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和現實之間存在必然聯系,所以在某個時刻,當你看到它們互相轉換,大可不必驚訝,不必像我們羞澀的緹雅公主,反復摩挲自己火辣辣的嘴唇,仔細琢磨方才那霸道激烈的「吻」,究竟是她的一場白日夢,還是讓她心髒險些停止跳動的現實。
她漸漸想起來了。
彼時,維蘭掙月兌鐵鏈試圖「英雄救美」,而她實在看不下去他那張「熱血沸騰」的臉,舉劍刺傷他——沒錯,她記得自己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你這段時間的‘幸福生活’真讓我頭疼」,她本以為他會忘記……
「唉……」緹雅坐在石桌前,胡亂翻著書頁,長吁短嘆。
彼列拿著一個淡藍色的水晶瓶悠哉地晃到她身前,把瓶子放在桌上,坐在她對面,雙手托腮,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楮。
「干什麼?」緹雅讓他盯得心里發毛,直起腰背,上下打量他。
「趁它還沒有結晶之前,品嘗一下吧。」彼列說著,向水晶瓶努努嘴。
「這是……」她一把抓起水晶瓶,仔細觀察。
「玫琳恩的靈魂。」他懶洋洋地回答。
「啊?」緹雅一時語塞,莫非精靈的靈魂就是如此形態?
「我說——」彼列捏著鼻梁,一副很頭疼的樣子拉長聲音︰「你怎麼這麼懶?永遠都是遇到問題才開始思考,開始學習,來到精靈界的時間也不短了,你就沒想過仔細研究一下他們的構造?或者是,你的大腦已經完全被那個卡斯諾爾的詛咒佔據了?」
緹雅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彼列,撅起嘴不說話。
「咳、咳」彼列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開始他的說教︰「雖然惡魔住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但實際上,惡魔,處于食物鏈的頂端。人類、動物、精靈、甚至無能的天使,都可以成為惡魔的晚餐。
不過想要吃掉精靈和天使,機會鮮少,就算偶爾遇到,也只有高等級的惡魔才能經過努力捕獲如此佳肴。
所以,通常情況下,惡魔只吃人類。低劣的魔獸只對新鮮的血肉感興趣,而有等級的惡魔更喜歡靈魂的味道,之後,才是作為餐後甜點的血肉。
對于惡魔來說,‘靈魂’並非充饑的食物。它是一種,一種渴求,一種深刻的迷醉。曾經,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惡魔如此喜愛吸食靈魂,直到墮入地獄……」
彼列停頓片刻,眼中浮現朦朧的光,仿佛再回味靈魂的甘甜。緹雅竟被他的講述吸引,眼中浮現朦朧的光。
「每個靈魂都有一個故事,都有可供重塑的‘彈性’。有些活了許久、厭倦貪食的惡魔會接受人類的召喚,與他們達成契約,幫助他們實現一個願望,在這個過程中,將他們培養成自己喜歡的風格,最後,願望達成,契約解除,惡魔拿走他們的靈魂。
相對于結果而言,這些惡魔更在意的是享受無比美妙的過程。後來,人界出現了名為‘逆靈法師’的族群,當然,他們已經被你偉大的母親滅了。他們實在太礙事,總是逼著別人把吃掉的東西吐出去。
呵……好像偏題了。來,看著這個水晶瓶。記住,想要吸食人類的靈魂,一定要在獵物還沒有咽氣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行動。
人類一旦死亡,他們的靈魂會被帶往地獄,有些會成為惡魔的同類,有些會經過煉獄,升入天堂。于是,惡魔只能在地獄瘋狂地折磨他們,以發泄自己光看不能吃的憤懣;至于精靈,他們死後,靈魂會逐漸結晶——」
「所以,如果軀體保存完好,靈魂還未結晶,他們是可以復活的,對嗎?」。緹雅睜大眼楮,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還算有點腦子。就算靈魂變成結晶,他們也有可能復活,不過,這並非一般力量可以實現。如果你早知道這些,當初就不會相信我能用一塊如假包換的‘靈魂水晶’讓海琳芮復活了。」彼列眨眨眼楮,露出一臉壞笑。
「哼」緹雅轉過臉,斜睨著彼列,突然,她仿佛想起了什麼,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水晶瓶,騰地站起來。
彼列無奈地嘆著氣,隨之起身,和緹雅公主進行了一場奪瓶大戰。很快,光滑的水晶瓶在兩人張牙舞爪的爭搶下,溜出緹雅的掌心,清脆地落在地面上,水晶瓶里的藍色煙霧盤旋在地面,散發出幽香的氣味。
「啊……」緹雅捂住起伏的胸口,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低吟。
彼列順勢按住她的肩膀,她雙膝酥軟,軟綿綿地跪坐在地上。
「不要,拒絕,你的本性。」彼列貼著她發燙的耳朵,申吟般低語。
靈魂的香氣讓緹雅失去了行動的力量,這就是「本性」麼?她的意識里沒有抗拒,只有渴求,她緩緩俯身,埋首于誘惑的芬芳……
她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美妙,仿佛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沉浸在清涼的甘露中。
