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摧折你
而我
要把你重新拼接
讓你從明媚的白晝
墮入猙獰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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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雅所在的第四小組,跟隨消散的封印,沿邊界按部就班地向前移動。盡管沒有人繼續追究她的責任,但愧疚的情緒始終圍繞在她心間,除了用生命守護卡斯諾爾大陸,她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彌補自己的錯誤。當然,在這個陌生的隊伍里,也沒有人關注她的存在,和她說上一兩句友好的話。
公主沉默地走在隊伍末尾,不時張望幽暗的荒原深處。她突然想起不久前被「阿茲勒」帶往的那個地方,陰霾晦暗,腐朽破敗,還有飄散在風中的一抹艷紅。那天,她的傷,未如往常迅速愈合,而是以奔涌的鮮血模糊了她的意識,但她依然記得那個朦朧卻又炫目的身影……
是因為他聞到自己血液的味道而放棄了嗎?還是,另有目的?紛亂的思緒在緹雅腦海里翻涌,她再難平靜,決心調查一番。反正也沒人在意她,離開片刻,應該沒問題。
緹雅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月兌離隊伍,一頭沖進無邊的黑暗。但很快,她迷路了。空曠的大地,除了少數形狀相似的岩石之外,沒有任何標志性物體,更糟糕的是那些一模一樣的岔路,看得她暈頭轉向。
「公主,還是讓我為你帶路吧。」
黑暗中閃出一抹艷紅,緹雅迅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想要喚醒「風末」,四肢卻無法移動,嘴唇也變得僵硬麻木。她的眼皮很沉,視線被刺目的色彩包裹,耳邊時而狂風呼嘯,時而靜默死寂。
「到了,公主。」
他明亮的聲音如咒語,將她從朦朧幻境中解放。緹雅仿佛死而復生般地大聲急促地吸了一口氣,隨風飄搖的血紅長袍瞬間漲滿她的眼簾。他的長發是深沉的紫,眼眸是幽暗的黑,五官俊美,神態悠然。
「惡……魔?」
「公主,你的聲音听起來,有些遲疑。我是否該鄭重地介紹一下自己呢?」
紅衣男子在緹雅周圍踱步,抬手解開她發髻上的靈語枝條,柔軟的銀白細繩落在她肩上,繼而滑至胸際,凝成一朵安靜的蝴蝶結。她的四肢不再僵硬,卻又動彈不得,沒有咒語,沒有魔法,他依然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洛林奧德國第七公主,緹雅.聖.里格,很高興見到你,我的名字是,彼列。」他單手掐腰,高傲但十分友好地俯視她。緹雅格外吃驚,很少有人能記住她的全名、她國家的名字、她在國王眾多兒女中排行第幾。過往九年,她不知對維蘭重復了多少遍同樣的話,卻始終沒听見他或冷漠或親切地喚一聲「緹雅」。
等等。這個男人怎麼會知道她的詳細情況?
「公主殿下,莫非你沒听說過我的大名?」面對她的疑惑,彼列挑著眉毛,故作傷感地搖了搖頭。
「地獄七君之一、鮮艷美麗的紅衣彼列,你母親沒有給你講過嗎?」。他滿臉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
「我的母親?你認識她?」她緊張地睜大眼楮。
「哦,拜托,我的公主,她可是地獄里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呢算了,逝者已逝,我呢,是來幫你的。」彼列笑意昂然地端詳著她。
「不必」緹雅厲聲高喊,持劍砍向紅衣惡魔,他迅速閃到她身後,尖長鋒利的指甲繞過她肩膀,抵住她顫動的脖頸。
「哦,公主公主,別激動,都說了,我是來幫你的。」彼列用指尖輕輕戳了一下她的細皮女敕肉。
「為什麼要入侵卡斯諾爾大陸?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緹雅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哪個閑來無事的家伙把那些丑陋的生物放出來,事實上,我對精靈不感興趣。我只是想替你的母親照顧你,讓你少受點苦罷了。畢竟,我們在下面的時候,交情不淺。」見緹雅不再反抗,彼列緩緩把手抬到她眼前,一個裝有暗紅色液體的水晶瓶躺在他掌心中央。
「我知道,有人喜歡你的血。」他俯在公主耳邊,低聲密語。緹雅顫抖了一下,轉身直勾勾地盯著彼列蒼白的臉。
「喝下這個,當他再享用你的醇美甘露時,將會非常痛苦。」
「為什麼?」她退後兩步,俯視他手中的暗紅色彩,冷冷地笑著。
