三弄的速度稍快,但不能過快,力度也要適中,以保證出音和旋律的彈性為要。
曲終,琴音繞梁三日,久久不散,一首堪稱完美的全新琴曲就這樣展現在了世人面前。
琴音在廳內回響,從未听過如此別致琴音的人群頓時瘋狂了,好多人都已經從座位上站起,涌向舞台邊緣。
旋即,雷鳴般的掌聲響起,雷動九霄,呼喝叫好聲連綿不斷。就連梁蕭也忍不住鼓起掌來。
這時,白紗緩緩升起,整個大廳都將燈光聚焦到了中間的舞台之上。
舞台上的七個仙女若人間蒸發一般憑空消失,展現在了眾賓客面前的是一個安靜清冷的絕美女子。
一時間,所有人都懷疑之前的舞蹈、琴聲還有梅林墨畫都是這個絕艷粉裝女子一人所為。
她端坐在琴案旁,露出一張絕色傾城,顛倒眾生的精致臉蛋,白皙的玉頸露出在外面,削尖的下巴性感迷人,精致美麗的寶石耳環前後擺動,珠光閃閃。
暮雨菡身材修長縴瘦,著香肩,一襲粉色錦繡抹胸拖地長裙將胸前的豐滿擠出一條深深的雪白溝壑,螓首低垂,粉嘴厚實濕滑,略帶性感,修長睫毛仿似帶了假睫毛一般,睫毛煽動之間展現精靈般的氣質,顯得楚楚憐人。
「嘶——」
看清楚暮雨菡模樣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驚嘆聲此起彼伏。
「好美,我看到仙女了嗎?」
「真是仙女……」
「真美,能和江南第一才女兼第一美女的謝道韞一比了。」馬文才驚嘆,謝道韞他自然是想都不敢想,那可是整個箜罄帝國超級世家謝家的掌上明珠,而且還是當今聖上的師妹,地位比公主王侯還高貴。「如果能娶到眼前這個女子,此生也無憾了!」
二樓一隔開的帷幕內,豐肚公子張白文驚嘆道︰「三位世兄,在下改口了,沒想到京城除了長公主、宰相千金和兩位帝姬外,居然還有如此尤物存在。不行,我忍不住了。」
「哎……張兄,你可不能和我搶,你可是訂了婚的人。」猴臉公子得意道。
「程靖茂,你還不知道吧!你爹剛給你定了親,就你還蒙在鼓里。」
程靖茂大喊︰「休得胡言,我爹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給我定親。」
張白文咧嘴得意一笑︰「我胡說?我可是從我爹那偷听來的,本州府尹千金,就是你的未來正妻。」
听了張白文的話,程靖茂渾身打顫,終于記起了一些事情,這件事一年前,自己老爹還和自己提過,說什麼胖點好,易生養,易產子。只是被自己堅決拒絕了,沒想到這次爹來真的。
一想到府尹家的那個兩擔多重的大胖妞,程靖茂一哆嗦差點軟倒在地。這女人要是壓在自己身上,自己不死也殘了。
「諸位世兄,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程靖茂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沖下樓去。
剩下三人看著慌慌張張失魂落魄的程靖茂皆哈哈一笑。
「朱兄,這里也就你我尚且沒有婚約,這次你就成人之美成全小弟,小弟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深深愛上她,無法自拔了。」
朱孝文打哈哈笑道︰「唉……柳兄此言差矣,感情之事,怎可相讓,咱們公平競爭,公平競爭。」
柳牧奇濃眉一豎,喝道︰「這麼說你一定要和我爭?你不是喜歡妙可兒的嗎?」
「只要是美女,沒有我朱孝文是不喜歡的,若能娶得一個,心滿意足,難道柳兄不自信,擔心會輸于我?」
「我不自信?比就比。」柳牧奇重重哼了一聲,心里卻虛得很,他自認文采學識比不上朱孝文,就討女子歡欣的手段也不如朱孝文,可以說他是完敗,但從小的自負和驕傲,讓他拉不下臉。
「哼,大不了拉下臉來,讓梁蕭給自己從中撮合,我就不信,近水樓台先得月,我還比不過你。」柳牧奇心中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