她疲倦地閉上眼楮,似乎睡著了,又恍若在雲間飄蕩了千百年,在空無一人的夢境中漫步,游蕩,直到彼列的紅色衣襟再次映回她朦朧的雙眸。
「緹雅,不要責怪我。只有這樣,你才能更強大,我們才能增加取勝的籌碼。不要拒絕你的本性。」彼列語氣平靜,扶著她坐起來。
「的確……它美妙的香氣讓我無法抗拒……」她目光中閃爍著無奈的哀傷。
「這就對了。」彼列撫模著她的頭發,微笑著說︰「現在,我們是搭檔。我希望,你能喜歡與我共事。」
「是你需要我,彼列。我不需要你。」緹雅有些生氣,她抓起彼列搭在她肩上的手,甩到一邊。
「哦,是嗎?」。彼列挑著眉毛,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轉回頭,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緹雅盯著他若有所思的雙眸,咬了一下嘴唇。
「關于那個詛咒,你都知道什麼?」她壓低聲音問。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公主。關于卡斯諾爾的詛咒,你都知道些社麼?從血液中得知的記憶,應該比我這個旁觀者更全面。」彼列走回去,坐在她面前的石椅上。
「母親封存在血液中的記憶,還有許多不可探尋的空間。那次,也是我無意中闖入了一個防御虛弱的記憶空間,才得知有關卡斯諾爾詛咒的微弱信息。然而在那之後,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再次進入那個空間,無法得知更深的秘密。
我只了解到,母親以解開卡斯諾爾家族的詛咒為條件,為我獲取暗夜精靈的庇護,但事實上,她沒能解開詛咒,我听見她的心聲,她根本無法解開這個詛咒,這一切都是她的謊言……」緹雅依著牆,目光幽幽地投向遠方。
「于是,你心懷愧疚,想完成母親未能兌現的諾言——那你是否知道,這個詛咒究竟是什麼?」彼列微皺眉頭。
「不管卡斯諾爾家族的詛咒是什麼,它都非常可怕,不是麼?白胡子精靈離奇死亡,他的孫子殺了他的兒子,他的孫子中了冥煜,卻被惡魔的咒語救活,卡斯諾爾家族和惡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難道你認為我會把這個詛咒想象成一件美好的事嗎?」。
緹雅顯然有些激動,站起來,圍著彼列打轉。
彼列被緹雅的「兒子」、「孫子」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來,搖著頭嘆了口氣。
「他們都活著。活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他幽聲說。
「誰?」她的身體不由地顫抖了一下。
「維蘭的祖先們。不久之後,他會和他們在一起。緹雅,我知道的並不多,我所了解的,一些有身份的惡魔都可以講給你听。如果他們很有閑心,你又踫巧問起的時候,他們會告訴你,每一個卡斯諾爾家族的成員最終都會成為惡魔的奴隸。」
「你說什麼?」緹雅呆立在彼列面前,指尖發涼。
「卡斯諾爾家族的成員大多英年早逝,像凱文森能活到胡子花白的歲數,已是奇跡。然而,這並非詛咒的真實面目,可能只是它引起的連鎖反應。
卡斯諾爾家族真正的詛咒是——當他們消亡,靈魂不會變成結晶,不會被封存在寧靜的博納萊斯懸山。
他們的靈魂會墮入地獄,受盡折磨,成為惡魔的奴僕,沉入永無止境的黑暗。比起生前的喜怒哀樂,死後靈魂永難安寧,才是最痛苦的事。」彼列平靜地講述,語氣中似乎飄蕩著一絲傷感。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詛咒?他們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會這樣?」緹雅萬分驚訝,彼列揭露的事實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傳說,卡斯諾爾的始祖為了爭奪‘聖月’,和一個惡魔訂立契約。這個詛咒就是契約產生的互換條件。沒有人知道那個惡魔是誰,隨著時間推移,它已成為無人問津的歷史。
或許,只有找到卡斯諾爾家族的始祖,和那位與他訂立契約的惡魔,才能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只可惜,他們在你無法到達的地獄。」
「在一次和元素精靈王的密談中,溫蒂尼告訴我,在卡斯諾爾家族新成員誕生之後的第一百零一天,現任的聖月持有者便會知道詛咒的真相,知道自己注定的命運。我曾經告訴元素精靈王,我會努力……」
緹雅呢喃著,緩步走到門口,輕盈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廳堂。
「是的,他們在地獄,但是我可以到達。因為于我而言,轉身,即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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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注解︰這里的轉身即地獄,化用了薩特的名言「他人即地獄「。對于介于善惡之間的緹雅來說,正義與邪惡、地獄和天堂,只有一步之遙。