「為什麼要讓他痛苦?他是精靈界的守護者,是我的朋友。」
「公主,不要相信虛偽的天使,他會摧折你,直到你停止呼吸。」
「寧可被他吸干黑暗的血液,作為一個完整的人類死去,我也不會、永遠不會,與惡魔為伍你們休想踏入卡斯諾爾大陸半步」緹雅說完,轉身飛奔,急速逃離他的視線。
「還真是個倔強的姑娘……」彼列遙望她被黑暗淹沒的背影,喃喃自語。
「早就說過,這是個棘手的任務,就算你親自出馬,也未必有效。」琉卡悠閑地從石柱後面晃到他眼前。
「挑戰和興奮總是相依相伴,平淡無奇才讓人厭倦。琉卡.塞拉莫,乖乖听從我的安排,勝利指日可待。」彼列信心十足的目光籠罩著琉卡略微遲疑的神色。
「既然那位大人想要她的力量,何不直接把她帶回地獄,迫使她屈服,為什麼一定要讓她在卡斯諾爾大陸解開封印?」
「琉卡,問題太多了。」彼列豎起食指擱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一個危險的計劃。誰都無法預測它的結果,可能成功,也可能慘敗。所以——為了我們彼此的利益,千萬不要猶豫。」
「下一步,有什麼安排?」琉卡抬起頭,眼中的迷霧逐漸消散。
「公主先交給我,需要配合時,自然會給你傳遞訊息。至于那位熾天使,呵,這個**煩,弄不好,他真的會把小公主吸干。你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
「阻止他?直接殺了他豈不更好?」琉卡雙手掐腰,滿不在乎地說道。彼列瞪起自己烏黑發亮的眼珠,驚訝地打量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彼列的夸張笑聲讓琉卡渾身起雞皮疙瘩。
「琉卡.塞拉莫,勇氣可嘉」紅衣惡魔沖他豎起大拇指,卻依然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你懷疑我的能力?」
「並非如此。琉卡,別忘了,他迷戀的是惡魔之血。惡魔,永遠都是他的敵人。你殺了一個得到精靈力量的天使契約者,消滅一個守護卡斯諾爾大陸的戰士,僅僅是為了不讓他傷害惡魔的孩子——你認為,結果會怎樣?」
彼列一番話說得琉卡啞口無言,他埋頭輕嘆,再抬眼簾時,紅衣惡魔已悄無蹤影。琉卡不知道,就在兩人談話的時候,緹雅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撞進了梵卓的懷抱。
看到他充滿渴望的目光,緹雅心如明鏡︰晚餐,終是要按時準備。然而,彼列的聲音卻在她加速的心跳中愈來愈清晰。
「他會摧折你,直到你停止呼吸。」
緹雅緊咬嘴唇,不小心刺破皮膚,濃郁的鮮血悄然流入口中。梵卓將她扯進懷里,堅硬的雙臂似乎想要將她捏碎。他掐住她細女敕的後頸,冰冷的舌尖覆蓋住她即將愈合的微小傷口。他用力咬破她脆弱的唇,貪婪吮吸粉女敕花瓣的芬芳甘露。
因擔心梵卓安危,跟蹤至此的菲希爾,躲在遠處欣賞這一幕「浪漫」場景,心里除了酸溜溜的滋味,只剩無限感慨。天使舍棄神賜的力量而墮落,大多數是為了體驗被上帝剝奪的「情感」吧。不過,對于完美的梵卓來說,這個人類女子,是不是有些太平凡了?真搞不懂他的眼光。菲希爾搖搖頭,安靜地離開。其實,若她願意再忍受片刻的心靈煎熬,將會發現,驚喜,總是最後登場。
梵卓似乎沒有停下的打算,緹雅起初遭遇的疼痛已經消失,各種感覺幾近麻木,她听到身體里發出危險的訊號,虛弱的思維逐漸被反抗的情緒佔據。
「夠了」她突然爆發出強勁的力量,將沉浸在血色無法自拔的梵卓推開。她無力地跪在地上,大聲喘息。
「我需要……休息一下。」緹雅仰起臉,注視著他用手指拭去嘴角殘留的血液,繼而以舌尖席卷。
「謝謝你,公主。」他低聲沉吟,滿足地走出她朦朧的視線。
寂靜的空氣讓人不安,維蘭獨自深入荒原,嘉蒂絲想要與他同往,卻又不得不遵從「隊長」的命令留在邊境。
喪失了原貌的淒涼大地容易使人迷失方向,維蘭在黑暗中行走,悲傷的往事潮水般沖襲著他的記憶。一不留神,腳下絆到軟綿綿的東西,他打了個踉蹌,站穩俯視,清冷的眼眸霎時飄起潔白霧氣。
他單膝跪地,皺眉抿嘴,把手指搭在她鼻尖下,感覺到溫熱的氣流拂過掌心後,才漸漸舒展自己凝重的容顏。他伸手解開披風,裹住緹雅單薄的身體。
「真是的,竟然睡在這兒。」
維蘭輕語,背對她朦朧的睡顏,緩慢地坐下,似乎怕弄出什麼聲響打擾她的美夢。公主縴長的頭發鋪在地上,曲折延伸至他身邊。那柔和的淡金色光輝,一點一點,驅散著他心中的陰霾。他拾起一縷馨香發絲,安靜地注視它明滑表面映出的溫情微笑。
很早以前,維蘭得知,自己潔淨的心上生出一個污點。他無視,他厭惡,他抗拒。然而,當他發現,這個深刻的污點根本無法祛除時,那麼暫時,留著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